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是個不怕死的
船夫當即調轉船頭,哪敢再繼續靠岸,直接臨江而行!
趙靖身子一晃,險些一頭栽下江中,所幸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船舷,蹲下身子穩住。再回頭去看江邊,大批的官軍正在抓捕難民,岸邊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所幸今兒江上有霧,官軍忙著抓難民沒發現他們,船隻快速沒入霧中!然而這也不是個法子,待會霧氣散了,他們便再也無處可躲,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靠岸!
「他們在做什麼?」趙靖捂著砰砰亂跳心口,面色微微發青。
「公子習慣便好,如今這江北都是這般情景!知道為什麼大傢伙都不願渡你來對岸嗎?聽說是找到了官糧,而之前那一批布粥的賑災之人,給老百姓吃的恰恰就是於江面失蹤的官船上,所丟失的官糧!」船夫輕嘆,「公子,要不回去吧?不收你錢!」
「你尋個僻靜處將我放下便是!」趙靖斂眸,「我勢在必行,絕不回頭!」
「唉,年輕人!」船夫輕嘆一聲,終於在霧氣散盡之時尋了一個無人處,讓趙靖爬上了岸。
「公子當心!」船夫留了一句,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趙靖是爬上岸邊的,這兒沒有渡頭,本就不是下船之地。可這兒沒有官軍,她也只能將就著!
朝廷在抓兇手,這是好事!可抓的都是難民,又是哪門子的兇手?那些豬腦子怎麼都不想想,難民怎麼可能是劫官船的人?有這麼大本事,就不必當難民被追著跑,還得面臨著挨餓受凍的危險!
上了岸,趙靖有些摸不著北。她雖然腹有安國策,可終究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江北地界甚是遼闊,一望無垠的荒涼,滿目的枯黃之色,一點都沒有京都的繁華,更不似江對岸的安穩之色。
風過荒草漫天,滿是蕭瑟。
往前走,走到灌木林中,能見著一兩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瞧著衣裳破破爛爛的,渾身污垢,應該是難民吧!胸口未有起伏,大抵是活不成的。
趙靖深吸一口氣,她斷然沒想到江北竟然會是這副模樣。在船上的時候,她問過船夫代州府的方向,是以辨別了方向便朝著北邊走去!那邊是重災區,想必情況會更糟一些,而魏淑歌說過他們把自己的人,大部分安置在了重災的縣府。
雖然趙靖希望讓齊雲山和東方未明狗咬狗,但師父和師公所教育的是仁善,她也不敢做得太絕。反正不管在哪布粥都可以達到栽贓陷害東方未明的目的,乾脆就讓魏淑歌把大部分的力量放在重災之地。
去代州府,興許還能遇見魏淑歌的人,還可以給京城裡傳遞消息!
趙靖往北走,見著不少難民氣息奄奄的躲在灌木叢里,又或者靠在樹蔭底下。一路往城裡走,一路都是這樣的慘狀!荒草夾雜著塵沙,迷了趙靖的眸。
不出宮門還真的不知道,原來真的有地獄的存在!
她在宮裡,懶得吃不想睡,總是想要宮外的自由。如今出了宮,吃不飽睡不好,遍地都是餓殍!徒步進城,原來也沒那麼容易。
歷經土地廟,歷經潁州,歷經望北河的船上飄零,一身白衣早已被弄得髒兮兮的。身上的玉佩在麒麟城的時候當掉了,發冠已經送給了船夫,只能用一塊布條繫於發尾束髮,而今她是徹徹底底的身無分文。
城門口架著木製的拒馬,用來阻止難民進城。
趙靖站在門口被守門的官軍打量了很久很久,最後看她身上的衣服料子還算不錯,覺得她應該不是難民,這才放了她進城。
城內,亦是戒嚴!
趙靖站在街邊,看著官軍成隊的從大街上跑過,對幾個難民窮追不捨,身上的甲胄與軍靴因為碰撞而發出整齊的聲響,愈顯嘲諷!
大夏的軍士不去保家衛國,卻在大夏境內對無辜的百姓頤指氣使,想抓就抓,想趕就趕!或者在某些看不見的地方,人命如草芥,想殺……便也殺了!
耳邊有人在交談。
一人道:聽說知府衙門的大牢里已經抓了不少人。
又一人道:還不是那些官糧鬧的!咱們這兒還不算厲害的,你不知道益陽那裡,更慘!
趙靖攥緊了袖中的拳頭,等著看熱鬧的人都散了,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間。腰間只有兩紋錢,而今這城內缺糧,兩紋錢估計連個饅頭都買不到!
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靴子,從麒麟府到潁州,再過潁州到望北河,她這雙鞋子已經快被磨破,要不然還能拿這鞋子換點銀子。
驀地,她神情一震。
出宮的時候雖然換了衣裳,可這靴子倒是一直穿著,鞋面雖然快被磨破了,但是這靴幫上金絲綉祥雲暗紋的靴子……金絲銀線!
