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還記得你姓什麼嗎?
周之繼趕到的時候,屍體正好被人從水井裡打撈上來,可不正是小華子嗎?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何況還是死在水裡。周之繼俯身查看,屍身上沒有半分反抗傷,也就是說這小太監死之前沒有經歷過搏鬥,身上沒有任何的外傷。
井邊上的青苔有少許滑腳的痕迹,鞋印大小跟小華子腳上所穿的鞋子極為符合,而且鞋底上的青苔痕迹,也足以證明他的確是踩著井邊跳下去的。
所以,應是自盡。
當然,周之繼可不相信這是自盡,自儘是底下人說的。弒君之人,有的是膽魄,定然也是蓄意而為之,怎麼可能沒想好退路呢?所以這小太監應該是被人滅了口,再做成自盡的假象。但為了避免引起宮中人心慌亂,周之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人搜查小華子的房間。
房間里只搜出一包毒藥,旁的便是什麼都沒有,可見處理得很乾凈,把這弒君的罪責,徹徹底底的的落在小華子身上。一番調查下來,這小華子很是孤僻,平素也不跟誰有過多的往來,所以誰也不知道小華子會做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更不懂他為何好端端的就跳井自盡?
拿著手中的毒包,周之繼轉身回了乾元殿。
東方未明坐在偏殿暖閣里,剛剛調息完畢,這會才緩過勁兒來。他記得他已經很多年不曾為他人輸過內力,這一次若非事出突然,他又怎麼會……東方未明低眉望著自己的掌心,左手的指尖,磨礪著右手掌心的繭子。他忽然想起來,她之前說的那句話。
小丫頭倒是挺會享受的,也著實是牙尖嘴利。他手上肌膚,哪怕是指尖都比尋常人的粗糲一些,這源於他自小便在行伍長大,一慣習武行軍,所以沒那些王公貴族的細皮嫩肉。也唯有凡事親力親為,才能統帥三軍,才有了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
東方家的權勢,是靠著鮮血和白骨,一點點壘砌起來的。多少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多少次兵臨城下,又有多少次以寡敵眾。這些東西,是朝廷上的官員不會明白的殘忍。為何他現在能一慣從容?見慣了生死之後,眼裡便也沒了生死。
周之繼進門,行禮,「爺!」
東方未明回過神,「查到了?」
「人已經死了。」周之繼直起身子,「在小太監的房間里,找到了一包毒,已經送去了太醫院。」送了太醫院,才能研製出解藥,這並沒什麼不妥。
「知道是什麼毒嗎?」東方未明問。
周之繼搖頭,「毒性很烈,但是跟尋常的毒物似乎有些不太一樣,等解藥弄出來之後,再讓人細查便知!」說到這裡,周之繼低低的問一句,「爺,您沒事嗎?方才卑職看爺為皇上逼毒,可真是嚇了一跳。爺已經很多年不曾這般焦灼的為他人輸過內力了!」
上一次,也是因為女人。
東方未明眉心微蹙,彷彿有了片刻失神。是啊,過去很多年了!真的已經很多年了!怎麼覺得好像是昨天一樣?一眨眼,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竟還在原地。
輕嘆一聲,東方未明斂了眸苦笑兩聲,淡淡然道一句,「沒事!」
「爺,此次皇上被毒殺一事,該如何善了?」周之繼問,「繼續查下去嗎?」弒君這種事,一旦繼續查下去,死的人會很多很多,被連坐被牽連的將不計其數。但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小華子生性孤僻,很少跟人交往,所以線索到了這裡便也算是終結。
東方未明眯了眯眸子,「到此為止吧!」
周之繼一怔,「爺?」
「這種事查下去,最後對誰都沒有好處。齊雲山雖然有動作,可丞相府實在太冷清了!」東方未明輕咳兩聲,緩步走到了窗口負手而立,「那塊碑文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已經抓到人了,只不過抵死不說。」周之繼俯首。
其實東方未明早就想到了這樣的結果,這擺明了是齊雲山的手筆,可他又奈何不得齊雲山。這碑文之事在老百姓中相傳甚廣,以至於還有人覺得,皇帝受傷是東方未明為了稱帝而做的手腳。一幫愚蠢的人,若他東方未明真的想當皇帝,犯得著讓趙靖登基嗎?給自己添堵?還是給自己造孽?
「早料到了!」東方未明瞧了一眼窗外的天,「殺了,丟回去!」
「是!」周之繼頷首,「卑職明白!」
「還有,讓趙遠南來一趟!」東方未明自有盤算。
周之繼心下一窒,「是!」當即轉身離開。
不多時,趙遠南提心弔膽,戰戰兢兢的跪在東方未明的跟前,畢恭畢敬的行禮,「奴才叩見攝政王,王爺千歲千千歲!」
「世子爺……亦千歲!」東方未明這話剛出口,趙遠南的臉色瞬時慘白如紙。
東方未明轉身,逆光站在窗口,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冰涼,「趙遠南!」
「奴才虺生!」趙遠南帶著哭腔,「虺生該死,沒能保護好皇上,是奴才該死!請攝政王恕罪,請王爺饒了奴才吧!奴才盡心竭力的照顧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攝政王放奴才一馬!」
虺生?
