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知縣駕到
喜事？
啥喜事要里正帶著知縣親自過來？
老排爺想不明白，但也知道不能耽擱，急忙跟著瘦猴渡江過去，陸澤同樣跟著兩人一起，心裡卻在回憶著上一世的記憶。
邛縣的知縣，是一個名叫水瀚海的人。
直到如今多年過去，陸澤依舊記得這個人，不是因為他的名字足夠特殊，而是因為，這個人當初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那個時候，陸澤剛在尋南村呆了半個月。
一次學政司的會議，召集了整個邛縣所有教師，包括支教老師，作為知縣的水瀚海也親臨會議現場。
會議內容，陸澤已經記不清了。
但在會議結束之後，水瀚海單獨見了七個人。
這七個人，全部都是剛剛到達邛縣的支教老師，而陸澤自然也在其中。
記得那是縣裡學政司的一個小會議室里，水瀚海進來走到台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在場的所有人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當時可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
鞠躬之後，水瀚海說了一段直到如今，依舊讓陸澤難以忘懷的話：
「我水瀚海以個人的名義，求求你們，來邛縣支教，至少呆滿一個學期，不要讓我們的孩子今天還在上課，明天就沒老師了。」
「就算是真的要走，也求你們，能夠提前和孩子們說一聲，讓他們有一個心理準備。」
簡單地一段話，卻道盡了邛縣的真實情況。
沒有說難，沒有說苦。
但其中的意思卻也非常明確，事實上邛縣的確實很苦，山村的支教工作也確實很難。
條件的艱苦，村民的不配合，都是困難。
這樣的情況下造就的，是大量懷著遠大理想而來的支教老師，有的呆個幾天就跑路，有的可能堅持了三個月，厲害一點的也就堅持一個學期。
堅持一個學期還算好，呆個幾天就跑的也還算不錯，真正可怕的，是那種呆了三個月，一個學期還沒結束就跑了的。
很多孩子，甚至前一天還正常上下課。
第二天一早，興沖衝去到學校，卻發現支教老師連人帶鋪蓋都跑了。
很多時候不能怪那些老師，因為現實就是如此。
支教老師沒有合理的收入，沒有相關的渠道，甚至就算是發光發熱，也僅僅就那麼幾口人知道。但對於支教老師來說難，對於上學的孩子又何嘗不難呢？
老師在，他們就能正常上下課。
但老師都沒有了，很多時候他們都需要跋山涉水去更遠的村落，更遠的地方去上課。
這就是邛縣這個貧困縣的現實問題。
事實上當時和陸澤一起在會議室裡面的七個老師，最後也跑了只有三個，另外那兩個，一個教了一個學期，一個教了一年。
當時水瀚海還說了一句：
「邛縣沒有錢，我也沒有辦法提高你們的待遇，所以我只能給你們承諾，你們苦，我也不是在過好日子，每年我至少都會去找你們一次。」
「到時候你們有什麼苦，有什麼難，不管能不能解決的都跟我說，我聽著，你們要是感覺有氣，就算是打我一頓，我都可以扛著。」
「我求的，就是你們能幫一幫邛縣，幫一幫那些孩子們。」
這句話，陸澤可以證明。
水瀚海在任期間，確實每年都會到尋南村看一次，每年都會問陸澤有什麼難處，每年都會聽陸澤抱怨，然後小心翼翼的安撫陸澤。
他是知縣，有時候卻更像是一個出氣筒，一個讓支教老師們發泄心中積鬱的垃圾桶。
這樣一個特別的人，陸澤又如何記不住呢？
「里正大人，知縣大人，你們怎麼來了，要來的話，可以提前通知一聲啊，我們也好有個準備啊，我們這這段時間忙，都亂成一鍋粥了。」
渡過江面，來到對岸，老排爺第一時間湊上去說了起來。
「老排爺你們還要準備個什麼呢？」
水瀚海哈哈一笑，畢竟陸澤在了兩年了，他來最窮的尋南村也來了兩次了，到是還記得老排爺這麼號人物，此時抬眼朝著江面掃了一眼，點點頭：
「聽說你們村承包了江，我特意趕來看看，你們能夠想到開始創業，這一點我真心為你們高興。」
「還不是窮出來的唄，小陸老師說的不錯，窮則啥……啥……反正是什麼變來著，說的就是窮了，就得想想辦法。」老排爺露出兩排大黃牙。
「窮則思變！」水瀚海一笑。
「哎，對，就是這麼個詞。」
「那挺好，小陸老師是文化人，多聽聽准沒錯。」水瀚海點點頭，抬頭朝著陸澤點了點頭，到是沒多說，而是再問道：
