第 10 章

第十章

北城一中的高三沒有周末假期。

周六偶爾還要上半天或者一天的課，剩餘的都是自習時間，隔三差五的班主任會來瞧幾眼，剩餘的全靠自覺。

沈建國和沈星晚父女倆冷戰了。

兩人明明坐在隔壁，可是連著兩天都沒說過一句話。

沈星晚一下晚自習就抱著書包和路玥玥回宿舍，看都不看沈建國一眼，只跟自己的媽媽和爺爺奶奶打了聲招呼。

處於戰爭邊緣的路玥玥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能明顯感覺到沈星晚這兩天情緒不佳，整個人蔫巴巴的，一點活力都沒有。

路玥玥有心哄沈星晚，說道：「我請你吃宵夜！今天食堂的宵夜有綠豆湯和水餃！」

沈星晚的晚飯是和家人吃的，因為和沈建國鬧著彆扭，也沒怎麼吃，這會兒聽到水餃，肚子立馬應景地叫了幾聲。

路玥玥聽見了，笑道：「走走走！吃水餃喝綠豆湯去！」

沈星晚今天肚子有點不舒服，喝了幾口綠豆湯后，腸胃忽然疼了起來。

玥玥問：「怎麼了？」

沈星晚：「我想上廁所。」

玥玥說：「我們現在立馬回宿舍？」

沈星晚：「我……我忍不住了……我先去隔壁的廁所，你別等我了，先回宿舍洗漱。我上完廁所自己回宿舍，啊，我怕來不及了，你幫我接一桶熱水，我還沒洗澡。」

玥玥立馬給了沈星晚一包紙巾。

沈星晚抓著紙巾飛速趕往廁所。

也不知是吃壞東西，還是受涼了，沈星晚蹲了許久的廁所，出來的時候神清氣爽。沈星晚被平行時空沒收了手機，手腕上也沒手錶，不知道自己在廁所待了多久。

教學樓還有一兩間教室的燈是亮著的。

路上來來往往的學生也不多了。

沈星晚知道時間不早了，打算直接回宿舍，可腳剛邁了一步，卻聽見食堂里傳出了一聲尖叫。她腳一拐，又往食堂里去了。

食堂里人也不多，但此時此刻約摸有十幾個學生圍在了正中央。

沈星晚向來不愛湊熱鬧，正打算走，卻瞥見裡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擦了擦眼睛，定定地看了看，發現還真的沒眼花，是她的老父親！

人群中央又爆發出幾聲尖叫。

隨之而來的是鬥毆的聲響。

沈星晚嚇得連忙跑過去，剛擠進人群里，就見到鼻青臉腫的沈建國跨坐在一個男孩子身上，拳頭砸向他的臉。

「……你他媽再說一遍！年紀輕輕不好好學習就知道造謠！沈星晚一個小姑娘招你惹你了？謠言就是你這些閑得沒事幹的人造出來的。你爸媽沒教過你要尊重女性嗎？把你那些髒話從貼吧刪掉！我眼裡見不得髒東西！」

沈星晚想起來了。

男孩是高三十六班的，叫張付東，打架抽煙喝酒逃課是常事，幾乎每周都要出現在校長講話的批評名單里，人稱校園扛把子東哥。

而她爸竟然把校園扛把子騎在地上暴揍！

此時，沈星晚聽到後面的同學議論紛紛。

「來得晚，發生什麼事了！」

「就長得帥的那個，忽然衝出來讓張付東給沈星晚道歉，就是我們的校花。張付東不肯，說沈星晚都不知道跟多少人談過戀愛，都不知道和多少人上過床，裝什麼貞潔烈女，現在勾搭上徐嘉越還裝害羞！然後長得帥的那一位就跟張付東打起來了。沒想到他還挺能打的，起初挨了幾拳，現在揍得張付東完全沒辦法還手。」

「我聽說沈星晚和徐嘉越在一起了啊！」

「沒吧，後來不是澄清了嗎？說是誤會。」

「也只能澄清了吧，在學校貼吧承認談戀愛，還不得讓教導主任請去喝茶。」

這個時候，沈建國又吼道：「聽到了沒有？」

校園扛把子被打服了：「聽到了。」

沈建國又吼：「在貼吧給沈星晚道歉！沈星晚不是那樣的人！聽到了沒有！」

張付東弱弱地說：「聽到了。」

沈建國這才放開他。

他站起來，拍拍校褲的灰塵，彷彿沒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大聲地說道：「從今天開始，誰在貼吧造謠或者說沈星晚的壞話，別以為匿名我就抓不到你，抓到一個我打一個。別人的謠也不能造！現在這個年紀就該好好讀書！」

這個時候，教導主任匆匆過來。

「你們哪個班的！都幾點了，快熄燈了，聚在這裡做什麼？」

教導主任一來，見到地上的熟悉面孔張付東，再看看鼻青臉腫的另外一個學生，心裡已經有幾分瞭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惹事兒了。

