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四目相對。
蘇荔表情一收,細聲細氣地福身請安:「奴婢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萬福金安。」
看著康熙幽深漆黑的雙眸,她心中一跳,默默垂眸,總覺得他眸光鷹隼毒蛇般危險。
突如其來的調來乾清宮,她有些摸不準,像妙春、魏千蕊之流,同是宮女罷了,不過東風壓倒西風,只要她有手段,便能拿住。
但康熙不是,他只要點頭搖頭,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在看康熙,康熙也在看她——
白生生帶著紅暈的臉蛋,漫不經心地望過來,一雙盈盈美目泛著瀲灧水光,宮女草綠色的旗裝也掩不住的玲瓏身段,宛若春日裡招人攀折的桃枝。
淺金色的陽光撒了滿園,一半照在她臉上,一半被窗欞遮了。
康熙蹙著劍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聽到積分到賬,扭頭就走。
……
皇帝來了又走,內室的妙春和魏千蕊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等人走了,這才起來。
「萬歲爺來尋你做什麼?」魏千蕊咬著唇瓣低垂臉兒,暗暗勾著看她,也不計較方才的惱恨。
蘇荔所有所思的望著她的表情,這般純純可憐,叫人不好拒絕,學到了。
「那你去問萬歲爺?」她也不知道。
一口氣被堵在南牆上,魏千蕊臉色一變,到底忍住了,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手,笑道:「到底是緣分,你我二人同進乾清宮,往後還要攜手並進才是。」
蘇荔想著她的捶腿服務不錯,笑容也親切三分:「就知道姐姐是個溫柔可親的。」
她一邊應付魏千蕊閑聊,一邊琢磨康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來看她一眼又走了。
包括昨兒眼前突然出現的字樣,什麼明兒是什麼天氣,她說了暴雨,顯然老天爺不給面兒,今天是大好晴天。
剛想起這一茬,轉瞬間太陽下去,天色暗沉下來,夏日天氣比康熙還不講道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落下。
暴雨。
水流如注,匯成小溪。
康熙立在窗欞下,雨夾雜著風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他身上綉工精細的錦袍被雨淋濕。
「暴雨呀。」他捏著窗欞,眸光幽深,那系統的預言,准了。
「明兒是什麼天氣。」
「新人折扣已用完,請積攢夠一百積分后再次詢問,謝謝配合。」
「你不早說。」康熙臉都黑了,若早知道要這麼多積分,他就好好的問第一個問題。
「哦。」系統機械音平平的應了一聲。
蘇荔不知道康熙正在懊悔浪費一次預言,她這會兒正去織造局領自己的衣裳,這不同宮裡的制服也有細微差別。
剛穿過雲門,遠遠的瞧見兩個人,立在樹后,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她無意窺視,扭頭便要走,誰知道一眼瞧過去,忍不住就樂了。
不是妙春又是誰,對面立著個侍衛,瞧著高高壯壯的,而妙春一臉嬌羞的遞著什麼東西。
嘖,談戀愛了。
宮女和侍衛是最強配對,很多宮女深宮寂寞,或權勢所迫,只能和太監對食,而和侍衛運氣就比較好,只要恪守禮節,出去還能成婚。
她瞟了一眼不感興趣就走了。
卻不曾想,一直關注著周圍的妙春發現了,急忙忙的追出來,看見是蘇荔的背影,登時面色大變。
私下裡的規矩尚且不說,只要是被人撞見揭開,那就是砍頭的罪過。
「她得死。」妙春咬著下唇,一臉驚恐。
蘇荔捧著自己的份例,看著那玉青色的紗質旗裝,便趕緊又走了回去。
換上新衣裳,用紅頭繩在雙丫髻上綁了個蝴蝶結,這才心滿意足。