「承包江，你們是打算養魚吧，有沒有什麼難處，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給你們想想辦法。」
「難處……」老排爺下意識看了一眼陸澤。
陸澤明白，該自己說話了，當即接過話頭：「我們打算嘗試創業，弄點尋南村沒有的東西，難處到是真的有，我們想要找個相關專業的大學教授幫我們科學育苗。」
「找……找大學教授？科學育苗？」水瀚海一愣，著實沒想到這麼個要求，思考班上半晌苦笑：
「這個……」
「咱們縣也沒啥大學……」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雖然是個知縣，但也沒有這方面的能耐，畢竟一個貧困縣的知縣，其實只能算是芝麻綠豆大點級別，找大學生都吃力，更不用說教大學生的教授了。
「這要是不行的話也沒事，過段時間我打算回去一趟，到時候我去秦淮問問就成。」
陸澤貼心的開口，給知縣解了圍，但不等水瀚海鬆口氣，陸澤卻再次道：
「還有一個事兒，我們想要在縣城弄幾個夜市攤試試，但無論是攤位還是罰款這些，都是問題，知縣大人您看能不能幫幫忙？」
如果不是知縣就在面前，老排爺說不定又要朝著陸澤豎起大拇指了。
高！
實在是高！
這個年代，擺地攤已經被地方上重視起來了，雖然沒有後世的城管趕人的說法，但什麼衛生費、管理費亂七八糟收起來也挺麻煩。
更加重要的是，罰款費！
這玩意兒說白了，很多都是靠關係，如果有人要對付尋南村，隨隨便便找個理由開罰款單，今天五十明天一百，也夠讓人頭疼。
而如果找知縣，有知縣金口玉言，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果然，聽到陸澤這話，也不知道是因為第一個條件沒法完成帶來的尷尬，還是別的什麼，水瀚海只是稍作猶豫便直接點頭：
「你們能夠嘗試創業，那就放心干大膽干，只要合理合法，沒有違法亂紀，我們還是很支持你們自己想辦法脫掉貧困村帽子的，到時候我會跟縣裡的城管司說一聲的。」
達到目的，陸澤沒再多言。
水瀚海跟著老排爺繞著江邊走了一圈，到處都看了一個遍，很是滿意。不是對尋南村的項目如何，因為他其實並不太明白，尋南村搗鼓小龍蝦和小銀魚乾什麼，不過他高興的，是看到了尋南村的改變。
對於一個貧困縣來說，特別是一個條件艱苦的小縣城來說，脫掉貧困縣的帽子幾乎是所有人的想法，作為知縣的水瀚海每天愁的也是這個。
如今看到出名的貧困村做出改變，無論最後結果是成還是敗，這都是值得表揚的好事。
看過江邊的情況，水瀚海本來還打算再去村裡的學校看看，但既然陸澤都來了，也就沒上去，只是拉著陸澤又問了問學校里的事情。
其實都是老熟人了，陸澤直到，水瀚海反正肯定一個問題都解決不了。
不是他不給力，是沒法給力。
大體問題就是學生有幾個，村民對於學生上課的事情有沒有什麼想法，教材夠不夠，課桌板凳夠不夠之類的問題。
這些問題可不就一個都解決不了嗎？
畢竟，縣裡也窮啊。
能用錢解決的，都是解決不了的，能不用錢解決的，大多也都沒辦法解決。
說白了就是懷著被陸澤抱怨一肚子垃圾的想法了。
不過這次，陸澤到沒有抱怨什麼。
「學校現在的學生一共有三十二個，預計明年還會新添三個，家長們對於孩子們學習這事很支持。」
「教材方面，學政司那邊前幾天剛補發來了。」
「桌椅板凳沒事，村裡人幫忙，一家一條桌子腿也能夠湊出來。」
「……」
陸澤說著這段時間學校里的改變。
而水瀚海呢？
他是一臉懵逼，從陸澤開口說第一句話開始，整個人就直接處於神遊狀態了。
什麼鬼？
真的假的？
他記得去年來的時候，情況還不一樣吧，怎麼這麼快就出這麼大變化了？
如果不是老排爺和瘦猴在旁邊，水瀚海甚至要懷疑陸澤是不是在吹牛了。
即使如此，原本已經放棄了要去學校里看看的水瀚海，最後還是忍不住提議上去了一趟。
等親眼看著，教室裡面三十二個孩子滿滿當當坐在裡面自習的時候，終於轉過頭看向了陸澤，眼神跟見了鬼一樣，滿臉的難以置信。
「之前村裡賣賭石，是你提議的？」
終於，憋了好大晌，找了一個里正沒在的機會，水瀚海終於面色嚴肅的看向陸澤。
一旁的老排爺和瘦猴心裡早就打著鼓，此時聽到這個問題，心裡頓時直往下沉。
果然！
該來的問題，還是來了！
正想要幫陸澤說說話，卻見陸澤竟然大大方方的點頭：
「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