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他五官穠麗，膚色冷白，完美遺傳了媽媽的鳳眼。

只不過在蕭書慧身上，鳳眼有種古典美的典雅氣質。到了他身上，這雙眸卻硬生生多出來幾分落拓不羈的妖嬈氣。

男生剛一進屋。老太爺賀中天就指了他，對向暖暖說：「這是你那不成器的哥哥！」

向暖暖乖巧地喊了一聲「哥哥」。

賀明津眸光掃過小丫頭，對著賀中天扯了扯嘴角，老大的不樂意：「麻煩賀老注意一下措辭。這剛一見面，您老就讓她對我有了不好的印象……恐怕不太好吧？」

賀中天冷笑：「喲，這時候知道形象了？早先選專業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顧及著點我們全家的形象呢。」

這話懟的賀明津猛地一愣。

他摸摸鼻子，不吭聲了。

高考成績出來后。他拿到了燕市第一的好成績。

然而。

就這麼一個全國所有學校所有專業任由他挑的分數，他愣是自作主張地報了首都大學的應用物理專業。

首都大學固然是最好的。

但，問題出在專業上。

賀琛眼看著自家老爹和自家兒子又要開杠，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孩子回來了就好。那什麼，明津啊。這是你妹妹。給妹妹打個招呼啊。」

賀明津剛才就注意到這個小女娃了。

看上去年紀不大。長得是真漂亮，唇紅齒白，眼睛像是汪了一潭湖水，相當惹人憐愛。

可是問題來了。

就算她再可愛，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孩子相處。

讓他和自家妹妹打個招呼？

……忒特么難為人了。

賀明津想了想，揚起手，擠出一個笑容：「嗨~~~~」

向暖暖學著他的樣子揮了揮手：「……嗨。」

氣氛就是這麼冷下來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好在賀老爺子日常數落二孫子習慣了，關鍵時刻解了圍：「小二你看看你這樣子。怎麼著？昨晚上沒好好睡？光看你那走勢表了？不是我說你。咱們老賀家是養不起你吃飯還是供不起你上學啊？沒事整那些東西做什麼。」

