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二更)
「所以呢?」如同允禩想象中的哭鬧不休或者大發雷霆不同,郭絡羅氏特別輕柔的問他,這輕柔的語調讓允禩怔忪了一下。
「你知道,爺在外頭辦差,走得越高,辦的越好,就越會招人嫉恨,總會有那等子閑著沒事兒的宗族和御史找事兒,因為……咱們府中出過阿哥,所以爺怕……到時候護不住你,所以才一直追尋那個孩子的下落。」允禩想了想還是跟郭絡羅氏說了實話,他怕再不說清楚,以她現在的敏感,說不定會出什麼事兒。
因為低著頭捏著茶杯說話,所以他沒看見郭絡羅氏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諷刺。
「眼下孩子既然找回來了,自然就該接回來,爺會給他單獨安置一個院子,不會讓他到你面前來礙你的眼,等他大了爺會立他做世子,等咱們將來……」允禩眼神中有憧憬,也有期待,說這話的時候他抬起頭看著郭絡羅氏,卻被她眼神中的狠勁兒驚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爺說不會讓他來礙我的眼?可作為世子,各種公開的場合,難道他不需要出來?」郭絡羅氏冷冷盯著允禩,「還是說,你從頭到尾都不關心我是怎麼想的。」
「你難道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是我心裡的一根刺,若是不知道他在哪兒也就罷了,知道他生活在我的地盤兒上,每時每刻都是在挖我的心。」說著郭絡羅氏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我不介意別人說我什麼,也不介意頂著壓力做你的福晉,我願意吃這個苦,就我們兩個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允禩看著郭絡羅氏落淚愣住了,過了良久,他才低啞道:「我願意……玉容,我真的願意。」
郭絡羅氏因著允禩的回答,眼神中閃現出希冀的光芒來。
「可是……爺怕最後,爺護不住你……」允禩這句話像是打斷了郭絡羅氏最後一份希望,她閉了閉眼睛,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出來,再睜開已經是完全的黑暗和空茫。
「我知道了,讓我考慮一下,你先回去吧。」郭絡羅氏低著頭輕輕說道。
「玉容……」
「你先回去!」郭絡羅氏微微提高了點聲音,這略有點尖銳和生氣的聲音倒是讓允禩放心了些,他靜靜的回了外院。
許是因為心裡頭記掛著這件事,允禩在外院睡得並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間心裡一直沉甸甸的。
「哐當!」門突然被猛地推開,撞到牆上巨大的動靜讓允禩一下子醒了過來。
「怎麼……」允禩難受的坐起來皺著眉頭剛問了兩個字,吳越就踉蹌著跑過來跪在了他面前。
「爺!大事不好了!正院著火了!」
允禩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個乾淨,他爬起來鞋都沒穿,瘋狂的沖著正院跑了過去。
等他過去的時候,正院里人聲鼎沸,許多下人正拿著水桶跑來跑去的滅火,可正院的火勢還是一點兒都沒有減緩的痕迹,反而耀武揚威有快速向別處蔓延的趨勢。
允禩搶過一個奴才手中的水桶當頭澆下,抓起在旁邊已經打濕了的被子就要往裡沖。
「爺!您不能進去啊!讓奴才進去吧!」吳越哭著抱住了允禩的大腿,被允禩一腳踹開,不等奴才們攔住,允禩已經飛快的衝進了火裡頭。
「玉容!玉容你在哪兒?爺來救你了!」允禩衝進正院后,就嘶啞著嗓子大吼,可是並沒有人回答他。
他瘋狂的找遍了西廂房和東廂房,都沒看到郭絡羅氏的身影,這讓他的聲音不自覺哽咽起來:「玉容!我求你了!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要孩子了!沒有任何人,就我們兩個!你出來啊!」
可即便他這樣一直大喊,也沒得到郭絡羅氏的回答,焦急中落下的眼淚被火迅速烤乾,甚至已經有火苗吻過了他沒有穿鞋的腳,帶來陣陣疼痛。
但他完全沒有管這些,衝進了火勢最大的大廳裡頭,郭絡羅氏就靜靜的坐在八仙桌旁邊的腳踏上面,像是在發獃又像是在回憶往昔。
「玉容!」允禩上前一把抱住郭絡羅氏,「爺錯了,都是爺錯了!你跟爺出去好不好?」
「爺沒錯,是我錯了……」郭絡羅氏一開口,就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是我不該強求,我生不了孩子是我的罪過,也許……我不該嫁給你,若是……我沒有在安親王府的後院遇到你,就好了……」
「我們先出去再說好嗎?」允禩聽得五內俱焚,可是火勢漸大,他只想趕緊出去再說。
「爺出去吧,我想在這待著,我一直特別……特別冷。」郭絡羅氏說著哽咽起來,「冷的我每個晚上都睡不著,冷到了骨頭縫裡頭,現在我才覺得暖和了一點,就讓我在這兒待著吧。」
「玉容,你不要爺了嗎?你答應爺,會陪爺一輩子的!」允禩緊緊摟著郭絡羅氏大聲問。
「對不起,我太難受了,反正你也食言了,我也想食言一次,爺原諒我最後一次好嗎?」郭絡羅氏笑了一下,眼淚落得更凶,可神色卻如同初見時一樣明媚。
「……好,那爺陪你一起在這兒待著。」允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釋然的攬著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允禩?」郭絡羅氏驚訝的抬起頭看著他。
「乖,抱著爺,是爺不好,爺先食言了,所以爺陪著你,永遠都陪著你,向你賠罪,好不好?」允禩抱緊了她,臉上有心疼,也有堅定。
他前半生的努力是為了自己,也算是為了額娘,後半生他一直都是為了讓郭絡羅氏更幸福,可卻親手一步步將她逼到了崩潰的邊緣,眼下既然兩個人能一起走,就算早了幾十年又何妨呢?
