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捉蟲)
康熙三十五年,寒冬臘月的天兒里,西北風呼嘯著,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洒洒看來起輕盈剔透,迎面落在臉上,卻像刀割似的疼。
晌午過後,三進的青磚灰瓦院子門外,抖抖索索的小太監們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費勁兒掃著雪,手上都是裂著血口子的凍瘡卻不敢停下來呵口氣。
院子裡面只有薄薄一層雪,進來出去的下人們雖行色匆匆,卻不聞一絲聲響。
「你說說你個小蹄子,讓你干這麼點子事兒你都辦不成!我看你這一等丫鬟也別做了,咱院子里的二等丫頭都比你機靈。」看起來三十多歲,身穿銀灰色菊花暗紋旗裝,收拾得一絲不苟的嬤嬤對一個身穿綠色襖子並月白色旗裝的丫頭低聲罵著。
「常嬤嬤,那青蓮說李格格有孕,就想著吃那一口酸湯筍,說完就給端走了,奴婢能怎麼辦呀?」俏臉丫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跺著腳反駁。
「李格格有孕,咱們主子就沒有身孕?偏偏搶咱主子的吃,那鮮筍可是烏拉那拉府老太太專門找了送過來給福晉的,倒叫你做了好人,個小蹄子,福晉的面子都叫你丟盡了!」常嬤嬤聽完更生氣,作為一個妾室敢搶主母的,都是狐媚子的天性!
作為正院的丫頭竟然就讓人搶了,那正院的威嚴何在!
「主子都說了,不叫咱們出去起衝突,這府里要安分,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話,奴婢是聽主子的呢!」丫頭哭得更厲害了,嘴上卻不差事兒,清脆的嗓音每個字吐的清清楚楚。
常嬤嬤差點兒沒氣得仰倒過去。
「你現在倒是能說會道了,在膳房你怎麼就啞巴了呢?給我回房呆著去,晚上不許吃晚飯!」
「不吃就不吃,奴婢又不是故意損了主子的面子,要是讓李格格那邊再找著由頭把爺叫過去喊冤,還不是主子受氣。」丫頭抹著眼淚說完扭身就走,直把常嬤嬤氣得臉色發青,說不出話來。
一旁同樣穿綠襖子的丫頭凝琴趕緊拉著哭個沒完的姑娘閃身進了后罩房。
「凝書你傻呀,幹嘛跟常嬤嬤頂嘴?你是嫌罰的不夠重是不是?」凝琴青蔥一樣的手指頭戳在凝書頭上。
「我就是看不得常嬤嬤這麼作踐我!不就是主子的奶嬤嬤么?譜兒擺得比主子還大,主子都沒說什麼呢,怎麼就她訓我訓的跟粗使丫頭似的。」凝書抹著眼淚恨恨道。
「讓你別說了你還說,嬤嬤也是為了主子好,你說青蓮不過是格格的丫頭,你作為福晉的一等丫頭怎麼就能讓青蓮欺負了去呢?」凝琴作為四個大丫頭裡年紀最大也最周到的一個,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勸著。
凝書眼神閃爍了一下,淚珠子一顆顆落下來,到底沒再說什麼,匆匆回到房間躺下翻個身沖著牆壁再不吭聲。
常嬤嬤氣了一會兒子,喘勻了氣腳步匆匆往小廚房走過去,雖看著快,可每一步都跟丈量過似的,極為規律,手臂搖擺間,肩膀往上紋絲不動,更別說聲響了,端端是看得出規矩森嚴。
到了小廚房,接過二等丫頭巧雯手上正在熬著的血燕窩粥,自己坐在一旁看著,想起正在午睡著的福晉,簡直要愁白了頭。
主子小時候淘,她還擔心長大了不好找夫婿,可自從主子成為四爺的福晉以後,小小年紀就端著個架子搞什麼賢良淑德,讓後院那幾個女人明裡暗裡的欺負,有多少苦多少淚都往自己肚子里吞,從不跟四爺抱怨。
這雖然是她從小奶大的,可好歹是個主子,她就算急昏了頭也不敢說重話,要是她自個的閨女,早兩個大嘴巴子扇過去了。
什麼賢良淑德那都是狗屁,俗話說不會哭的孩子沒奶吃,不會撒嬌賣痴的女人就擎等著受罪吧!
