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崔氏母女
第二天一早,田籍離開居住的「夕陽里」,往平原城走去。
途中遇到趕來的田恕,說是不放心田籍帶傷外出,特來看顧。
「你就是趁機逃課吧。」田籍心中吐槽著,卻也任由他跟著。
畢竟原主雖然來過平原城,卻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個帶路的人也好。
平原城,是平原都的治所,相當於省會。
夕陽里在平原城旁郊,相當於城鄉結合部,乃是田氏族人其中一處聚居點,多為旁系底層子弟。
原主是田氏義房嫡系,原本在城中有住處。只是房子連同父親留下的田產,如今全被大伯田伯休佔據了。
平原城中的建築,比夕陽里大氣得多。雖然跟前世的摩天大樓相比,這些兩層、三層的建築不值一提。
但越往都府走去,青磚黛瓦、飛檐木雕、金門銅塑,做工細膩精緻,別有一番華美之感。
「這一街的房舍,乃崔氏前年新建。據說是飛鴻夫人的產業。」
田恕瞄了一眼田籍,繼續介紹道:「如今只租不售,住戶多為士大夫等有爵者。」
果然無論在哪個世界,人都是要分個高低貧賤的。
這種視覺上的直觀感受,讓他更加明白自身與崔氏母女的差距。
自己蝸居一間小破房,而人家至少擁有一條街,不知多少棟樓可以收租……
「嘖嘖,這就是能夠為所欲為的資本啊……」
田籍吐槽著,一旁的田恕彷彿想起了什麼,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精巧的小包,遞過來。
「這是什麼?」
「魚兒姐新做的香囊。可凝神靜氣。」
田籍接過香囊,一種淡淡的,說不清是什麼花草的清香鑽入鼻孔,瞬間心平氣靜,彷彿午後小憩醒來,只想靜靜地對著陽光發獃,悠然自得。
什麼十棟樓收租的,好像也沒那麼眼紅了……吧?
「你姐是什麼意思?」
田恕鄭重道:「待會到了賊曹,兄長切記低調行事,少說多看,不可輕易動怒……」
「動怒?」看著小大人一般,不停絮絮叨叨的田恕,田籍總感覺對方話裡有話。
……
都府坐落在城中高處,俯視整座平原城。
爬了一段石梯,來到都府所在,一大片高牆院落矗立眼前,遠處更有樓閣懸空而立,蔚為壯觀。
大齊朝在都、縣這兩級行政區域,都有「分曹置掾」,也就是設立各個職能部門。
田籍要找的,是負責治安的賊曹。
兩人一路通報而入,沒受到任何刁難,甚至賊曹主官,賊曹掾親自接待了他們。
「田曹掾大人是田氏旁支,他的一個侄子,是魚兒姐在醫館里的大師兄。」田恕在一旁小聲解釋道。
原來是託了熟人關係。
別以為禮房也屬田氏,這田曹掾就算自家人。
須知平原田氏共計大小七十二房,其中核心五房,仁義禮智信,每房少說也有萬人。
經過千年傳承,同屬一房的,尚且可能血緣疏遠,至於不同房之間,更是難以攀親帶故。
所以田恕一提醒,田籍再結合相關記憶,便知道,這就是那位族姐找的關係。
又欠了這兩姐弟一個人情。
兩人與對方見禮后,僕役取來兩幅墊子,兩人跪坐于田曹掾案前。
「你等今來所為何事,本吏已有耳聞。」賊曹掾端坐堂前主案,緩緩說道,「但循例,還得從頭訊問一番,並作筆錄。」
未等田籍開口,田恕已經上前躬身作揖:「如此,有勞上吏了!」
他舉止得體,聲音清亮,若不是頭上兩個總角小髻一晃一晃的,倒有些謙謙小君子的感覺。
