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康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在眾人忐忑眼神中,慢條斯理道:「都退下吧。」
蘇荔心中一松,再去看康熙的時候,便不覺得他面目可憎,而且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能為她做主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康熙來了又走。
他脊背挺直,衣袍挺括,一抬眸一駐足間,便決定太多人的生死。
「唔。」人群散了。
兩個嬤嬤陪著笑,從懷裡掏出荷包,一個勁的賠罪:「蘇姑娘大氣,饒了我二人這一遭,往後這情分啊,必然少不了。」
沉甸甸的荷包,約摸好幾兩銀子。
蘇荔垂眸,就見那荷包是玉青色素麵的,可不就是一等宮女才能有的份例。
她抬眸,對上嬤嬤暗示的雙眸。
「成,今兒倒是勞煩兩位嬤嬤走這一趟了。」蘇荔笑吟吟說著,又抓了兩把大錢,一人一把。
兩人連稱不敢,這才躬身離去。
室內只剩下四人。
妙玉靜靜地看著妙春,她冷笑道:「這排房容不下你了,若互相攻擊,你就不怕夜裡睡著睡著就沒了。」
一室四人,原是最親密的關係。
可惜她與魏千蕊有舊怨,如今尚未撕破臉皮罷了,而妙春向來掐尖要強捧高踩低,這兩日的行徑,顯然叫人不齒。
好在這屋裡就妙玉在康熙跟前伺候,最是得臉不過,又與她交好,要不然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同寢起了壞心,還真是死都不知怎麼死。
妙春丟了臉,心裡又慌的緊,在三人的注視下,捂著臉跑開,趴在被子上嗚嗚嗚地哭。
「閉嘴。」蘇荔冷漠出聲。
這聲音著實吵人的緊,哭泣聲戛然而止,耳邊終於清凈下來。
魏千蕊湊上來,試探地問:「萬歲爺又來尋你,給你撐腰,你可是……」
她視線在她身周縈繞一圈,暗示意味十足。
不光妙春不哭了,就連妙玉也跟著看過來,康熙對宮女的關注並不多,卻連連給這姑娘撐腰,一瞧就知道有問題。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侍寢?」
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慢條斯理地道:「也配?」
她沒說誰也配,但三人都默認她說的是她不配。
以蘇荔的容色,那可真是太配了。
甚至大家都以為,在調進乾清宮的頭一晚,就該侍寢了才是。
不曾想,她竟然老老實實地做起宮女。
故而妙春才敢欺負她,又怕她真的在乾清宮站穩腳跟,揭發她和侍衛的事兒,便想著一了百了弄死她得了。
可康熙又來了。
就像是時時刻刻關注她,愛護她,不讓她受星點欺負。
然而就在下一瞬,大家就不這麼想了——
梁九功來了。
他不是白跑一趟,而是懲罰,送來了筆墨紙硯,叫她好生的抄寫《茶經》。
茶經是唐代陸羽所作,裡面涵蓋了茶史、分類、製作工藝、沖泡技法等等,連茶具、品茶等等都有涉獵。
厚厚的一本。
夠抄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蘇荔也有些懵,這康熙可真狠,上來就是大招,直接給她劈的頭暈眼花。
梁九功胖乎乎的,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沖她招招手,笑眯眯道:「蘇姑娘,借一步說話。」
蘇荔隨他走至僻靜地,就聽他道:「明珠大人托奴才給您帶了點小東西,明兒小樂給您送過來。」
蘇荔點點頭,客氣道:「辛苦梁總管了。」
等梁九功走了,蘇荔便回去抄茶經,康熙的懲罰真的狠,這麼厚一本書,要她五天抄完,要知道,在清宮裡頭,宮女確實認字,但顯然沒有這麼高深的學問。
一邊抄,一邊琢磨。
納蘭明珠出身貴族,是康熙的左膀右臂,素來有明相之稱。
可這麼個人物,現在給她送東西。
叫誰誰不慌。
她努力的琢磨劇情,發現原主死的太快,完全沒發現和納蘭明珠有什麼牽扯。
她猛然間想起,對方目前是內務府總管,兼玉碟館總裁、武英殿大學士、皇家著述總纂官、太子太師等等,堪稱權傾朝野。
怪不得能使喚梁九功給他辦事。
劇情裡面想不明白,她就開始翻原主記憶,到底不是自己經歷的事兒,不能隨意調動,需要一點點的翻。