這是罪奴的名字!
虺為毒蛇,是東方未明當初對肅王的懲罰。
東方未明輕哼,「以退為進,有意思嗎?虺生,本王今兒找你來,只想問你一句心裡話。你若是答對了,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本王還能讓你平步青雲。但若你答錯了,那今日的弒君之罪,你是連坐!明白本王的意思嗎?」
「是!」趙遠南聲音劇顫。他委實不知東方未明要問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一場跟東方未明的博弈中勝出。他甚至已經想著,若是自己死了……皇上的滿盤計劃,是否也會受到影響?
東方未明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趙遠南審視了半晌。
四下的寂靜無聲,讓人覺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趙遠南的慌亂,已然寫在臉上,他還伏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得厲害。偶爾悄悄抬頭想看一眼東方未明的表情,卻又心驚得面色慘白。
東方未明已經走到了他跟前站著,居高臨下的姿態,讓趙遠南更是不知該如何自處。
「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麼嗎?」東方未明問。
趙遠南身子抖得像篩糠,「奴、奴才……」
「說實話!」東方未明音色沉沉,口吻很輕,語速很慢。
可趙遠南卻聽出了殺意,「奴才,奴才姓趙!」橫豎都是死,不如就拼了吧!姓什麼?他趙遠南生來就姓趙,死也姓趙,終不改其名,不悔其姓!
「趙氏血脈,所剩不多了。」東方未明若有所指的說著,「眼下能執掌大權的似乎也只有當今聖上,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棗,要麼是貪圖享樂,要麼是貪生怕死之輩。趙遠南,你可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趙家覆亡在你的眼前,你會如何?」
「若真有這一日,奴才無顏面對趙家的列祖列宗,不敢苟活於世!」趙遠南磕頭,脊背上一層又一層的冷汗緊接著便下來了。趙靖當時吩咐過,若是東方未明問他什麼,定要盡量說實話。而今趙遠南說的是實話,如果趙靖出事,趙家兒女必定沒了希望。一旦趙氏一族覆滅,他趙遠南國讎家恨,卻又無能為力,只能一死!
東方未明沒說話,氛圍降至冰點,讓趙遠南重重的合上眉眼。憑著東方未明如今的性子,他趙遠南怕是離死期不遠了,一介罪奴說出這樣的話,基本上是跟東方未明對著乾的意思!東方未明豈能饒了他?
然而東方未明這一次,卻是大出意料。他並沒有要殺了趙遠南的意思,只是淡淡然的坐定,「起來吧!」
趙遠南心裡咯噔一聲,這又演的哪一出?皇帝此前說過,經過毒殺一事,會激起東方未明極重的疑心,所以絕對不能言辭閃爍。雖然對東方未明覺得畏懼是正常,但若是太過畏懼,會讓人看出端倪。東方未明是什麼人,那就是成了精的狐狸,斷斷不能在他面前漏了馬腳。
「你倒是一直在內侍監里行走。」東方未明意味深長的乾笑兩聲,「想必付勝全做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
趙遠南俯首,「奴才伺候付公公,所以……」
「若是讓你接手付勝全的位置,你敢嗎?」東方未明問。
趙遠南駭然瞪大眼睛,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但也不敢表露出太多的震驚之色,只是徐徐揚起頭望著高高在上的東方未明,「奴才……敢!」俄而音色輕顫的問,「可攝政王難道就不擔心嗎?奴才……」
「擔心什麼?就憑你?」東方未明嗤笑兩聲,「虺生啊,你該不會以為還記得自己姓趙,便能掀起什麼大浪來吧?你一介閹人,就算讓你做了內侍監的總管,你又能如何?還不是成日在皇上跟前伺候著,見著本王恭恭敬敬的跪地磕頭?這宮裡頭的奴才多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少你一個也不少,明白嗎?」
「是!」趙遠南磕頭。
東方未明走出了偏殿,頭也不回的朝著寢殿走去。
身後的趙遠南一屁股癱軟在地上,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直到魏淑歌來了,喊了他幾聲,他才喘了一口氣,臉色煞白煞白。
「怎麼了?」魏淑歌也跟著緊張,「虺生,你臉色很難看?是攝政王為難你了?還是說,他發現了……」
趙遠南握住魏淑歌的手,呼吸微促,「告訴皇上,成了!」
魏淑歌一愣,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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