林玉茹聽得一臉茫然：「什麼走勢表？」

賀康及時地重重咳了一聲，打斷自家老爹的話，對媳婦兒說：「沒什麼。就是，應用物理。你懂得的。這些學科的表格，比較多。」

經過兒子的提醒，賀中天總算想起來了，老二媳婦現在也在。

小二私下裡自己賺錢的事兒，家裡統共就他、賀琛、蕭書慧和賀康知道。

暖暖在倒也沒事，關鍵，現在老二媳婦在。

不方便說這些，更不好提什麼房價走勢表的事兒。

老爺子好好歹歹把話咽回去了。

賀明津今年大一。

如今是六月份，即將期末考試。

去年高考後，他自作主張報了應用物理，差點把老爺子氣死。

後來他顧及爺爺，好歹是報了個經濟學雙學位。

不過。高考結束后、大一開學前，他閑的沒事做，找了幾個人幫忙，用自己多年攢的零花錢買下了燕市郊區新開發的一個小區。

一番炒作下來。

轉手賣了幾個億。

老爺子得知后，差點又被氣死一次。

哦。

堂堂珠寶世家繼承人，學著應用物理，卻靠著倒賣房子賺錢？？

說出去的話，他這做爺爺的丟不起這個人！

問題是，自從在房地產賺到錢后。賀明津徹底放飛了，一邊修著雙學位，一邊還不忘繼續在這一行發展下去。

繼續賺錢。

很多很多的錢。

這使得賀中天越看自家長房嫡孫，越是心痛難捱。

幸虧現在家裡有了個乖巧的女娃娃。

老爺子扭頭看一眼玉雪可愛的小孫女兒。

真好。

剛剛飆升的血壓又瞬間降回了正常點。

日常的家裡寒暄過後。

大家都怕向暖暖餓了，等馮嬸擺好了飯菜，這便開始洗手落座。

長長的餐桌，首端坐著的是老太爺賀中天。兩側分別坐了兩房夫妻和孩子們。

賀中天左右身側緊挨著的兩個位置，以前一個是給長子賀琛的，一個是給長房嫡孫賀明津的。

現在長房多了個小丫頭在。

他就打算讓孫女兒坐在他和孫子的中間來。

蕭書慧擔心女兒剛來家裡不習慣，忙道：「不如這樣。讓她坐在我和賀琛中間吧，也方便我照顧她。」

林玉茹則道：「讓她坐在我和大嫂中間也可以啊。我們倆女的，照顧個孩子，總是方便的。」

林玉茹一向介意家裡的座次問題。

她們二房的再怎麼做，都比不過大房去。

現在大房又多了孩子，她是真怕這從外面撿回來的丫頭，都能壓過了她的三個兒子。

可惜小三和小四高考在即，現在回不來。位置座次都不能幫她爭一爭。

本來吧。

學校是可以走讀，可以住宿的。

但二人面臨七月份的高考。老爺子做主，讓兩個孩子利用好晚上的學習時光，選擇了讓他們住宿。

直接讓倆人不到周末都回不來。

不然林玉茹還能多兩個「幫手」。

在林玉茹的引導下，幾人「讓來讓去」之後，賀老爺子最終發了話。

「讓暖暖坐在孩子們那一排吧。」賀中天道：「就，坐在小二和小一中間。」

賀中天的身邊，孩子們的那一排，依次過去是二少爺賀明津、大少爺賀文鈞、三少爺賀文辰和四少爺賀文哲。

除去賀明津是長房的外，其他三個孩子都是二房的。

這麼排，合情合理。

現在長房又來了個向暖暖。

讓她坐在長房的位置，排在二房前面，也是理所當然的。

林玉茹見自己擔心的果然成了事實，那小丫頭真的坐在了自家孩子前面，頓時心塞，忙拿出手機，給大兒子發了個消息：

【你在哪兒呢？不是說回來吃晚飯嗎？趕緊回來！你的位置都讓那個撿來的給搶了！】

消息很快回了過來：

【媽，那畢竟是我們的妹妹。你要端正態度。】

正要開席的時候。

大少爺賀文鈞姍姍來遲。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賀文鈞邊脫著外套，邊歉然道：「老闆帶我們做個項目。一時間脫不開身，這才回來。」

現在是晚上五點多。

較平時的吃飯時間來說，其實來的不晚。

只不過為了向暖暖，老爺子將今天晚餐時間提前了。

賀中天眉目溫和地點點頭：「沒事。這才剛要開飯，你趕緊些就行。」

明顯態度比對自家二孫子要和藹許多。

賀明津嗤了一聲：「賀老，您也太偏心了吧。」

賀文鈞拍拍他肩膀：「你先過去坐下。哥哥馬上就過來。」

賀文鈞身高一米八左右，在男的裡面，也算是高的了。不過，他與賀明津站一起，就明顯矮了一截。

賀明津有一米九幾。比賀文鈞都還足足高了十幾公分。

開席后。

飯菜正在往桌上擺的時候。

林玉茹氣不過自家孩子們比向暖暖位次還靠後，餐桌上忍不住炫耀：「小三上個月賺了一百多萬呢，一個高中生，能這樣很不錯了。爸，您看他有沒有您當年的風範？」

賀家百年基業。祖上每一輩都有賺錢好手。

基本上，這每一代的「賺錢好手」就是當家。

自賀老太爺后，大先生賀琛也是商戰之王，直接把學術界的弟弟賀康比了下去。

現在年輕一代的掌權者，應該就是賀明津沒錯了。

但。

林玉茹總想著，如果自己的兒子們出來一個能賺錢的，說不定就能把掌權者的位置給奪過來。

林玉茹的話說出來后，家裡沒人吭聲。

她不由得繼續道：「小三現在才高中。以後年紀大些了，應該就能賺得更多了。」

賀康心說，小二一天就上千萬的賺，也還只是個大學生而已。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不敢引戰。

他老婆那脾氣，跟炮仗似的一點就著。他不願意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這次，倒是賀中天幫大房解了圍：「雖然文辰賺錢多。但他現在走的是『明星路線』，旁門左道而已，長久不了。我不是特別贊成。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主。倘若他一心在學習上，我也不至於讓他和小四住校去了。」