「允禩!」郭絡羅氏抱住了他,撕心裂肺的哭起來,身後火勢更大了些,甚至有些橫樑已經摔落下來,可是允禩抱著哭得歇斯底里的福晉,一點都沒動,在這火熱的空氣當中,有種別樣的溫馨。
「主子!」
「爺!福晉!」有幾個侍衛在吳越的帶領下,沖了進來,見允禩因為護著郭絡羅氏,胳膊和小腿都已經被燒傷了,吳越當即就沖了過來將自己身上的被子跟允禩的換了過來。
「快帶爺和福晉出去!」吳越也不管兩個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著急的吩咐。
事急從權,侍衛們有兩個在前頭開路,有兩個死死拉住了主子和福晉就開始往外走。
等到大家都出來的時候,郭絡羅氏已經暈了過去,而允禩還死死抱著郭絡羅氏不撒手。
吳越只好讓他們兩個一起到外院,早就請過來的太醫已經在等著了。
「吳公公,廉郡王胳膊和小腿上的傷怕是會留疤,福晉側臉被燒傷,再有就是兩個手腕上的傷,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大礙。可福晉這個傷,也會留疤,我這裡倒是有祛疤的玉容膏,也不能完全讓痕迹消失。」太醫給允禩和郭絡羅氏診過脈以後,小聲彙報。
不等吳越說什麼,允禩就在身後嘶啞的開了口:「爺聽說,當初救皇阿瑪的那個大夫很厲害,她現在可還在京城?」
「回王爺的話,那苗大夫是皇後娘娘找來的,至於苗大夫現在在哪兒,微臣就不得而知了。」太醫轉過身恭敬的回答。
「爺知道了,麻煩您走一趟,吳越送一下太醫。」允禩咳嗽了兩聲,還算溫和的讓人送走了太醫。
看著躺在自己懷中的福晉,他用被包紮好的手,輕輕碰觸了一下她被包起來的側臉,神色悲傷又溫柔,好半天他才輕輕攬著郭絡羅氏睡了過去。
第二日等郭絡羅氏醒過來,允禩不怕傷痛,親手伺候著她喝了安神湯。
半夜裡郭絡羅氏大哭一場,心中的鬱結已經去了三分,看允禩包紮著雙手,還堅持端著葯碗,只能沉默的喝了下去。
等看著她睡過去,允禩不管自己腳上和腿上的傷,堅持要進宮,吳越沒辦法只能讓人準備轎子,送他進宮。
「臣弟給皇兄請安,臣弟想要求見皇嫂,還請皇兄應允。」允禩進了九洲清晏就直接跪了下來。
四爺今兒個一大早已經知道了廉郡王府著火事件的始末,眼下看見允禩這副凄慘樣子,還是沒忍住嘴角抽了抽。
「去吧,蘇培盛,讓人抬廉郡王去琴瑟同德。」
「喳。」蘇培盛看見廉郡王這樣子也覺得肉疼,直接讓奴才架著他出去上了軟轎,直接到了琴瑟同德的正殿前頭才讓人扶著他下來。
「皇嫂,孩子臣弟不要了,臣弟這一生都會為大清當牛做馬,死而後已,絕不會再給皇兄和皇嫂找任何麻煩。」允禩見了松格里直接跪了下來,一句廢話都沒多說,直接擺出了自己的誠意。
「然後呢?」松格里看見他身上的傷,並沒有心軟,只是靜靜看著他。
她一直是個硬心腸的女人,在她看來,允禩能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並沒有任何人害過他。
愛一個人卻處理不好感情的事情,這樣還不如不愛,起碼不會讓兩個人都生不如死。
「求皇嫂讓苗大夫出山,治好郭絡羅氏身上的燒傷。」允禩也知道自己並不能讓松格里憐憫,他非常響亮的將腦袋磕到了地上。
這動靜聽得屏風後頭的李思敏都沒忍住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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