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隱憂
說起來,賈珠也算得上是極幸運的了,雖然幼時因為養在叔王手上,遭遇了不少苦難,是以性子有幾分古怪,但在一個孩子個性養成最重要的時候,他遇上了張彥卓一家子,擁有了一個當真心疼著他的家。
張彥卓從來不問賈珠來歷,也不問他那一身蠱術何來,可說是用了最大的心胸來包容著他,張家一家人也生性耿直,平時更是變著法子待賈珠好,就連賈赦也默默地偏照顧著賈珠幾分。
在眾人的疼寵之下,賈珠身上原有的戾氣也化了幾分,更在張家一家子的潛移默化之下,把賈珠原本偏激的性子移轉了幾分。
賈珠默默地查了一下當年事,賈政與王大人之事雖然過去多年,但由於兩人著實奇葩,仔細調查,還是可以查出不少當年之事的,也明了了當年賈政與王夫人的死因,賈珠亦越發恥於承認賈政與王夫人這對爹娘。
但賈珠思量再三,還是在王夫人祭日的這一日,帶著妹妹去祭拜了一下王夫人與賈政,他當年被叔王帶走之時年紀略大了點,還記得一些兒時舊事。
對於賈政,他一點子印像都沒有,不過以賈政那姦淫少女,剖腹取胎的情況來看,他這個便宜父親對子女無半點慈心,對父親沒印像是正常的,有印像才奇怪;但對王夫人,他卻還有一些印像……
雖然他記憶中最多的是王夫人抱著自己的銀箱數著銀子,對他們兄妹倆不理不睬,但當王夫人心情好的時候,也是曾經哄過他們的……
賈珠就抱著這難以言述的矛盾心情,帶著元春一同前去祭拜賈政與王夫人了。
在賈政身死之後,賈赦念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把他的骨灰帶了回來,不過也沒有另外再尋地方,便直接埋在王夫人的身旁。
由於賈政是在王夫人墓旁勉強尋個地擠了進去,是以賈政的墓極小,反倒是王夫人的墓,又因為王夫人墓是薛姨媽所建,她又是個不吝惜銀錢的,是以王夫人的墓建的頗為寬大氣派,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只怕還會誤以為賈政是入贅的也不定。
王子騰對王夫人這個妹妹雖然恨之入骨,不過他終究還是心軟了一下,平日也讓下人給王夫人掃掃墓,祭拜一下,不過他的那一點子兄妹之情也僅僅只限於王夫人了,至於賈政的墓,管他去死!
賈赦更不可能讓人打理賈政的墓,賈代善也沒想到這一點,是以當賈珠帶著元春來到此處時,便見到了乾淨整齊的王夫人之墓和墓碑傾倒,髒亂不堪的賈政之墓。
賈珠嘆了口氣,終究念在那麼一點點的父子之情,扶正了墓碑,動手略略打掃了一下賈政之墓。
「哥哥。」元春一句話也沒有問,乖乖的幫著賈珠整理賈政之墓,看著墓碑上的賈政兩字許久,最後低聲問道:「這個人是誰?」
賈珠沉默許久,淡淡道:「不過是個不重要的人罷了。」
是的,不重要,對他和妹妹而言,這個人一點也不重要。
元春忍不住微微挑眉,要是不重要,哥哥會突然掃他的墓嗎?而且還會不自覺的露出這種感傷的神情嗎?不過雖然好奇,但元春聰明的一句話也沒問。
清理好賈政的墓了之後,賈珠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在女子學堂里可好?」
算起來,賈伯母的女子學堂也開了好一陣子了,進去裡頭讀書的女學生也越發的多了,雖然相信賈伯母,不過桔姐兒向來安靜,幼時又被耽誤的厲害,直到現在還不怎麼愛說話,而賈伯母的女子學堂里的學生非富則貴,賈珠著實有些擔心自家妹妹被人欺負。
一說到女子學堂,元春眼睛頓時亮了,「很好玩。」
石芷彤當初建立這個女子學堂的目的是為了教導自己的女兒,但該教些什麼,倒是成了一大難題,那怕石芷彤與賈赦都想提升女子的地位,但他們也明白飯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即使是在後世,像海靖公主這樣的女性都是極少的,更何況現在呢。