二等宮女沒有首飾份例,頂多能在鬢邊別上幾朵鮮花,再就是各色頭繩了,她方才要了些玉青色的布頭,打算做點頭繩來。
剛下過雨,天氣有些陰,黑雲朵朵,但雨後空氣清新,還是特別舒服的。
蘇荔難得調皮,看那風雨過後的薔薇太過嬌艷媚人,便摘了一捧,鼓著腮幫子輕輕一吹。
粉嫩的薔薇花,簌簌如雨。
康熙立在窗前,望著那笑靨爭妍紅玉,一時分不清她微垂低笑的臉兒,和那薔薇花,哪個更嬌艷些。
他別開眼,臉是好臉,可惜沒長腦子。
可就算離開窗前,那俏生生吹花的一幕,仍舊在腦海中回蕩。
「宮女的衣裳是不是太好看了些。」康熙問身後的梁九功。
「您瞧瞧劉嬤嬤。」他躬身回。
這玉青色素淡,說好聽點叫高雅,不好聽的叫清湯寡水一般,怎就好看了。
他想著方才的小宮女,都說人靠衣裝,可有時候,一個人的臉,也撐起了衣裳,平平無奇的玉青色素紗罷了,星點裝飾也無,可更顯得天生麗質,天然雕飾。
梁九功瞅著康熙的神色,沒敢問他,是不是覺得那小宮女太好看了。
「醜死了。」康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梁九功這才驚覺,竟順口問了出來,但聽到主子回答,不禁覺得一言難盡,覺得丑,您倒是別立在窗前看人家折花。
——蘇荔在辣手摧花。
她的床頭太單調了些,和她身上的素袍子沒什麼區別。
摘了滿滿一大束,這才心滿意足。
尋了一圈,發現了一個讓她長見識的玻璃瓶。
「這是纏絲玻璃瓶,上頭有個小缺口,萬歲爺不要了,就賞下來了,你若是喜歡,便拿去用就是。」溫柔的女聲從身後響起。
蘇荔回身,就見一個宮女立在那,白白的滿月臉,一雙狹長流盼的眸子,胸前垂了兩條油亮亮的大辮子,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我叫妙玉,正值夜班呢,今兒換班,便回的早了些。」
她一邊解釋一邊往裡走,順便打水洗漱。
蘇荔又看了一眼這纏絲玻璃瓶,白色和透明相間,螺旋上升,很有一種現代美感。
想不到康熙還喜歡過這種風格。
將手中的花束插入,她這才凈手,好奇的打量著妙玉,她生的和藹可親,和掐尖好強的妙春、綠茶黑心的魏千蕊都不一樣。
光是看一看,就讓人心生好感。
「瞧著你年歲就小,我叫你荔荔可好?」妙玉眉眼含笑,真真溫柔如水。
「好的姐姐。」蘇荔順從的讓她握住手,眨眨眼,乖巧道:「我分到御茶房上值了,姐姐若是愛喝,到時候給姐姐留一點。」
主子們喝的都是好茶,那些碎茶沫子都不要,都是宮人們自己分了。
但她不愛喝,這東西拿出來做人情,也是極好的。
「成,倒是缺了這一口。」說了一會兒,就聽妙玉說,當值到現在還未睡,她要睡了。
蘇荔點頭:「那我看書,不吵你了。」
看著她疲累的神色,她就知道,御前當差,可比幕後恐怖多了。
幸好她是幕後,就希望康熙不要又腦抽,把她調到幕前,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兒,他表現的有點奇怪。
明明不大喜歡她,偏偏又把她放在跟前看著,作為帝王,為甚這般委屈自己。
可見所圖不小。
但她一個宮女,生殺奪於的特權都在他手裡,故而她想不通。
正想著,就見妙春從外頭走了回來,她小臉煞白,有些驚恐。
蘇荔瞟了她一眼,客客氣氣地點頭示意,只要她不作妖,她就願意放他一馬。
然而是她想多了。
等到晚間的時候,妙春直接帶了兩個精奇嬤嬤過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掀被子翻箱籠。
看著自己下午摘的歐月薔薇撒落一地,再不復枝頭嬌嫩,蘇荔眸色深沉,唇角反而勾起笑容。
「不知二位嬤嬤翻找什麼,到底比不得我這個主人熟。」她笑吟吟道。
然而精奇嬤嬤打從慎刑司出來,只隨手一推,從箱籠底下撈出一個魚形玉佩來,冷笑道:「身在宮廷,與男人私通,收藏男人物件,還請蘇姑娘跟嬤嬤走一趟,慎刑司裡頭好生分說。」
蘇荔目光平平的抬眸,望向精奇嬤嬤身後的妙春,就見她眉眼閃爍,沒敢往她這裡看。
