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做局之人
前來歸還披風的許靖在門口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對於素帛眼裡的自己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感到美滋滋的。正春風得意,看到皓君走出來,又趕忙輕咳一聲,把披風藏在了身後。
好在皓君冷漠地瞟了他一眼,招呼都沒打,就快步走了,並沒有留意到他雙手背後,鬼鬼祟祟地掩飾些什麼。
「想來你來了清遠之後,也花了不少心思。」許靖說著,徑直走進來,把疊好的披風遞到了素帛的手裡。
素帛收好披風,因為心情沉重,並沒有答話。
若是可能,她自然希望沒有任何人,任何事需要她去操心這麼許多。
她才來了五天,已經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煎熬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一直保持樂觀的。
許靖見她眉心微蹙,表情凝重,眼珠轉了轉,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變戲法似的從衣襟里掏出來一張紙,在手中翻折起來。過了一會兒,紙張便在他手裡脫胎換骨,變成了一隻小兔子。
他把小兔子拿到素帛面前,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說:「聖女聖女,我是廣寒宮裡的玉兔,可擅長搗葯了,這世上就沒有我做不出的葯,治不好的病。瘟疫的事,包在我身上就好,你不用操心。」說著還提著小兔子,讓它在跳來跳去,做出一副歡快的樣子。
素帛忍俊不禁,嗔道:「你這玉兔,怎麼喜歡上躥下跳的,像我一個朋友,整天不安生的很。」
「嚶……」許靖聞言立刻開始可憐巴巴地嗚嗚咽咽,琢磨著從哪兒找點水來,假裝兔子被她說哭了。
那聲音要多噁心有多噁心,素帛聽得都想動手打人了。
許靖這才把兔子遞給她,恢復正常的聲音,道:「開心了吧?不要把瘟疫這件事想的太沉重,你的情緒會感染到他們。他們還希望從你身上得到力量呢,要是你都一天苦著張臉,他們豈不是更絕望了?」
他說著揚揚下巴,意指收容所里的病患。
「你說得對,但是我總覺得自己能力很有限。」素帛把玩著小兔子,抿唇道,心想要是真有玉兔下凡,能幫上點忙該多好。
她覺得自己能做的事實在太少,總想給他和煦和幫上點忙,奈何又不夠聰明,根本插不上手。
許靖卻覺得不然。
儘管他很不願意承認,但還是要告訴她,其實支撐著這裡的每一個病患心中的希望的那個人,不是他,也不是煦和,而是她。
之前所有人都認為自己得的這種病,是一種天譴,神給的懲罰,是不可能治癒的,只要一染上就只有等死。
但是有一天聖女來了,告訴他們這不是神的旨意,只是一種普通的瘟疫,是可能治好,有希望活下去的。
他們才相信自己能活,才有了求生的信念。
要是沒有這種信念,恐怕根本不會配合治療,他們再想救人,做再多研究也派不上用場。
再沒有人比許靖更了解,之前想讓病患老老實實喝下一碗葯有多艱難。現在不但可以喝了,還可以變著法地喝……他還是不得不感謝她的。
素帛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於是將小兔子收好,道過謝,便又打起精神來,面帶微笑,起身繼續與思慧一同投入照料病患的工作之中了。
若是門外有人求見她,她也出去露個面,送人一張神符,安慰對方一切都會好起來,天神並沒有拋棄這座城池和城裡的人們。
雙方合力之下,清遠城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民心也穩定了許多。
只是,他們最為需要的那個治癒的喜訊遲遲沒有來。每次許靖剛覺得自己摸到了門路,就很快又會碰壁,在無數次的挫折與失敗之中苦苦堅持。
一轉眼又過了三天,三天里所有病人入口的飲食和湯藥都由他和煦和二人經手,兩人忙到頭髮都顧不上打理。一天素帛見著了,恍惚間還以為是薛謙來了。
然而病患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來到清遠的第十天夜裡,江寧城裡傳來了消息。
果然如素帛所料,聽說瘟疫並沒有治好,國師那邊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她接到大師兄的書信,第一時間跑來找煦和二人,告訴他們,國師派來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若是兩天後抵達清遠,揭穿了許靖的謊言,二人恐怕都要遭殃。
她心急如焚道:「以前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們瞞著,但是如今皓君、思慧、住持,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我瞞也瞞不住啊。」
而此時煦和和許靖正在一同察看一個病患,琢磨著他的癥狀,百思不得其解,顧不上理會她。
「明明應該有效才對啊,都已經好轉了兩天了,為什麼又突然惡化了?」許靖問煦和,「也按照你說的,這幾天入口的東西全部都查過了,沒發現問題。」
煦和蹲下來,仔細觀察那名病患的情況,燭光將他眼中密布的血絲照得異常清晰。他看了看病患的皮膚,和嘔吐出來的黑血,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想,起身宣布,自己已經完全明白疫病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該怎麼治療了。