是以他們也不求把女兒教導成什麼女強人,而是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更好的生活著。女子學堂里所安排的課程也不敢出格。
像是現在世上女子必讀的女四書還是得教的,不過也僅僅只是讓她們知道罷了,石芷彤可真沒打算讓女兒熟讀什麼女四書,反倒是把重點放在經書與詩詞歌賦上。
雖說女子不能考狀元,不過怎麼的也得懂上一些,最基本的欣賞水平還是得有的,總不能孔孟不分,畢竟,如無意外,從女子學堂里出來的女孩大多會嫁入官家之中,能夠與丈夫之間有一些共通的語言是極為重要的。
像當年的做為王熙鳳親姑姑的王夫人難道會長的不好看嗎?王夫人雖然算不得是什麼絕世美人,但也有中上之姿,還不就是因為不識字,和賈政之間話不投機半句多,這才夫妻之間感情極淡,到最後相看兩厭了。
在世家大族之中像王夫人這般的例子不只有多少,是以石芷彤也極注重女子學堂里的孩子的文化課,除此之外,另外也教一些健康教育、育兒知識、音樂、繪畫、數學與律法一類。
之後再看孩子們的發展方向安排進階課程,像是賈赦暗搓搓安排進去的生物、化學……之類的,就得看著這些孩子們的天份了,畢竟這些學問都是需要長時間的學習,而以大晉朝最晚十八、九歲就得出嫁的情況,留給這些孩子們的時候著實太少了。
賈赦與石芷彤雖然遺憾,但也不願意挑戰整個大晉朝的習俗,只能盡一已之力,盡量的多給這些女孩子們一條路了。
元春因為在眾多孩子之中年紀最大,再加上她自小被賈珠給調/教的不怕蟲,是以不知不覺間成了生物課中的第一人,聽著她描述著如何給小毛蟲分屍的場景,無論是賈珠還是小金蠶都不由得汗毛直豎,下意識的避了一避。
賈珠暗暗汗顏,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家妹妹竟然如此殘暴啊。
而小金蠶則是默默地決定以後不再偷吃桔姐兒的零食了,不然它怕那一天桔姐兒會忍不住對他動刀,把它砍成八段了。
談話之間,賈珠清理好了賈政的墓,鄭而重之的拜了幾拜,便帶著妹妹離開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忍不住跑這麼一趟,大概是因為好奇吧,好奇著自己的親爹娘,便忍不住來了。
只不過他離去的時候倒是恰好遇到了王子騰和薛姨媽兩人。
賈赦罵薛姨媽蠢,倒還真沒罵錯,且不說前世之時,薛姨媽被王夫人害得沒了兒子不說,就連女兒也被賠給了賈寶玉,薛家的百萬家財更是莫名其妙的填了賈家這個大窟窿。
即便到了這一世,薛姨媽明知道王夫人對薛逸下毒,害她多年無子,薛姨媽還是心軟的給王夫人收屍安葬不說,來了京城之後,還特意在王夫人的祭日前來祭拜一下王夫人。
而且心軟的不只是薛姨媽,就連王子騰也不知怎麼的也被薛姨媽說動了,也跟著來了,正巧,兩人就和賈珠在王夫人墓地附近撞上了。
「舅……」賈珠心情複雜,強忍著翻騰的心情,低低的喚了一聲:「王大人。」
元春也乖巧的跟著福了一福,只不過這好奇的眼神忍不住落在自家哥哥身上,方才哥哥說的好似平靜,但她聽的出來,哥哥的聲音中微有顫音,似乎是強止忍著什麼。
王子騰笑道:「原來是朱哥兒。」
王子騰和張家老二同朝為官,自然也認識出來張朱和張桔兄妹兩。
他奇道:「朱哥兒怎麼來了?」
他記得張閣老夫婦並不是葬在這一帶啊。
賈珠輕咳一聲,「來掃一故人之墓。」
「哦!真是巧了。」王子騰亦笑道:「我和舍妹也是來掃我大妹妹之墓的。」
他遠遠的往薛姨媽的方向點了一下,這墳墓在山野之中,薛姨媽這些年來在薛家養尊處優,著實被養出了一身肥肉,不過才略走幾步便氣喘噓噓,還遠遠的落在後頭呢。
賈珠瞧著王子騰的眼神微露幾分親近之意,輕輕的應了一聲,「還真是巧了。」