等翻完以後才發現,她和納蘭明珠確實沒什麼關係,應當是雲升送來的東西。
造孽啊。
原主被哄到敬事房總管處,因著心中有雲升,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被他人星點染指,這才撞柱而亡。
她是包衣,雲升是皇太極第六子高塞的三兒子,兩人原本八竿子打不著,可她表哥是雲升的奶兄,也算是和雲升青梅竹馬長大。
事情到這裡,她也是個好運的姑娘。
但炮灰女配,必然有個凄慘至極的童年。
她是被繼母帶到雲升奶兄舅舅家,她親生母親在她六歲的時候染病死了,這麼大的姑娘,已經開始記事,自然記的真。
後來她親生父親也死了,好像被馬踏死的,死狀很是凄慘。
父母雙亡,千金小姐就成了小可憐。
好在繼母愛面子顧名聲,就算再嫁,也把她帶著,甚至還給她求了恩典撿了個高枝,送到雲升奶兄那,作副小姐陪著雲升長大。
寄人籬下已然艱難,更別提還是皇權貴胄的輔國公家。
小姑娘越來越木,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
可是她漂亮。
生的花容月貌,精緻可人。
她護不住她的美貌,能護住的人也不在了。
情竇初開,風度翩翩的少年,讓她臉紅心跳。
那個人就是雲升。
蘇荔:……
這才是造孽。
她一邊想事情一邊抄書,只抄的手腕酸痛兩眼昏花,在心裡錘了康熙一萬次,面上卻得掛著精緻的笑容,捧著自己抄出來的書,奉到康熙跟前,請他批閱。
「奴婢蘇荔求見。」
她立在門口,輕聲稟報。
一進去,就見妙玉對她眨了眨眼,給她放心的眼神。
她第一次踏入乾清宮正殿,果然富麗堂皇,莊嚴肅穆。
康熙坐在御案后,御案上擺著燈柱,是飛天攬月的造型,捧著一點星火,特別有藝術氣息。
而康熙穿著豆綠色的常服素袍,鬆鬆的挽著袖子,盤扣也沒扣好,脖頸處的兩顆解開,看著有幾分閑適。
他肌膚白凈,下頜線條輪廓很明晰。
抿起的唇角微微翹起,明明面無表情,看著卻跟微笑似的。
他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梁九功便趕緊上前來接過抄的書,奉到他跟前。
康熙隨意的瞟了一眼,正打算譏諷幾句,不曾想卻有些意外。
這一手簪花小楷著實不錯,如仙娥弄影,碧沼浮霞,清秀靈動中透著柔美清麗。
「好字!」康熙擊掌感嘆,看向台下福身的蘇荔倒和顏悅色三分:「你寫的?」
「不敢欺君。」蘇荔回。
康熙又欣賞了一會兒,這才滿意的笑了笑:「不錯不錯,這一遭便饒了你。」
原先覺得她是草包,細看太過殘忍,如今瞧來,倒是字如其人。
蘇荔鬆了口氣,躬身下去。
對她來說,這一關過了,著實有些不容易。要是康熙有意為難,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卑躬屈膝的跪地求饒,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出來。
再說哭求怕是無用,看來她回去應當對著鏡子練一練哭戲,怎麼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最好眼圈和鼻頭都紅紅的惹人憐惜,眼淚要大顆大顆往下掉,不能眼淚鼻涕橫飛。
美人也得借用美人的優勢。
說到就做。
她回去就對著鏡子開始練,妙玉看著她對鏡子哭,頓時心疼的不要不要的,上前來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再瞧見妙春,我替你打她,快別哭了啊。」
這怎麼哭的這麼叫人心疼。
蘇荔望著鏡中自己,掌握好訣竅,這才慢慢不哭了。
「無事。」
她鼻音有點重。
妙玉趕緊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淚:「眼角鼻頭都哭紅了,何至於這般委屈,她若是再欺負你,儘管去錘她,打的她不敢造次為止。」
她看著溫溫柔柔的,辦事卻很是利索。
蘇荔點頭,接過妙玉手中的濕帕子擦了擦臉。
「見了你,才知道什麼叫天生麗質。」有些人不用梳妝都好看,對你笑一笑,心都化了。
「姐姐~」總是被她誇,有些害羞。
兩人笑鬧一會兒,蘇荔便翹著腳開始染指甲,這是夏日必備的活動,把指甲染的紅艷艷。
「來,我幫你。」妙玉笑眯眯地湊過來。
正收拾著,就聽腳步聲越來越近。
兩人抬眸,都有些怔住。