「真的嗎?」
驚喜來得太突然,素帛簡直不敢相信。
許靖也是這麼覺得。
可是煦和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了幾副藥材,讓素帛通知教中多準備一些,治病要用。
素帛滿心歡喜地走後,許靖才皺著眉頭問:「你剛才說的都是騙她的吧,這幾種藥材,不都是我們實驗中無效的那組裡的嗎?」
煦和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道:「別著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聽說這些藥材能救命,次日傍晚,城中各界便動作迅速地張羅來一大批,都送到了收容所里。
煦和以要先做些準備為由,讓人把藥材放到了一間屋子裡,而後拉著許靖和素帛一起躲了起來,暗中觀察收容所里的動向。
素帛不是很明白他們的目的。
但是沒過多久,發現皓君偷偷朝放藥材的房間走去,她感到很奇怪。
煦和招呼二人跟上,悄然尾隨其後,又在門口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扒著門縫看了看,確認后,才果斷一腳把門踹開,冷笑道:「果然是你。」
皓君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聞聲手上動作一滯,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一行三人,面色無波道:「大人在說什麼,貧道聽不懂。」說著,悄悄將手上的藥瓶藏進了衣袖裡。
可是這個動作卻沒有逃過許靖的眼睛。他飛快跑上前,拿起來藥材來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發現上面有一些怎麼看都覺得很可疑的白色粉末,於是恍然大悟,驚愕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居然在葯里下毒。我說怎麼總有病患莫名其妙吐血,原來不是病情突然惡化,是因為中了毒。」
「許大人莫要血口噴人,說貧道下毒,可有證據?」皓君對他怒目而視,不悅道,「貧道這幾日奔波於兩處收容所之間,傳達聖女的旨意,根本不曾在此多加停留。再說所有飲食湯藥都經二位大人之手,貧道又是何時何地下得毒?」
許靖一怔,覺得她說得好像也對,疑惑地看向煦和。
素帛這時也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將信將疑地走上前,問許靖究竟發現了什麼。
許靖也不太確定,道:「看起來好像砒霜,結合病患嘔吐的反應來看,也很有可能是砒霜,但我也不敢嘗啊……」
素帛一聽,登時心中一沉,難以置信地看向皓君,問道:「真的是你?」
皓君保持著倔強的姿態,不說話。
素帛便上前一步,動作又快又准地抓住她的衣袖,從裡面掏出一隻藥瓶來,拿在手上的時候,整個手臂和聲音都在顫抖,咬牙道:「這不是砒霜又是什麼?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皓君,這是人命啊,還不止是一條,而是關係到清遠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她看著皓君,感到眼前的她越來越陌生了。
皓君也不明白:「你又是怎麼想的?這也關係到我教的聲譽!這場瘟疫可以治好,但不能由他們來做成……阻止他們,維護聖教,本來應該是你的使命。正因掌教知道信不過你,才把任務交給了我。否則,你以為我願意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嗎?」
她紅著眼睛,反過來質問素帛,二人之間的氣氛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素帛搖搖頭,無法認同她的話:「聲譽不是這樣維護的,你這麼做只能毀了聖教。」
皓君沉默良久,握緊拳頭,幾番欲言又止,半晌才無奈地泄去力勁,耷下肩膀,苦澀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不想這樣。所以之前真的沒有下毒,這是第一次。」
「騙人,我說怎麼每次我們要找到治療方法的時候,都有病患莫名其妙地病死。不是你故意為之,又是誰?」許靖厲聲質問。
「我不知道。」皓君瞪了他一眼,道,「可能那時候確實是你們自己藥方的問題。」
許靖剛要與她對峙,就被煦和打斷了。
「你們別為難她了,之前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許靖和素帛異口同聲發問,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喪盡天良的事,竟然還有別人在做。
素帛以為是皓君來到清遠之後,自己也不願意動手,又將任務交給了別人,但是看向她的時候,發現她也有些驚訝,顯然也不知道內情。
那麼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現在去屋裡一看便知。」煦和說話間已經出門了,招呼一行人跟著自己,道,「希望這次聲東擊西的計謀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