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東方未明要抓她?
這漆黑的盡頭是一間土地廟,廟很小,平時沒什麼香火,但到了夜裡卻是乞丐的聚集地。在這裡,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乞丐,一個個看上去都很疲乏。他們睡在稻草上,身子蜷成一團。
因為江北鬧災荒,有些乞丐是從江北那頭逃過來的,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情。趙靖慢悠悠的蹲下身子,看著那蜷成一團的乞丐,鼻尖滿是他們身上的酸臭味。
「你是什麼人?」有人警惕。
趙靖一襲白衣,眉目間儘是矜貴之色,怎麼看都不像是落難的,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可他們更怕的是,趙靖會不會是朝廷的人?
早前有欽差經過麒麟府,為了避免被欽差看到難民入城的模樣,城裡的官軍就開始驅逐乞丐,把不少乞丐都趕出了城。
出了城的乞丐,連飯都要不到,只能啃樹皮吃草根。要麼就賣兒鬻女,要麼就活活餓死!所以還留在城裡的乞丐白日里躲著官軍,夜裡也得躲著他們!
如今這土地廟,是他們最後的棲身之所。
「我能不能在這裡住一晚?」趙靖問。
乞丐們警惕的看著她,都不願她留下,一個個喊著讓她滾。
趙靖起身離開,不多時手裡便多了不少白面饅頭,「你們餓嗎?」
餓?
自然是餓的。
褲腰帶都勒了好幾圈,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怎麼可能不餓?
「我是趕路的,打算去江北。」趙靖將手中的白面饅頭放在地下,「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住一晚罷了!諸位若是能容忍我留下,這些白面饅頭就是你們的。」
「這話可是認真的?」乞丐咽了咽口水。
趙靖坐在草垛處,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祖籍江北,后隨著父母遷居京城。得知江北大旱,便奉爹娘之命前往江北探視叔父。誰知路上糟了劫匪跟家僕走散,剩下的銀子只能換這麼點饅頭。與其拿這些銀子去打尖兒,還不如賑與你們果腹,也算是一件功德!諸位……」
「公子功德,咱們也不是不讓你住,只以為……你是朝廷的人!」為首的乞丐一聲輕嘆,「公子有所不知,朝廷驅逐乞丐,就在前兩日大批的乞丐被官軍趕出了城。咱們這些人身無長物的,又都是從江北逃難過來的,若是沒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怕是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公子大恩大德,咱們感激不盡!」
趙靖笑了笑,「吃吧!」
「多謝公子!」
乞丐們一擁而上,黑乎乎的手抓起了白面饅頭就往嘴裡送。
「我看你出口不凡,似乎並非庸碌之人,怎麼也落得這樣的下場?」趙靖瞧著那為首的乞丐。
乞丐一聲嘆息,瞧著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略顯尷尬的坐在了趙靖身邊,「不瞞公子,我本是個讀書人,原本還想著今年能趕上朝廷的秋試,如今是不可能了!」
「為何?」趙靖一怔,「秋試還未開始,你還有機會!」
「遭逢巨變,孑然一身!」乞丐拱手抱拳,「小生文於風,兄長本是永州知縣文於野,可惜此去永州山高水長,我身無長物自然是去不得,連托個信都是難比登天!」
說著,文於風無奈的搖頭。
趙靖眉心微蹙,秋試?!
「小哥哥能不能告訴我,江北的一些情況!」趙靖抿唇,「我即將過江,到時候摸不清楚狀況,累及自身便是划不來!」
「好!」文於風道,「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可要細細聽著。江北如今亂得很,你若是過江必須小心謹慎。若是遇見了官軍最好是能避就避,切莫與他們發生正面衝突!」
這話說得好生奇怪,趙靖不解的問道,「官軍護佑百姓周全,我堂堂正正的過江,為何要避開他們?再說我不是難民,只是過江探視叔父!」
「公子有所不知。」文於風嘆息一聲,「而今的江北已不是之前的江北,歷經重災之後有過一次民憤暴動,是以重災地的官員連同守軍一道,將難民驅逐在一處!之後因為一批賑災之人,布粥賑濟百姓,局面才算緩和了不少。然而……」
文於風頓了頓,「在我們離開江北之時,江北又開始戒嚴,說是查到了官軍的屍體和被鑿穿的官船,正在追捕兇手!」
趙靖斂眸,這些事情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頓了頓,趙靖問道,「能否說一下災情?比如說這江北的旱災,到底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到處都在驅逐難民,那這些難民該如何活下去?」
「活下去?」文於風一聲長嘆,「難啊!」
端正坐姿,文於風將這江北之事娓娓道來,「而今災情最嚴重的當屬代州府三縣,分別是益陽、銀嶺、九皋。這代州府的知府大人叫林高見,可這人半點都沒有高見,一直以來給他出謀劃策的是他背後的師爺,好像叫公孫真!提起這公孫真,來頭可大著呢!聽說家裡有人在京中做官!」
趙靖一愣,「我與父母遷居京城,也算是見過了不少大人物,你且說說看,這公孫真的家裡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大人物?」
文於風撓了撓頭,「那倒不知情,聽說是個京官,旁的咱這些小老百姓怎麼知道?代州地處偏僻,哪來那麼多見識,聽得是個京官自然是了不得的!」
趙靖翻個白眼,那要是知道她是皇帝,還不得嚇得直接厥過去?