就是她弄的鬼。
廟小妖風大,這小小的排房,四人通鋪,伸伸腿都能蹬到對方,也要鬧這些陰司。
「那是我打從家裡帶的,有什麼疑問?」
說她跟男人私通,這個根本不能認,但凡認下,她有九條命也不夠填的。
妙玉也被吵醒,披著單衣坐起來,低聲問:「怎麼了?」
嬤嬤知道她是御前伺候的人,根本不敢託大,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給說了。
牽扯到私通上,妙玉臉色一變,冷聲道:「任是嬤嬤上下嘴皮子一碰,乾清宮的宮女也要私通,這竟沒有好人了。」
嬤嬤趕緊躬身回:「我們好好的在慎刑司伺候,原本不敢出來,只有人檢舉,又是同寢室的姑娘,不得不來走一趟。」
她說的很明白。
妙春冷哼一聲:「那就是情人間互送的小玉佩,一對。」
蘇荔冷笑:「你知道的這麼清楚,怕不是送過。」
這句話讓周圍人臉色變的異樣起來,也讓妙春心虛不已,想著進了慎刑司,再沒有出來的可能,她又挺直腰桿,理直氣壯道:「見過罷了,比不得你自己有。」
「有什麼話,還是進了慎刑司再說。」她假惺惺的用棉帕沾了沾眼角,「每逢佳節,會想你的。」
「倒也不必,有這空,不如給自己上柱香。」蘇荔懟了一句,看向兩個嬤嬤,冷笑道:「我是萬歲爺親自撥進乾清宮的,您二位若有什麼想法,還是去跟萬歲爺說。」
至於這樣的流言會不會讓康熙厭棄她,她覺得,就算沒這回事兒,康熙也不見得喜歡她。
原主生了這麼一張神顏,卻過的如此凄慘,也是難得。
「您是萬歲爺親自指的?」若真是如此,倒不敢直接拘了走。
「如假包換。」蘇荔驕矜的抬了抬下頜,不光她覺得康熙嚇人,大家顯然都是一樣的想法。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沒勇氣衝到康熙跟前,說什麼你乾清宮的宮女和男人有染,她們來捉姦。
若真是說了這話,怕是死的比蘇荔還快。
見此,兩人有些埋怨。
氣氛一時僵持住了,蘇荔狐假虎威,借著康熙的威勢,再加上妙玉在一旁幫腔,兩個嬤嬤手裡捏著玉佩,倒真是不敢動了。
妙春恨鐵不成鋼,她已然和蘇荔撕破臉,又被她握著把柄,只想她立刻被拘進慎刑司受死。
這會兒就算蘇荔揭出來她和侍衛也沒用,畢竟她揭發再先,她在後,失了先機就難成事。
「噠噠噠。」
厚底靴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響起。
蒼青色的衣袍出現一角,那上頭綉著海水雲紋,一瞧就知道是帝王專屬。
挺拔如修竹的身影漸漸呈現在眼前,眾人趕緊行禮問安。
「奴才、奴婢給萬歲爺請安。」
「起。」
「說吧。」康熙慢條斯理地坐在院中的薔薇花下,端坐如松。
他肌膚雪白,那玉色的衣領圍著細膩修長的脖頸,喉結突出精緻。
妙玉上前,不偏不倚的將事情說了。
蘇荔束手而立,靜默不語。
康熙手握預言系統,看著下頭的積分,默默問系統:「問個宮女扣多少積分。」
「一。」
康熙鬆了口氣,大大方方的在心裡問:「蘇荔可否私會外男。」
而正在垂眸看腳尖的蘇荔,面前便出現這麼一句話。
「否。」她回。
憑空出現的小字,她有些拿不準是不是劇情提示。
不管是什麼,必須否。
她安安穩穩的,什麼也沒做,怎麼就私會外男。
但她說了沒用,這會兒院子里安靜的落針可聞,顯然都在等著康熙審判。
蘇荔心跳如鼓,不確定他到底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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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預言系統很准!
荔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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