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州有女俠
此刻江州潯陽的街邊,少有行人。
偶爾有幾個,也都是袖著手、縮著脖、低著頭,急匆匆地往前走。
到這樣時候,張少塵忽然發現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想象中地處江湖之間的潯陽城,應該有很多江鮮湖鮮,只要自己肯賣力氣,糊個口不成問題;但望著漫天飛舞的白雪,他才意識到,自己來錯了時間。
這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去哪兒打江鮮湖鮮?
判斷錯誤的後果,便是呼嘯的風雪中,張少塵卻還披著單薄的秋衣。
這樣的天氣,就別想著什麼江鮮湖鮮了,再在外面閑晃,魚沒吃著,自己會先被凍死!
「真是鬼天氣!」本來四處找活乾的少年罵了一聲,就跑進附近的一座小土地廟裡。
他蜷縮著靠在神座旁,依靠廟門那條破舊的厚門帘子,阻擋外面的風雪。
但也只是比直接站在風雪裡要好點了。
那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鵝毛大的雪花,就好像跟他有仇一樣,呼呼吹著破布簾,死命地往裡面鑽,一定要讓他手腳冰涼。
就好像這寒風跟他是天生的對頭,不把他凍死誓不罷休!
「唉,我小時候還特別喜歡下雪,咋想的?」少年裹緊自己的破布衣裳,苦笑著想,「一到冬天,我還整天跟娘嚷嚷,問什麼時候下雪。」
「唉,太幼稚了,我應該喜歡夏天啊。」
「夏天多好啊,毒辣的日頭明晃晃地照著,那熱乎勁兒啊,幾乎能把人烤化,那感覺多好啊……」
「夏天還有荷花,有蓮蓬菱角,那蓮子多清香啊,菱角多甜脆啊,一口咬下去,嘖嘖……」
「咦?我怎麼好像已經聞到蓮蓬的清香了?」
「還有菱角……它們真好吃啊……」
「是我做夢了嗎?」
「還是這大雪的冬天才是夢,現在其實是夏天吧……」
「管他是不是做夢,讓我先好好聞聞蓮子菱角的香味兒吧……」
蜷縮在土地廟裡的少年,緊閉著雙目,不斷有寒風裹挾著雪花打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子變得越來越冷。
但他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奇怪,不僅顯露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在風雪的侵襲下,竟還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
就和許多在大雪天饑寒交迫凍死的乞丐一樣,張少塵今天,也終於步上同行們的後塵了。
只是不知道,其他那些凍死的乞丐,在凍僵凍死之前,有沒有出現看到美味食物的幻覺?
也許有吧。
但不管是不是死得比同行有味道,張少塵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日,終於要被凍死啦……
「喂!醒醒,醒醒!」
正當少年要滑入永恆的黑暗時,忽然一縷微淡的呼喊聲,傳入他的腦海里。
「誰在喊我?」
「我真的要睡著了?」
「不好!」
長期流浪兒鍛煉的生存本領,立即讓他大吃一驚:「這大雪紛飛的,我躲在一個破土地廟裡,怎麼能睡著?睡著就是死啊!」
雖然這時候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也幾乎挪不動手腳了,但他還是以強大無比的意志,努力讓自己睜開眼,把自己從那個看似舒適愜意、卻危險無比的夢境中給解救出來了!
掙扎了好一會兒,再加上好像確實有人在使勁搖他,他終於能徹底睜開了眼,挪動了手腳,還漸漸恢復了部分意識。
於是這時他就看到,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臉龐,正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滿臉焦急,不停地在朝自己喊著什麼。
「是、是你叫醒了我?」張少塵艱難地開口問道。
「你醒啦?」那年輕的女子一臉驚喜。
「是啊。我醒了。剛才我睡著了嗎?」張少塵還有些神智不清。
「嗯。」見他這樣,這女子怎會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看張少塵這模樣,就知道這是個饑寒交迫的流浪乞兒,見風雪交加而至,便躲在土地廟裡。
只是,看看這破土地廟,能提供什麼庇護?
如果不是剛才自己路過這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血來潮地往廟門口破帘子縫裡一望,恐怕這小乞兒,很快就會被凍死了。
想到這一節,一身江湖兒女打扮的女子便點點頭,暗想道:「看來,這小乞兒,和我葉風宜還蠻有緣。」
「罷罷罷,我今日出得師門,自稱女俠,正要仗劍江湖,行俠仗義,那有眼見小乞兒就要凍死卻袖手旁觀的道理?」
想到這裡,她便用最和藹的聲音對少年說道:「小兄弟,這天寒地凍的,你躲在這裡不是個事兒。」
「來,你跟我走,我帶你去客棧休息。」
「客棧?」張少塵一陣迷茫,因為「客棧」這個事物,和他從來都沒有關係。
見他迷茫,女俠葉風宜還以為他沒清醒過來,也不多說,便一把拽著他,兩人一起投入到茫茫的風雪中,徑直往潯陽城最核心的街市而行。
女俠出手,果然不凡,雖然還拽了一個人,卻依舊是足下生風,沒用多久就來到一家叫「如歸」的客棧里。
還在張少塵迷迷糊糊中,女俠便開了一間二樓的客房,將他提上樓去。
尋到剛開的客房門前,她就將張少塵一把推入了房中,然後自己轉身離去。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我、我住進客房了?」
「這不是在做夢吧?」
張少塵暈暈乎乎的,還沒完全弄清楚眼前的狀況。
其實這家如歸客棧,只是家普通的客棧;葉女俠剛給開的客房,也只是普通的客房。
但對於衣衫襤褸的少年來說,在這風雪天里,只需要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暖意,就會把這裡當成仙境天堂。
他愣愣獃獃地,朝客房裡精緻雅潔的陳設默默打量。
直過了好一會兒,張少塵才終於反應過來!
「哎呀!我居然住進了客棧!」
「要知道以前這些客棧,只是我要飯的地方啊!」
「何曾上過二樓?還住進了客房?!」
「呃?!客房??」
才剛剛又驚又喜,他卻忽然轉喜為憂:「不對!這客房雖好,四面遮風,可剛才那位恩人大姐,究竟有沒有付房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