這京中有姓公孫的大官嗎?
朝廷的官員名單,趙靖早前讓趙遠南悄悄弄了一份,悉數背熟於心。三品以上的官員之中,還真的沒有一個姓公孫的,倒是三品以下的,在都轉運鹽使司裡頭,有個從四品的同知是個姓公孫的。只是不曉得這兩個公孫,是否是親戚!
又或者那公孫真只是胡言亂語,打量著糊弄人罷了!須知那鹽運使即便油水再好,也是上不得朝堂檯面的,怎麼能算是大人物?!荒唐!胡扯!
「然後呢?」趙靖又問,「他們又幹了什麼?」
文於風搖頭,「我當時已經悄悄渡江離開了江北,聽說是後來又出了大事,說是找到了官糧所在,保不齊牽扯到了京城某個大人物!」
大人物?
趙靖心裡呵呵,那是她搬起的石頭打算砸斷東方未明的腳,且將污水潑在齊家身上!可明面上,趙靖還是得裝作吃驚的樣子,「果真?」
「這裡頭的水太深,公子若是去了江北可得小心,切記別多管閑事,探視完了趕緊走!」文於風善意的提醒,「免得到時候惹禍上身!」
趙靖連連點頭,「我省得!」
「江北亂,父母官不思憂慮百姓之憂,只想著欲蓋彌彰,這百姓如何還能有好日子過?而今連要飯都不能,外頭的樹皮草根都教啃得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文於風搖搖頭,失望透頂的起身離開。
趙靖看著他窩在角落裡,蜷起身子,不免心中微微觸動。世間該有多少讀書人,因為這天災人禍,就此埋沒?若是如此,那這屆秋試自己想從中挑幾個趁手的,怕是不能了……
入朝為官的都是那些裙帶,她想換血的希望,真當會變得渺茫至極!江北不定,朝堂難安,早前的滿盤希望都怕是要落空了!牽一髮動全身,最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靠在草垛處,趙靖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則是這草垛太扎人,她在宮中養尊處優兩年,一時間還真不習慣這樣的地方。二則她已然養成了多疑謹慎的心思,沒有東方未明在身邊護著,她哪敢沉眠?!
東方未明?!
眉心微蹙,無端端的又想起他做什麼?
趙靖翻個身,乾脆坐了起來,眼巴巴的等到了東方魚肚白,便起身離開了土地廟。
走的時候文於風追了出來,「公子!」
趙靖一愣,「小哥哥還有事?」
文於風將袖中的一個饅頭遞給他,「不是說你身無分文了嗎?吃吧!」
趙靖接過他手中的饅頭,「謝謝小哥哥!」
「此去江北時宜不當,還望公子一路順風,自己小心!」文於風拱手。
趙靖撕了一片衣角遞上,「若是公子能趕到京城赴試,可拿這個去京城的望月居,彼時會有人通知我!咱們,京城再聚!」
「多謝公子!」文於風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小生一定會儘力趕赴京城。」
趙靖頷首,疾步離開。她走了很久,過麒麟府,再過潁州,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搭乘牛車、馬車之類,免去徒步之苦,但總算是到瞭望北河邊。
站在望北河的岸邊,趙靖瞧了一眼茫茫江水。
當初土地廟那些饅頭,她典當了腰間玉佩所換來的,可惜當鋪的老闆不識貨,且壓價太厲害,所以她沒能換得太多的銀子。買了饅頭之後,腰間也就剩下些許防身之用。如今撐到這兒,基本上已所剩無幾。
一早上問了好多船夫,都沒人敢去江北。最後是趙靖用自己的發冠作為交換,那中年人才肯送她去江北。江河茫茫,船隻在江面上獨行,大霧中分辨不清方向。
「公子為何非要去江北?」船夫輕嘆,「江北,現在是人間煉獄咯……」
趙靖綳直了身子立於船頭,乘風破浪,若她此生顛沛。
不進則退,退則毫無生路!
眼見著要到岸邊了,突然一陣喧囂嘩然,大批官軍蜂擁而至!
趙靖心頭大驚,怎麼回事?是東方未明在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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