王子騰微微挑眉,他還是頭一會見到賈珠如此乖巧恭敬的模樣。
說起來張家老二的這個義子也是個怪人,明明才十來歲的少年,也不知怎麼的養出一身的遊俠之氣,待人嗎,說好聽是不拘小節,說不好聽是有些輕慢人了。
王子騰與張家老二頗有幾分瑜亮情結,再加上張彥卓不肯允婚,待賈珠兄妹倆也淡淡的,不過略說了幾句便就分別,甚至連薛姨媽都懶得介紹給他們。
而賈珠正是心情複雜的時候,也沒跟王子騰多說,也急急忙忙的帶著妹妹離開了。
等薛姨媽總算走到墓地之時,賈珠兄妹倆早離開了,薛姨媽才疑惑道:「二哥,方才那兩人可是珠哥兒與元春?你怎麼不讓他們一起來給他娘親掃墓呢?」
「胡說些什麼。」王子騰曬道:「珠哥兒和元春早失蹤了。你也別看到什麼年齡相仿的就說是珠哥兒與元春了。」
「那兩個孩子當真不是珠哥兒與元春嗎?」薛姨媽疑惑問道:「可那孩子倒真有幾分長的像二哥呢?不只如此,那女孩也是長的像極了姐姐。」
她雖然沒親眼見過珠哥兒和元春,不過曾聽過二嫂子說過幾句,那兩個孩子的容貌一瞧就知道是他們王家人,她方才遠遠的瞧了一眼,這兩個孩子不只是年歲相仿,就連模樣也活脫脫生的一副王家人的模樣呢。
王子騰心中一動,說起來,張朱的確是長的像他,前些時候張朱來軍營里找張老二的時候,旁人還以為張朱是他的子侄呢,後來才知道是張家義子。
至於桔姐兒……
王子騰仔細回想,桔姐兒臉頰豐潤,肌膚瑩白,倒是跟王家人的特點一模一樣,而且眉目之間還真有幾分酷似王夫人,不過……
王子騰搖搖頭失笑道:「那有這麼巧的事情。」
「那真是可惜了。」薛姨媽微微一嘆,「我想姐姐一定記掛著她那兩個孩子。」
就像她一樣,那怕明知道蟠兒不爭氣,還不是一樣為他用盡了心思,只希望蟠兒好呢。
王子騰忍不住扁扁嘴,他可不覺得大妹妹會對賈政的骨肉有什麼憐惜之心,就在兩人談話之時,他們也走到了王夫人和賈政墓前。
見著乾乾淨淨的墳墓,兩人不由得大感訝異,薛姨媽奇道:「可是賈家派人來祭祀過了?」
要不怎麼賈政和王夫人的墓都被打理的如此乾淨呢?
旁人不知,但王子騰是明白的,以賈赦和賈代善父子兩的性子,會特意讓人給賈政掃墓才怪,倒是賈敏或有幾分可能,不過……
王子騰略摸了摸賈政的墓前祭品,感覺那祭品仍有餘溫,顯然是才剛放上沒多久的,想起剛剛離開的張朱兄妹,王子騰心中一動,莫非……還真讓薛姨媽說中了?
真的是珠哥兒和元姐兒?
賈珠……張朱……難道真的是珠哥兒!?
王子騰突然覺得手癢了,XD,死張老二,不但敢搶他的燧發槍營,還搶他的侄兒、侄女,當他王子騰是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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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就是無子,那怕他好不容易有了王熙鸞可以承歡膝下,但對於王家的子嗣傳承,他不是沒對王家的例祖例宗抱著一絲歉意的,畢竟當年是他親手斷了王仁的一條小命,將王家最後一個子嗣給殺了。
可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王仁早就被他大哥給教壞了,把他視做仇敵,要是讓王仁繼承了王家,且不說王仁將來是否會照顧他的妻兒,他甚至都會擔心王仁會不會仗著自己是王家唯一的子嗣的身份,吃起他王子騰的絕戶來了。
是以那怕再疼,他也不得不下狠手弄死王仁,好保住自個的小家,但是王家也因此而真正成了絕戶!
雖說他也可以讓妹妹的兒子薛蟠過繼回來,但且不說妹妹也就只有那麼一個兒子,那裡捨得。
再則,王子騰也著實對薛蟠看不上眼,薛蟠又呆又傻,一點子機靈勁都沒有,真不知道是怎麼活到那麼大的?
