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你們鏟土把我埋了
田寧的鞠躬讓顧老頭錯愕,又難受。
四周卻是一片讚歎聲:「田老師多明理的一個人啊,顧家能娶到她是福氣啊。」
「老顧啊,你勸勸嫂子,以後讓她別再欺負田老師了。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不興磋磨媳婦那一套了。」
顧老頭被村民這些勸說臊得臉上發熱,張口要說些什麼,田寧又給他鞠了一個躬:「叔,這一次我鞠躬,是因為我想求您一件事。」
顧老頭臉上越發熱了,連連擺手:「東東媽媽,咱們是一家人,不興這麼多客套,你有事就說吧,叔聽著。」
田寧起身笑道:「禮多人不怪。」然後斂去了笑容,認真說道,「我知道叔叔最是講理之人,所以分家的事必須在您的面前分說清楚。之前,娘要求我們二房凈身出戶——」
她說到這,故意頓住,望向顧老頭,村民的目光也隨之看向顧老頭。
顧老頭整個人僵住了,他茫然地看向老妻,見老妻不說話,反倒扭過頭去,他便明白老二媳婦沒有騙他。
顧老頭頓時痛心疾首:「他娘啊,你咋能叫老二凈身出戶呀?你就不怕傷他心啊?」
「他不怕傷我這當娘的心,死活不肯跟那攪家精離婚,我還要顧及他傷不傷心?這天下就沒這個理!」顧老太太冷哼道。
顧老頭一時說不過她,只能唉聲嘆氣。
田寧瞧見這一幕,不由得好笑,她偏頭看了眼顧嚴柏,他也恰好看過來,四目相對,她眨了眨眼,低聲道:「一會我說什麼,你都不許開口反對。」
男人的目光又黑又深,他點頭說「好」。
田寧卻有一瞬的失神,他相貌俊朗英氣,跟年輕時的總理還有幾分相像,但跟窄額細眼厚唇的顧家老少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她之前怎就沒懷疑他的身世呢?
真是太傻了。
「嚴柏,分家是你娘一時氣急說出來,當不得真。咱們先進屋好不好?有什麼事咱們在屋裡慢慢談,大傢伙也先散了……」
顧老頭的話讓田寧醒神,她按住顧嚴柏的手,然後沖顧老頭搖頭道:「叔,這事咱還是當著大傢伙的面一塊說清楚,免得有什麼誤會。」
人都有好奇心的,原本礙於情面打算離去的村民們,被田寧這麼一留就順勢停下腳步,有個年紀大的村民還笑呵呵道:「顧木匠,你兒媳說得沒錯,我們大傢伙在邊上瞧著,既能給你們做個見證,還能幫你訓斥一下不孝的兒女。」
顧老頭擅長木匠活,所以有了顧木匠這個名號,但一般人自不會這麼叫他,這麼叫他的,要麼關係親近,要麼倚老賣老。
這說話的自是後者,還是瞧熱鬧不嫌事大的,但即便如此,顧老頭也好脾氣地沖對方笑笑,又擺手道:「不勞煩各位,我們自家的事,關起門自己商量就好。」
田寧搖頭:「叔,不用再商量了,我和顧嚴柏同意娘的要求,我們凈身出戶。」轉身又沖顧老太太道,「但有一事,希望娘能當著叔的面答應我們。」
顧老太太此時莫名有些懼她,但強撐著瞪她:「有屁快放!」
田寧不理會她的粗俗,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之前經常聽娘說,嚴柏是你用奶血餵養他的,我也用奶血餵養清華和念青,因為我愛他們,我自願這麼做的,以後我也不會反覆跟他們提起這件事,因為我生下他們,就有義務養大他們,不管再苦再累,這是我該做的……」
顧老太太意識不到不對,張口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田寧輕笑:「我想說的是,我們當母親的不該用養育之恩,一直脅迫孩子敲骨取髓地供養她。當然,正常的養老是應該的。」
