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季乘雲嘴角微不可聞地勾了勾,裝模作樣掩嘴咳嗽了兩聲,惹得承歡眉頭更皺。她繞過屏風,披了件衣裳出來,又叫佛心進來。
「你去小廚房做碗薑湯來。」承歡囑咐佛心。
佛心偷瞄了眼季乘雲,低頭應下去了。
季乘雲在她房裡輕車熟路,轉過身在後頭椅子上坐下。承歡在他對面坐下,趴在桌上,眼神焦急:「你當真不舒服么?要不連夜請大夫瞧瞧吧?這時節若是染了風寒,可就難受了。頭重腳輕的,好又好不快的。」
她說著便想起自己以往稍微不注意便容易在夏季著涼,鼻子也塞住,不停流鼻涕,天氣分明那麼熱,自己身上卻冷得不行。那滋味,真是難受極了。
代入一下,便覺得不能讓季乘雲生病。
承歡抬手,在季乘雲額頭上摸了摸溫度,又摸自己的額頭,「還好,好像沒發熱。」
季乘雲身體素質哪有這麼差,退一萬步說,即便著涼,也不算什麼,多難熬的事他早都經歷過了,一個小小的著涼又算什麼呢?
可是承歡擔心他,他貪戀這種溫暖。季乘雲想從季承歡臉上看見由他而起的表情變化,為他喜,為他憂,笑是為他牽扯,哭亦是為他牽挂。那種感覺,才覺得像世上有個人牽著你的風箏線。
即便要入黃泉了,也有勇氣能在鬼門關走一遭再回來。會記著,還有個人在等著你。
可幾時能夠呢?
不急。季乘雲想,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他又晃神,落在承歡眼裡,便是身體真的虛弱了。她下巴擱在自己胳膊上,抬眼看季乘雲,很小聲地問:「哥哥今日去做什麼了?怎麼忙到夜裡才回來?」
季乘雲看著她的眼睛,每次他一同她對視,她便躲閃,實在很惹人憐愛。他微笑起來,「沒什麼,一些官場的事。」
「哦。」承歡抬起頭,「我去看看佛心的薑湯好了沒?」
她起身欲走,被季乘雲握住手腕,帶了回來。承歡跌坐在離他最近的椅子上,茫然看他。
季乘雲便露出一種脆弱的神色,又掩嘴咳嗽一聲:「別去,不急,陪我再坐會兒吧。」
承歡一愣,點頭,轉過身,和他面對面。他們之間距離更進了一個圓凳的距離,承歡側頭趴在桌上,避開他直視的視線。
不知為何,這些天來,她總覺得兄長眼神更深情了。許是錯覺。
他眼睛本就帶有那種錯覺,一旦直視著你,就好像對你情深不悔的。
這大概是先天優勢,以後若要找嫂子,肯定一騙一個準。承歡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兄長的親生父母是怎麼樣的人,一定都長得很俊美,才能生出一個這樣的人來。
她又想,可惜她如今和兄長有著瓜葛,也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他?肯定於他名聲有礙,唉……
昨天在麓湖的時候,他還說到人比花好看。也不知是哪個人?
承歡翻了個面,又朝向另一面,發問:「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呢?溫柔賢淑?還是才藝高絕?或者是活潑一些的?像湘湘那樣的,其實柳柳也很不錯的。不過聽說皇上已經要給柳柳賜婚了……」
她一說起來就沒邊了,季乘雲只安靜聽著。承歡轉過頭來,又墊著下巴看他。
季乘雲看著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承歡的問題,她老覺得季乘雲的話裡帶了點笑意。
季乘雲說:「天上月。」
天上月遠在天邊,心上人近在眼前。
可惜承歡理解錯了,她一下睜大眼睛,又坐直了,「天上月?像月亮一樣的清冷高傲嗎?那可能有點難吧。」
季乘雲垂眸,這回是真劃開一道笑紋。
承歡看他這反應,又覺得自己說錯了,又往別的地方猜,「難不成是名字裡帶月亮的?那好像也不多……」
正說著話,佛心端著薑湯進來。
「小姐,薑湯來了。」佛心把薑湯放在桌上,承歡便順手接過,拿勺子攪了攪,又仔細吹涼,才遞給他。
季乘雲接過,也沒挑剔,一口悶了。
「多謝承歡。」他喟嘆一聲。
這話在他心裡是一語雙關,多謝承歡出現了,讓他過得還有點人氣。否則這漫長的十幾年,一定很難熬吧。
季乘雲還記得初見承歡的時候,那會兒他渾身髒兮兮的,透著窮酸味,並不受季家的人待見。只有六歲的承歡捧著碗水給他,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叫什麼名字。
季乘雲有時候都懷疑,承歡怎麼會是季霈生出來的孩子呢?
可俗話又說得好,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若非她是季霈的女兒,他還不一定能遇上她呢?
大抵也算上天給的幸運。
季乘雲把碗放下,見承歡笑盈盈給他遞帕子擦嘴。帕子送到鼻前,還有清幽香味,是承歡的味道。
季乘雲斂眸,他已經討到了一塊,再多一塊也無妨。他不動聲色道謝,「承歡的女紅越發精進了,這仙鶴繡得栩栩如生呢。」
承歡高興起來,「啊?真的么?」
季乘雲點頭,「不如這帕子便送給我吧。」
「好啊。」承歡點頭,捂嘴打了個哈欠,「我都困了。」
季乘雲起身,「那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嗯。」承歡目送季乘雲離開,才叫佛心把門關上,躺下休息。
她沾床就睡了,月色皎潔闖進房裡,她無端地做了一場難以言說的夢。
月色皎潔如水,灑落在屋內,映出窗影樹影和人影。人影被拉長,在月光里從窗邊游到床邊。隔著輕紗幔帳,能聽見輕微的平穩呼吸聲,女子閨房中向來有清香,味道也許各不相同。屬季承歡的,能安他魂鎮他痛。
季承歡是他的神明,他的佛,他的火焰和他的冰原。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只偶有夜風扶著樹影輕晃。季乘雲闔上眼皮,聽見自己的喘/息如雷貫耳。
她隨時可能醒來,因此瞬息時間都變得緊張而動人心魄。倘若她此刻睜開眼,看見他,會有什麼樣的神情?
季乘雲還沒做好謊言在此刻被揭破的準備。
月亮藏進了樹梢,屋內的水一下子退了潮,光線一下子昏暗下來。他仔細擦拭了,托住她的手指,輕輕地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季乘雲回屋的時候,撞見阿松。阿松是個好孩子,自然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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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針線活更勝一籌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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