說罷老爺子突然怒了：「眼看著下月初就高考了，他居然還有心思去賺錢？」

簡短几句，把林玉茹堵得沒話說。

直到大家開始吃飯，她沉沉的臉色都沒有多雲轉晴。

蕭書慧生怕女兒餓著了，明知道吃飯的時候，賀家的規矩是「食不言」，但她還是忍不住，拚命勸向暖暖多吃點。

賀文鈞聽說這個妹妹愛吃肉，就不住往她的碗里放好吃的。

雞鴨魚肉蟹蝦，堆了滿滿一大摞，像個小山。

等到小山被吃得略微癟下去一點點，賀文鈞就立馬給她填上。

一頓飯，向暖暖吃得心滿意足。

米飯只消耗了小半碗。

肉肉吃了有半隻鴨一隻雞四分之一只鵝十幾塊肋排二十隻蝦外加三條魚的量那麼多。

家裡人都很驚嘆：「我們暖暖真厲害！」

大家聽蕭書慧說過，知道她在孤兒院的時候不敢放開了吃。所以誰都沒忍心阻止她。

只有賀明津眉心輕輕蹙起：「一個小屁孩而已，才多大啊，怎麼吃了那麼多。」

他身上，之前一直泛著很暖很暖的光芒。

這個時候，光芒卻成了讓人緊張的淡藍色。

向暖暖看他有點生氣，忙放下筷子，戀戀不捨地看著碗里的肉肉，小聲說：「我吃飽了。」

蕭書慧那麼溫和的一個人，這時候卻直接站起來，抬手，狠拍了兒子胳膊一巴掌：「怎麼說話的你。有你這麼說妹妹的嗎。」

賀明津拿著茶水抿了一口，沒吭聲。眼睛卻輕輕掃了眼向暖暖旁邊碟子里那成摞的各種骨頭和殼，若有所思。

·

晚上。

回到房裡后，向暖暖的肚子開始嘰里咕嚕地鬧了起來。

她這才意識到。

剛才那種「肚子要塞不下了可是還想吃」的感覺，是虛的。

人類的胃統共就那麼一丁點兒。

感覺上吃不下，就是真的吃不下了。

向暖暖肚子疼得打滾。

餓太久了，都忘記「飽」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她才知道。

餓起來要命，太飽了，同樣也要命。

向暖暖縮著身子，滿頭滿身都疼出了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向暖暖強忍著全身的不適，腳步虛浮地挪動著去開門。

打開門之前。

她還特意深吸口氣，讓自己的狀態看上去正常點。

小小的門縫，一點點打開。

外頭站著的高大身影，赫然就是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哥哥。

「哥哥？」向暖暖聲音發虛地喊了一聲。

賀明津一看小屁孩這樣子，就知道她難受極了。

「肚子疼？」他問。

向暖暖低著眉眼，輕輕搖頭。

可是她額頭上疼出來的汗水，卻在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們一直勸你吃，你還真吃啊？」賀明津嗤道：「要我說。你就該有點自己的主意，別他們說什麼都聽著。飽了就停筷子。知道嗎？」

向暖暖這才知道。

之前哥哥周圍的暖色變成了淡淡的冷色光，不是因為生她的氣，而是怕她吃多了不舒服，所以不高興。

「不怪他們。」向暖暖小聲說：「我喜歡吃肉。」

賀明津本來還想說她幾句。

但，想到這孩子是福利院回來的，聽媽說，以前她在福利院里都不敢好好吃飯。

他喉頭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把手裡端著的一碗湯塞到了她的手裡：「吶。喝下去。」

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怕你喝不下，這次我就只盛了一湯勺。你先喝著，讓胃裡舒服點。鍋里還不少。等會兒你緩一緩，我再給你盛一點過來。隔段時間喝一點，多幾次就好起來了。」

是山楂湯。

吃撐後用它來消食最好不過了。

應該是從吃完飯開始就燉上的，熬了一個多小時。

山楂稀爛稀爛，湯水濃郁。

只可惜的是。

……沒放糖。

酸死了。

向暖暖皺著眉頭。

腦海中一直咕嚕著一個念頭。

有哥哥，真好。

最起碼有人肯花一個多小時去給她燉湯了。

嗓子眼兒酸得快要吐了。

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賀明津是拿著空碗下樓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取出冰糖包后就放在了桌子上，一直忘記加了。

這麼酸的原味山楂湯，那小屁孩，就硬生生這麼喝了？

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也不知道她以前經歷過什麼。

受著這樣的委屈，也一聲不吭。

賀明津捏著空空的碗，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