康熙身上豆綠色常服盤扣已經扣整齊了,正瞧著她。
蘇荔腳指頭瑟縮了一下。
這是什麼社死現場。
卻不知在康熙眼裡,有截然不同的景色——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
玉足欺霜賽雪的白,精緻玲瓏,白裡透紅的腳面延伸過去,是嫩藕芽兒一樣的腳趾。
石榴裙的褶襇微晃,遮住細細不盈一握的腳踝,和纖白的玉足。
他別開臉。
若是以往,他會覺得傷了他的眼睛,可看過她的字,重新認識了她這個人,這幅畫面,衝擊感就有些重了。
系統說她哭了,叫他來止哭。
他又不是鍾馗,能止小兒夜啼。
他選擇性的忽視,方才瞧見那小宮女紅紅的眼尾鼻頭,看著可憐巴巴的。
「不知萬歲爺有何吩咐?」蘇荔索性起身行福禮。
康熙面不改色:「朕散步。」
「哦。」慢吞吞應了一句,蘇荔也有些尷尬:「您慢走。」
兩人眼神一觸即分。
看著康熙離去的身影,妙玉也品出幾分不對味了。
「你和萬歲爺……」她有些糾結,語重心長道:「在乾清宮裡頭,若是想活的久,還是得靠手藝才成。」
「我知道。」蘇荔紅著臉打斷她。
她一片好心,但當事人知道,她無此意,康熙也無。
妙玉還是有些不放心,卻沒有多說。
兩人接著染指甲,妙玉笑道:「你這手腳怎麼生的,跟玉雕一般,我也是很多人誇好看了,可跟你一比,混像是豬蹄了。」
蘇荔托腮,有些調皮的回:「大概是女媧娘娘偏心了,光顧著給我捏臉捏身子,忘了給我捏腦子了。」
她故作惆悵一嘆,鬧的妙玉捂著嘴笑的花枝亂顫。
正說笑間,就見魏千蕊走了進來。
「染指甲呢?」她有些羨慕,進了乾清宮是通天塔不假,可康熙眼裡瞧不見她,她又是自己找關係求進來的,和蘇荔這一等宮女不同,她是三等宮女,做什麼都得自己親自來,整日里忙的跟抓雞一樣。
「好看嗎?」蘇荔沖她伸出手指顯擺。
魏千蕊臉皮子一抽,在宮裡頭,能染指甲,也是地位的象徵。
「好看。」她笑著恭維。
蘇荔眯著眼睛笑:「好看就多看看,反正你不能染。」
她倆有仇,魏千蕊不高興了她就高興。
妙玉見她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撐不住,便拉了拉蘇荔,笑道:「你坐這裡,我給你按按腿。」
說起這個,蘇荔也跟著笑:「姐姐不用忙活,千蕊姐姐最會按腿,叫她來便是。」
魏千蕊:……
躺著也中槍,不外於是。
美滋滋的享受著她的按腿,蘇荔啃著蜜桃,心中滿足。
過了一會兒,妙春眼圈紅紅的回來了,顯然是哭過。
直接將她拉到僻靜處,也才哀求出聲:「我知道你知道,求求你了,放我二人一馬,你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蘇荔看著她可憐巴巴的眼神,挑眉:「你就這麼愛他?」
「對,我愛他,希望他好,你若是氣不過,打我一頓也好罵我一頓也行,可我不想跟他分開,想跟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妙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糊了一臉。
蘇荔覺得有些傷眼,看著她撲通一聲跪下,思忖片刻,這才挑眉問:「我要是不接受這個呢?」
妙春登時六神無主,她捏著手,緊張道:「我知道你想我去死,可是我捨不得死,就算死我也想死他懷裡,不想分開。」
看著她蹙起細細的眉尖,妙春心裡一跳:「你也有喜歡的人,想必是理解我的心情!」
「喜歡一個人就是想擁有他,獨佔他,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情難自禁。」
看著妙春哀求,蘇荔眸色幽深,若真是如此,那她為什麼會在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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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想和老婆貼貼,求不虐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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