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實習

我實習的班級是初中部的六班，班主任是個三十七八歲的男老師，姓張，教數學。脾氣很不好，說話的聲音特別大，他每次說話的時候都可以看到他黃色的牙。他個頭也不高，好像只有一米五，也很瘦，用短小精悍來形容也十分貼切。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髮型是飛機頭，背著一個大皮包，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穿著一雙有些舊了的皮鞋。他的鑰匙和皮鞋在他走路的時候就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後來，學生們只要聽到鑰匙聲響起就知道是他來了，都乖乖的，不敢鬧騰。

開學第一天，我跟著這位張老師走進教室里，看見一些家長帶著孩子有的圍在講台邊，有的遠遠的站在窗戶下，還有的零零散散的在教室里站著或坐著。張老師走進去之後，一直沉默著走到講台邊，並沒有出聲讓這些家長離開講台，而是默默觀望。我則站在講台下邊，打量起教室里的這些家長和學生。從他們的穿著和打扮就大概看得出來家庭的富裕程度。

教室裡面站在窗戶底下的家長和學生打扮都很普通，坐在教室裡面的家長和學生大部分衣著整齊，精神奕奕，不用看孩子穿的一身名牌，就是家長的手都白白嫩嫩的，這樣的大抵就是家庭還比較富裕的。另外的站在教室里的家長和孩子就相比之下，衣著相差不多，就是氣質稍顯怯場。而圍在講台邊的則是什麼樣打扮，什麼樣談吐的都有。

他們圍在講台邊就是在討論年級里的兩個教室子女班和一些聽說授課很不錯的老師。

這樣的場面看起來真是讓人頭疼。

不過有一個小姑娘打破了這個局面。

「這個班主任好懶，怎麼遲到了?」

大家都有些愣神，這個小姑娘站在第二排，穿了一件淡綠色的格子高腰外套，臉蛋黑黑的，兩個眼睛很大，黑溜溜的讓人一看就覺得聰明。她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應該是她父親。他父親穿著樸素，卻長得很好看，年紀看起來不大，氣質卻很沉穩。他拍了拍小姑娘，示意她不該這麼說，可小姑娘只撅了撅嘴。

「你叫什麼名字?」

這位張老師開口了！

整個教室的呼吸都停滯了一般，皆是意外的看著張老師，講台邊的家長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惶恐模樣退開，張老師慢悠悠的走到講台前坐下，啪的一聲把皮包放下，拿出學生名冊，眼睛勾勾的盯著那小姑娘。

我一直都在觀察那個小姑娘和她父親，小姑娘看起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可是嘴角緊抿，應該還是有些害怕。而她的父親更是不同於其他家長，他從始至終都淡淡的看著張老師，沒有一點驚慌。

「我叫祝璟。」

小姑娘說話還有些發顫。

張老師哼哼兩聲，低頭去找，然後把小姑娘的分數念了出來：「數學95，語文90。」

張老師撇了撇嘴，幾乎所有人都在此刻把心提了起來，他們都在等著這個老師下一步會怎麼處理。

「你就當班長吧。」張老師輕飄飄的說。

這一下才是讓人膛目結舌，我看那些家長看祝璟的目光都變了。祝璟自己也是瞪大了眼睛看張老師，她父親也有些意料之外。

「現在請家長先出去，所有學生分男女兩列站在這兩過道上。」

看出來了，這是要排座位。

一眾家長被塞出門后，學生們就按照從高到低被分配座位，然後有開競選班委。現在的孩子和我們那會兒不太像，我們那個時候大家都想當班委，尤其是班長。現在這些孩子在聽到選班委的時候，大多不怎麼感興趣，最後還是張老師按著畢業成績的分數高低依次安排。

弄完這些已經是中午了，我跟著張老師一起去食堂吃飯，我問他為什麼要選祝璟當班長，因為比祝璟成績好的還有三個學生。而且祝璟一開始還那麼說張老師，張老師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嗎？

張老師拿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才低了聲音說：「那麼多學生，祝璟是唯一一個從鄉村小學畢業的學生，農村裡的孩子眼界和城裡的孩子是不一樣的，我讓她當班長呢，一是希望她在這個班上不要因為是農村出來的孩子被其他同學開玩笑，二呢，你是實習班主任，你比我待在學校的時間要多，你可以多教她，多讓她學一些其他東西。」

我聽了之後還不怎麼明白，後來更多接觸了祝璟之後才知道，她還不會打字，26個英文字母都只會ABCDEFG，這樣一來，的確是和班上其他學生有差距。

不過祝璟也很好強，每天中午她都來辦公室學習操作電腦，聽寫英語單詞，還很快的把字母表背了下來。祝璟說，她是她小學里唯一一個到城裡來上學的學生。因為她父母在這裡打工，買了房子，所以才可以讓她在這麼好的學校上學。她還說她小學里所有學生才120多個，和她一起畢業的人只有11個。

張老師說，乖巧的學生老師都喜歡，但不是真的喜歡，像祝璟這樣，一天雖然嘰嘰喳喳，但是內里比誰都聽話懂事的學生，老師更喜歡。

我也很喜歡祝璟，祝璟身上有一股來自山川碧空的坦蕩和率真，她很聰明，卻不像其他學生，計較著太多超過這個年齡的東西。

有一天晚上，天下了暴雨，胥時夏來接我，車開到一個紅綠燈口時，我突然看見旁邊那個穿著寬大校服，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的學生是祝璟。那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初一的學生是沒有晚自習的，祝璟怎麼在那裡？

我心裡焦急不已，現在下著暴雨，祝璟一隻手扶著自行車車頭，一隻手撐著一把棕色的雨傘，但是褲角到膝蓋甚至大腿上都濕透了，衣服袖口也是如此，她的側臉還貼著被雨水打濕的頭髮。她就停在一列汽車前面，看起來並不狼狽，還有些英姿颯爽。

「那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胥時夏也注意到了。

「是啊。」我雖然著急擔心，但這個時候我不能下去和祝璟表達我的擔心，我只能看著祝璟騎著一輛車，艱難的在雨中撐起一把傘，在車流中緩慢的穿過這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