田曹掾含笑贊了一聲「孺子知禮」,又將目光移向旁邊的田籍,道:「本欲親往訊問。只是近來飛鴻宴即將召開,又有外地貴人來訪。左、右兩位都大夫,對緝盜之事格外重視,所以一時忙得抽不開身。只好讓你過來一趟了。」
「上吏公務繁忙,依然願為小民主持公道,小民感激涕零,哪裡敢勞煩大人屈尊!」
身份地位差距擺在那,對方可以表現得和藹親民,田籍自己卻不能因此妄自尊大。
田曹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嘆道:「你跟傳聞中,似乎有些不一樣。」
田恕偷偷撇了田籍一眼,似乎對兄長今天的禮貌舉止有些驚訝。
田曹掾讓田籍先口述遇刺之事,並讓一名書佐從旁記錄。
隨後拿起筆錄,針對當中細節一一盤問。
講到告死的詭臉時,田曹掾臉色先是凝重了幾分,隨後卻像鬆了一口氣,對書佐吩咐道:「是『禱詭』。待會抄錄一份訊詞,送到一廟三曹那邊。」
「原來那個告死的詭臉叫『禱詭』。」田籍心中嘀咕道,「不過那「一廟三曹」又是什麼意思?」
田籍正想打聽,此時一名僕役打扮的男子卻前來通報,說少府史的人過來了。
田曹掾連忙放下筆錄,迎了上去。
少府史總典都守的私庫出納,算得上都守的大管家。
雖然與負責緝盜的賊曹掾歸屬不同體系,且兩方大致平級,但前者身份似乎更加尊貴。
不過來者只是少府史的下屬,田曹掾這番作派,過於諂媚了。
田籍稍稍回憶了一些「常識」,便帶著田恕從座中走出,立於堂下,低頭垂目。
「呵,原來博聞也在這裡啊。」
一道淡漠的女聲傳來,田籍抬頭一看,只見門外徐徐走來兩位穿著雍容華貴的女子。
當先一位,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步態婀娜,顧盼神飛。不過田籍知道對方實際年齡,已經夠當自己媽了。
因為某種意義上,她算得上自己半個媽——岳母,理論上的。
至於緊隨其後的女子,桃腮杏面,身段修長,正是原主的未婚妻,叔姜。
伯(孟)、仲、叔、季,叔姜是飛鴻夫人與崔伯佐的第三女,故稱「叔」。
至於「姜」,則是平原崔氏的「姓」。
按照大齊朝的傳統,貴族階層是同時擁有「氏」與「姓」的。
其中「氏者所以別貴賤」,用來表明一個貴族的身份高低。
譬如田籍的「田」,就是氏,代表平原田氏這一個貴族身份。
所以但凡貴族男子,皆稱氏不稱性,以彰顯身份地位,區別於平民。
至於「姓」,通常用來作婚嫁之用。譬如田氏的姓是「媯[guī]」,崔氏的姓是「姜」,兩者不同姓,便能通婚。
當然,所謂「同姓不婚」這種傳統,如今只有大齊朝的皇室,以及老派大貴族會遵守。中低層貴族,乃至淪為平民的旁支,則沒有那麼多講究。
至於那些底層草民,自然連姓氏也沒有,只有賤名。
「原來是飛鴻夫人與崔氏淑女。」田曹掾含笑打起招呼。
田籍本想低頭混過去,但既然對方已經點了自己名,也就不好再沉默,只得上前向年長那位女性一揖,尊稱一聲「夫人」。
隨後目光投向那位年輕女子。
後者正值二八年華,眉目間尚有些稚氣,卻無損風韻,反而更添清純之感。
這等我見猶憐的小美女,難怪原主一直念念不忘。
不過,舔狗是田博聞,關我田籍什麼事!
於是,他稍稍搜索一下原主的記憶,隨意朝對方點了點頭:「瀅妹。」
話音剛落,只聽見田恕一直在旁邊低聲提醒:「兄長,勿動怒,勿動怒……」
動怒?
他回頭看了眼田恕,後者正對他擠眉弄眼。
他馬上想起對方在過來路上的提醒。
所以,這兩母女是沖我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