靴子換成了布鞋,趙靖眉心微蹙,風一吹腳踝上涼颼颼得厲害!她大概是大夏有史以來最落魄的帝王!
好在她這靴子上的金絲線乃是純金打造,是以換得這雙布鞋以外,還給她留了點錢,足夠她吃頓飯。
身上已經發臭,可秋日裡河水發冷,她的身子定然是吃不消的!還是得找個客棧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才是,不然早晚得被官軍當成難民趕出去!
找個的小客棧,趙靖讓店小二備了熱水。
衣服用水泡著,她今兒已經沒打算出去,也沒有餘錢買衣裳,只能湊合著用水泡一下衣服,晾乾了明日再穿。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再睡個好覺,明兒起來就是神清氣爽!
外頭的天漸漸黑了,趙靖身子疲軟到了極點,泡在熱水桶里實在困得厲害。
上眼皮下眼皮打架,困意襲來的時候,趙靖竟是毫無知覺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可真是舒服,暖暖的,熱熱的,渾身舒暢!沒有東方未明在身邊,她靠著自己徒步走,或者半道上搭牛車馬車的,走到了代州府,已然精疲力盡!
心絞痛來襲的時候,趙靖眉心緊蹙,不自覺的蜷起了身子,口中發出痛苦的嚶嚀。這些日子,她就是靠著自己的執念一點點撐過來的!
「娘……」她低低的喊著,「疼……」
耳畔傳來如虛似幻般的聲音,「真是個不怕死的!」
一夢黃粱,半夢半醒,身子冷熱交替得厲害。趙靖不知自己怎麼了,只是泡個澡罷了,怎麼就睡著了呢?
翌日太陽升起,隔著窗戶紙照亮了整間屋子。
趙靖無力的撐起身子,晨曦微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眯了眯眸子,駭然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不著片縷。被褥緊緊的裹住自身,銳利的眸子猛地眯起,快速掠過屋子裡的一切。
在宮裡的時候,趙靖便養成了特殊的生活習慣,只要是自己的勢力範圍,她都會保持慣有的強迫症。所有的物件,都必須固定在一個位置不許移動分毫!
門后擺著一杯水,完好!
門縫上貼著一張紙,完好!
窗戶也沒有被撬過的痕迹,桌椅板凳都在原來的位置上不曾移動過。
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趙靖這才掀開被褥下了床榻,趕緊裹胸穿衣!對於昨晚的事情,她全然沒有印象。只是方才醒來的時候身上還有些汗津津的感覺,難道是……
經過澡盆的時候,趙靖伸手探了一下澡盆里的水,然後俯身摸了一下澡盆邊的毯子。還有些潮濕,但又不是很濕,她用手掌丈量了一下,濕潤面積差不多剛好是兩隻腳的大小。
難道真的是自己走出澡盆,然後就睡著了?
睡得這麼沉?
出了門,趙靖尋了昨日的店小二,「小二哥,昨晚我……」
「公子怎麼了?面色不是太好,可是凍著了?」小二哥忙問。
趙靖勉強一笑,「估計是吧!昨晚本來叫你給我再提點熱水,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
「是呢!小的還特意站在門口問了您一句,您說身子不舒服就睡下了,不必再提熱水,小的便給提溜回去了!」小二哥巾帕一甩,「公子還有什麼事嗎?」
「我昨兒身子不舒服?」趙靖愣了半晌,「我可還有說過別的話嗎?」
「是!」小二哥一臉狐疑的望著趙靖,「公子親口說的,說您自個貌似是有些發燒。小的還問您是不是要請大夫,您說不必了,睡一覺就好,讓我別再去打攪!」
趙靖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公子要是沒什麼事,小的就去忙了!」語罷,小二哥匆匆離開。
趙靖如夢似幻般的走出了客棧,腦子有些發矇,昨晚說過那麼多話?為何她半點印象都沒有?離開之前她仔細的檢查了屋子,屋內的確只有她一個人的活動軌跡,可那些話……趙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有些餘熱,是昨晚燒糊塗了?
「爺,為何不讓公子知道您昨兒進去了?」周之繼不明白。
青布馬車內,東方未明瞧著那車窗帘縫隙里露出的一抹單薄身影,不自覺的擰起了眉頭。
俄而,他放下撩著窗帘的手,低低的輕咳了兩聲,「她喜歡獨行,跟著護著便罷!少年人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該受點教訓!」
「爺所言極是!」周之繼頓了頓,「只是爺昨兒個怎麼會濕漉漉的回來?」見東方未明沒說話,周之繼略帶狐疑,「卑職記得昨兒,沒下雨……」
「哪來那麼多廢話?」東方未明揉著眉心,「還不快跟上,若是把人跟丟了,扒你一層皮!」
「是!」周之繼趕緊出去,帶上斗笠驅車。
車內,東方未明長長吐出一口氣,饒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得秋水寒涼。手中捏著從當鋪要回來的腰佩,東方未明的眉心蹙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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