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陰陽相隔(一)
小妹用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身影,見來者是高芸,頓時手足無措。
「行了,少擺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我要吃了你似的,沒人在的時候怎麼不裝了?」高芸嗤笑一聲,嫌棄地看著地面,「看看你把這裡弄得……簡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房東瞧見了又要說閑話!」
「對不起,二表姐。」
小妹唯唯諾諾地回應,她平時是很怕高芸的,潛意識覺得二表姐跟大表姐不一樣,高雯對誰都溫和,而高芸則是完全相反,較為跋扈,她們親姐妹之間都處不好,她又怎麼敢親近?
最重要的是,小妹不清楚高芸對她的態度,她不確定高芸是否喜歡她,畢竟自己現在寄人籬下,她也不想討人嫌。
「嗯,作業寫完了嗎?算了,寫不完也沒事,反正這學期也快結束了吧?」高芸看著小妹,毫不避諱地說道,「你媽今天上午死了,估計你爸要接你回老家的,再請個假也許都不用去上學了!」
「怎麼講?」
小妹看著漫不經心的高芸,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後者看著小妹的模樣,沒由來覺得煩躁,「我說你媽死了!今天上午手術過程中死的!」
高芸眉頭緊擰,看著呆若木雞的小妹,心中的煩躁又多了一分,見這個平時對自己小心翼翼的丫頭此時竟然無視自己,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小妹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她此時滿腦子都是對死亡的疑惑。
什麼是死了?
媽媽為什麼會死了?
不是只有動物會死么?
為什麼人也會死?
媽媽死了?是去遙遠的地方了么?
以前房東爺爺死了,房東奶奶說他是去了很遙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現在媽媽也要去那個地方嗎?可是媽媽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呢?
小妹的眼眶微紅,她才不要相信二表姐的話,二表姐肯定是生她的氣了,才會故意誆她!
「二姨媽都說媽媽快回來了,媽媽才不會走!」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的小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將洗好的小玩意兒收起來,便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人都還沒走,小妹一進門就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秦蘭的身邊,後者原本面無表情的臉色出現一絲龜裂,繼而將頭撇了過去。
「小妹,一會兒就去將作業收拾好,舅舅帶你去武漢找你爸爸。」
秦松見秦蘭等人都不開口,便站出來朝小妹招了招手。
「是去接媽媽回來嗎?」
小妹聞言欣喜地抬起頭,兩眼放光地望著秦松,她就知道媽媽不會離開她!
「是,我們一起去接你媽媽回來。」
秦松看著小妹歡喜的模樣心中多了一絲不忍,他要怎麼和這外甥女說梅梅的事呢?
還是讓孩子的父親告訴她吧……
夜裡十點半,秦松又帶著小妹出門了,一樣的火車,一樣的街道,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卻是不同的心境。
兩人次日早上八點才到,秦松帶著小妹進入一個小巷的入口,兜兜繞繞了好一會兒,路上遇見了一個老翁,後者跟秦松說了兩句話,便帶著他們去了一個老樓盤。
小妹一路跟著秦松沒說話,走在破敗的樓道里,心中充滿疑惑,她原本以為秦松會帶她去上次去的那家醫院,卻沒想到會來這麼陌生的地方。
老翁帶著秦松二人上了五樓,將人送到后就離開了,秦松推門而入,小妹就跟在後面進去了。
只見房間里全是人,一個個高大的身影完全擋住了小妹的視線,這些人先是跟秦松打招呼,接著將視線落到了小妹的身上。
小妹對這些人並不陌生,他們幾乎是姨奶奶家裡的表叔,小妹看著周圍人的眼神低下了頭,而此時,裡面走出來一個身材圓潤的男人。
「伢子到了啊?快進去快進去!」褒樊銘從裡面走出來后,直奔小妹的方向,「大表叔在裡頭呢,讓他見見伢子!」
緊挨著的人一聽見聲音就挪出了一條道來,褒樊銘直接拉著小妹往裡面走,秦松也跟在後面進去了。
小妹的胳膊被拽得有些疼,不過她並沒有掙扎,她只覺得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靜下來似乎還能聽見他們議論自己的聲音,只是聽不清內容。
褒樊銘拉著小妹進了屋子,後者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此時樊敬書身著一件褶皺的藍色襯衫,黑色的牛仔褲已經褪色,他背對著小妹,將頭埋在枕頭裡,崩潰得在床上打滾。
「大表叔,大表嬸的死是沒辦法的,她是病逝,你要節哀!」
「是啊,大表叔,活著的人還要繼續過日子,她在天堂也不想看見你這副模樣!」
「你還有娃要照顧,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不能太傷心了,讓伢子看見可怎麼好?」
樊敬書周邊圍著許多大老爺們,都是小妹各個姨奶奶家裡的大兒子,也就是小妹的各個表叔,他們之間都隨自己孩子的叫法稱呼對方。
對於這些人的聲音,樊敬書幾乎充耳不聞,他將自己蜷縮在床上,腦海中不斷放映著昨日所發生的一切,每一幕都讓他的心揪著疼。
「老大,趕緊歇著了,小妹都來了,別嚇著伢子!」
小妹的三叔樊世哲見褒樊銘帶著小妹進來了,上前拍了拍樊敬書的肩膀,將他往起拽了拽,後者身子一頓,但依舊悶著頭,前者見狀也不強迫他。
良久,樊敬書的身子不再顫抖,只見他慢慢將枕頭拿開,露出了一張瘦削的臉,凹陷的眼窩令他上去十分頹廢。
「小妹……」
「爸爸!」
小妹惶恐地看著樊敬書,眼眶不自覺地紅了,她進來也有一會兒了,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平日里溫和如風的爸爸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心疼。
樊敬書頭髮很長,像是很多天沒有打理它了,之前的一番打滾將頭髮盤得一團糟,滿臉的鬍渣被淚水與鼻涕一糊顯得十分邋遢,通紅的眼睛盡顯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