顧老太太跳腳:「你胡說!我啥時候要老二敲骨取髓地供養我了?」
「娘不打算這麼做,當然是最好的。」田寧點頭,輕描淡寫地把顧老太太堵得要吐血,然後話鋒一轉,「娘,之前嚴柏給你郵寄的匯款單子還存著吧。」
「你問這個幹什麼?」顧老太太滿臉警惕。
「算一算這些年嚴柏給家裡寄了多少錢。」田寧道出自己的目的。
顧老太太立刻瞪眼:「有什麼可算的?老娘也沒留那什麼單子,擦屁股都嫌硬,留他幹啥?」
田寧聞言也不生氣,轉頭看向顧嚴柏:「你還記得每月給娘郵寄多少錢吧,從哪年開始寄的,中間有沒有增長?」
顧老太太立刻目露警告地瞪向顧嚴柏,田寧也盯住他,大有他不說,就跟他一拍兩散的架勢。
夾在兩個女人之間,顧嚴柏唇角抿了一下,最終目光落在田寧身上:「自我入伍那年開始往家裡寄錢,一開始只有六塊的津貼,後來有了工資就往家裡面全額寄工資,到我們結婚那年,我的工資漲到七十塊,為了托娘照看你和孩子,我按這個數額一直寄到上個月。」
這話一出,滿場嘩然,都是被顧嚴柏的大手筆嚇著了,每月七十塊的工資,都比得上城裡工人兩月工資了,顧嚴柏居然全寄給了他娘,自己一點沒剩!
這若不孝順,這村裡就找不到孝順的了!
田寧也有些呼吸不暢:「不說前頭那些年月,我們結婚五年多了,你每月給家裡寄70塊,五年就是4200塊!加上我們結婚前那六七年,你是不是得給家裡寄了小一萬塊錢?」
小一萬塊錢啊!
現場再次轟動,村民們看向顧老太太的眼神已經冒出金光。
顧老太太跳腳大喊:「胡說!哪有那麼多?就小几百塊錢,我的存摺里就小几百塊錢!姓田的,你張口小1萬塊,是想逼死老娘嗎?」
「娘,我有留下匯款底單,就在我包里。」顧嚴柏淡淡開口道。
顧老太太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瞪著顧嚴柏,手指著他都在顫抖:「你,你,好你個老二……」
「娘,」田寧含笑截斷她的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既然您也覺得二哥是好的,我去拿匯款底單過來,當著大夥的面算算,看總數跟我估算的對不對得上?」
說完,拉著顧嚴柏就往東廂房走。
身後卻響起嗷的一聲,顧老太太往地上一坐,大聲哭嚎:「喪良心的東西啊,這是要逼死老娘啊!老天爺啊,怎麼不來道雷劈死那對沒良心的東西?或者乾脆把我劈死算了,也能稱了那對東西的心了!」
「老婆子,老婆子你幹啥子呀?趕緊起來呀,丟人啊。」
顧老頭滿臉脹紅,伸手去拽她,卻被顧老太太一把甩開:「起來幹啥子?老娘不怕丟人!人家都恨不得我這老婆子死了,好分遺產呀!我就躺這地上,等你們鏟土把我埋了,多省心啊,我多為你們考慮啊!
我這一輩子都為你們幾個小的考慮,你們卻恨不得逼死我啊……嗚嗚嗚……我不活了……」
顧老太太又哭又鬧,不但顧老頭拉不住,她的兒子兒媳,連同村民一塊上,都沒能把她拉起來,現場鬧哄哄一片。
田寧看到身側男人臉上的黯然,也聽到四周的輿論悄然變化,她輕笑一聲,走到顧老太太跟前道:「娘,我又沒說要把錢要回來,您至於這麼鬧騰嗎?」
顧老太太的哭喊頓時一停,盯著她問道:「你真不要錢?一分不要?」
田寧點頭:「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顧嚴柏匯給你的那些錢我一分不要。」
顧老太太呲溜從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的塵土,瞪著她道:「哪兩件事,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