而且王子騰心下明白,薛蟠已經癈了,且不說這孩子本就有些先天不足,即使好好的人,在二妹妹的溺愛之下也會養廢了,倒是寶釵頗為聰慧,不過可惜天生熱毒,這壽元怕是不長。
是以王子騰也只能微感遺憾,然後指望著自家女兒多生幾個,將來說不定還能夠讓親家雲一個過來繼承王家。
但如果要是尋回了珠哥兒呢?賈珠的爹娘已死,賈政又是那樣子的人,要讓賈珠改姓王,繼承他王家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恨張家老二搶了賈珠也不跟他說一聲,平白害他錯過那麼多年的時間。
王子騰心有不甘,便忍不住跟王何氏報不平了。
說起來,張老二當真和他犯沖,搶了他的官位,又搶了他承嗣的侄子。
王何氏一聽到找到了賈珠和元春,也是著實歡喜,她養了賈珠與元春一場,那股子疼愛可不是虛的,雖然惱恨王夫人對她下毒之事,但自她生了王熙鸞之後,隨著時間過去,這點子仇怨也逐漸淡了。
只是……
王何氏猶豫道:「可要是把珠哥兒和元姐兒要回來,那有那麼容易?且不說張家養了這兩個孩子這麼多年,再則……王氏當年犯下的罪怎麼辦?當年先帝可是說過了,王氏的罪遇赦不赦啊。」
那怕這兩個孩子再無辜也免不了這兩個孩子有這麼一個娘的事實,按著當年先帝的判決,珠哥兒可是要入宮做太監,而元丫頭可是要入教坊司為(女支)的。
王子騰頓時卡了殼,他要的是一個能給他傳宗接代的侄子,可不是要一個沒了小JJ,不能傳宗接代的侄子啊。
「這……」王子騰猶豫道:「我跟賈赦透透口風,他那兒要是肯抬抬手,說不定這事大有可為。」
王何氏搖了搖頭,「整整十二條人命呢,那有那麼容易。」
要不是這麼多條人命,當年聖上也不會金口玉言說了『遇赦不赦』這四個字了。
「且試一試才知。」按他看賈赦這人對賈政還有大妹妹雖然恨之入骨,但並沒有記恨到幾個孩子身上,還由得賈琮與賈環親近,說不定會肯抬抬手,把珠哥兒與元姐兒身上的罪給免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王子騰連一天半天也不肯等了,當下便一個勁的讓人給他牽馬,好去賈府找賈赦談談天。
王何氏阻止不了,也只能幫著丈夫理了理衣裳,又提醒道:「夫君也該跟張大人說上一聲才是,怎麼說人家代咱們教養了珠哥兒這麼多年,是該好好謝謝人家。」
王子騰笑道:「這是自然。」
想到張老二幫著他養侄子,王子騰心下就一陣得意,瞧他平時再疼愛珠哥兒和元姐兒又如何?不是親的便不是親的,到時還不是得還給他們。
王子騰突然心中一動,腳步略緩,問道:「你說這張家老二肯把孩子還給我們嗎?」
「自然是不肯啦。」王何氏低聲道:「你瞧瞧張大人平日里待兩個孩子的態度就知道了,人家是真把兩個孩子當親生骨肉養著的,為了兩個孩子,怕是什麼都肯做,怎麼可能會捨得呢?」
「是啊……」王子騰心中一動,「他是真把兩個孩子當親骨肉看待……」
珠哥兒和元姐兒雖好,但偏生有那麼一個娘,而當年先帝也說的明明白白,遇赦不赦!
那麼為了不讓珠哥兒當太監,元姐兒落到教坊司里,想來張家老二必定什麼事情都肯做。
即使賈赦偏著張老二又如何,若是張老二自己不肯,賈赦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硬逼著張老二接下那燧發槍營吧?
只要張老二自己退了,論身份、地位、論對燧發槍的了解,這燧發槍營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接得了呢?
王子騰忍不住得意的一笑,即使賈赦偏著張家老二又如何,這燧發槍營,終究還是他的。
王子騰微微冷笑,低聲道:「要怪……就怪你把珠哥兒和元姐兒當作親骨肉養著了。」
為了自己的前程,那怕對不住兩個孩子也得做一回了。
王子騰沒有注意到,在他自言自語的時候,一個渺了一目的僕婦下意識的頓了一下腳步。
王子騰回書房思索了一整晚,特意下了帖子,請張彥卓到狀元樓中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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