高三十六班的張付東就是令人頭疼，每天不惹事生不安生，之前在校外打架就算了，沒發生在學校裡面，他就睜隻眼閉隻眼了，現在居然在食堂干架了！

教導主任臉色都發黑了，正要開口，卻聽鼻青臉腫的學生說道：「劉主任，我是高三三班的班長沈建國，他人是我打的，是我先動的手。他在貼吧造謠我班學生，小小年紀說話不堪入目，我讓他給我班學生道歉，他不肯，又當場誹謗他人，我沒忍住打了他一拳，隨後他跟我扭打起來。以上，是事情的經過。我主動打人，我承認是我的不對，但這不是他造謠同學，不尊重女性的理由。」

教導主任一瞧，喲，這同學長得一身正氣，說話也有條有理，加上張付東平時乾的壞事太多了，他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立馬偏向了沈建國。

但打人終歸是不對的，有什麼事不能靠嘴巴解決，非要用拳頭？

他板著張臉，說道：「你們倆，跟我去辦公室！」

劉主任在辦公室里訓了兩人一頓。

明天是周一，校長家裡有事沒法過來，升旗儀式上的講話由他代勞。學校是嚴禁校內鬥毆的，尤其是在高三這麼重要的時期，現在又是學期初始，最適合殺雞儆猴，警告一下那些蠢蠢欲動不安分的學生。

所以，劉主任是打算明天通報批評高三三班和高三十六班的兩個學生。

但是沒想到的是，高三三班的那位班長是個人精，說話辦事的風格極其符合他的理念，說的話簡直到他心坎上了，三言兩語地就打消了他第二天通報批評的念頭，讓他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口頭訓了一頓了事。

沈建國：「……現在的小年輕就是不懂事，看了點小說漫畫就以為自己上演熱血高中，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天外有人山外有山，以為靠拳頭就能橫著走，最後還是得被社會教做人。」

劉主任十分認同：「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學習認真讀書跟他們的命似的。」

沈建國：「進入社會就知道沒有比高中學習生活更單純更容易的事情了。」

劉主任：「是啊。」

兩人相談甚歡，甚至還就此談論了當下的社會問題，以及政治問題。

兩人的觀點竟是分毫不差。

在一旁旁聽的張付東：「……」

兩人談完分別。

劉主任內心大呼高山流水知音難得，正想遞根煙，下次約個酒，卻猛地意識到已經離開的沈建國才不是年齡相仿的同齡人，是學校里的高三學生。

劉主任寂寞地在辦公室里抽了根煙：「……緣分啊，我也叫建國。」

張付東被打得跟孫子似的，又聽了他和教導主任兩人的魔幻談話，此時此刻恨不得離沈建國遠遠的，一離開教導主任辦公室撒腿就跑了。

沈建國本來還想說他一頓的，只好作罷，走了幾步，卻發現自家女兒從走廊圓柱后繞了出來。

沈星晚扭扭捏捏地喊了聲「爸」。

沈建國罵她：「幾點了，宿舍都熄燈了，怎麼還在外面！明天還上不上課了！」

沈星晚小小聲地說：「你額頭破了一道口子，我問校醫借了雙氧水和棉簽，還有創可貼。」

沈建國「哦」了聲。

父女倆沉默了幾秒鐘。

沈建國說：「我自己來，你回去睡覺去，別耽誤了學習。」

沈星晚說：「還是我來吧，沒鏡子你也看不到，很快的，不用一分鐘就弄好了，現在不消毒傷口感染了怎麼辦？明天媽見到了，肯定要念叨你了……」

沈建國最怕被林愛梅念叨了，一聽這話立馬在走廊上的邊邊坐下。

沈星晚拿棉簽蘸了雙氧水，小心翼翼地給沈建國的傷口消毒。

晚上的涼風拂來。

沈星晚忽然說：「爸，我真的沒和徐嘉越談戀愛，都是誤會。」

沈建國：「嗯，我在貼吧上看到了。」

沈星晚：「嗯。」

沈建國又說：「爸那天就是生氣，一生氣就說愛說氣話，你媽也是知道的。你出生后我一直很高興，一直都認為是上輩子積了福德這輩子才和你有父女的緣分。爸工作忙，沒法時時刻刻關注你的生活，也沒參加過你的家長會，是爸的不好。」

沈星晚忽然鼻頭有些泛酸，又說：「我故意考砸騙你，也是我的不好，我以後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沈建國：「嗯。」

沈星晚給沈建國貼上創可貼。

男生和女生的宿舍樓就隔了一個食堂。

兩人往宿舍樓走去。

分別的時候，沈星晚問：「爸，你也是故意考砸的嗎？」

沈建國沉默了一會。

中年老男人最後的自尊心小小地掙扎了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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