可就算她急得火燒房,主子主意比天大她還能怎麼樣呢?想到後院那兩個不省心的玩意兒她直氣得胸口疼。
等常嬤嬤盯著巧雯把血燕粥熬好,端進西廂房的時候,床帳裡面還沒有動靜,常嬤嬤把血燕粥放在炭盆旁的鐵架上溫著,自己端著針線活兒在窗戶根兒坐下,開始給年後要出生的小主子縫製裡衣。
筐里都是細棉布,做小孩子裡衣針腳得細密些才成,不然到時候傷著小主子皮膚就不好了,她不放心別人做,從主子懷孕開始就是自己慢慢做著的,現在也攢下不少。
而床上的人這會兒卻並沒有像大家想的那樣在午睡。
烏拉那拉氏·松格里睜著大大的杏眼兒看著帳頂,眼神迷離,這帳頂她再熟悉不過,是她在四爺府卧房的花紋。
從四爺府到永壽宮,她一生只有過兩個常居住所,在無數個難以入眠的下午和夜裡,她都是數著帳頂的花紋過來的。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呢?她不是該去投胎去了嗎?
雍正九年,她在永壽宮吐血而亡,因著一口怨氣不散,成為一抹幽魂遊盪在天地間。
她死的時候,那個萬人之上的男人說什麼來著?
「皇后不賢,實非正妻之言行,念其多年操持府務和後宮,朕不廢后。」
「皇后久病,必是蓬頭垢面,為保皇后顏面,朕就不過去相見了。」
可當她遊盪到景仁宮的時候,嚴父慈母子孝的畫面深深刺傷了她的眼,看著鈕祜祿氏得意洋洋地眼神,她若是有身體,怕是要嘔出血來。
後來看著弘曆登基,只給那個規矩大過天的男人守了二十七天心孝,還敗光了國庫的時候,她才稍稍咽下了一口氣。
後來再看著清朝風雨飄搖,被一夥兒叫做G黨的人佔了天下,人人都能當家作主了,她是既解氣又迷茫。
再後來從那個叫做電視機的匣子上看到女人像男人一樣工作,不高興了可以跟男人叫板,遇人不淑可以離婚,她才幡然醒悟。
就像匣子里的女人說的那樣,誰還沒遇到過幾個渣男呢?
她算是徹底放下了自己心頭的怨氣,本以為自己應該消散在天地間去投胎轉世。
沒成想一睜開眼睛,竟然回到了四爺府裡頭……
她從醒過來就開始迷茫,直到雙手摸到自己碩大的肚子上才回過神來。
盯著小山一樣的肚子,她眼眶中浮現出淚花,如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是她對不起的,那就只有弘暉了。
生他的時候,因著四爺更寵愛李氏,就連宋氏都比她討喜,她一點底氣都沒有,只能拚命督促著弘暉學習,不許他玩耍,不許他比弘盼差,只盼能叫四爺讚賞一句。
弘暉體恤額娘,小小的一個人兒從三歲開始就知道用功,每每可憐巴巴望著外面也不肯出去,天天挑燈夜讀,生生熬壞了身子,所以他八歲那年,才會在李氏和剛入府的鈕祜祿氏算計下,讓一場風寒就要了他的命。
等弘暉死後,她夜夜都悔得心肝兒疼,早就把自己身子熬空了。
現在,還有機會從頭再來是上蒼仁慈,她摸著肚皮激動不已,弘暉好像也感覺到了自己額娘的激動,肚皮悄悄鼓了一下,這抹輕微的胎動直叫她眼淚不停落下來。
弘暉,這輩子額娘定護你周全,誰也別想傷害你!鬼來捉鬼,佛擋殺佛,即使入地獄,額娘也誓做最厲的惡鬼,護在你身前,這輩子誰也不能叫她再看著自己的兒子走在她前頭!
等她慢慢平緩下來,抹乾凈眼淚,才費勁兒的坐起身來。
「主子,您醒了?餓了吧?奴婢伺候您洗漱一下,先喝碗血燕粥墊墊?」聽到動靜的常嬤嬤放下手中的活計,趕緊掀起床帳,攙扶要下床的松格里。
「……嗯,有勞嬤嬤。」松格里看著還算年輕的奶嬤嬤,怔忪了一下笑著回答,常嬤嬤還沒有因為要替她頂罪被四爺杖斃,真好!
「主子跟奶娘客氣什麼啊!只要主子您好好的,奶娘就高興了。」常嬤嬤聽著自家主子的話先是詫異了一下子,接著臉上笑開了花。
前段時間許是因為自個說多了主子不愛聽的話,神色間總是淡淡的,她還擔心著呢,這才沒幾天主子態度就好了,想來主子也明白她是為了主子好。
「一會兒晚膳主子想用些什麼?凝書那丫頭,讓她去取個酸湯筍,巴巴讓李氏搶了去,沒用的很,這次奴婢親自去!」等松格里坐在圓桌前喝著血燕粥的時候,常嬤嬤不動聲色地問著,順便給凝書那個丫頭上上眼藥。
松格里的手頓了一下,神色瞭然。
「有勞嬤嬤,晚膳后讓凝書到西廂來一下。」
「主子,不是奴婢說,您不能總這麼縱著她們,琴棋書畫四個裡面,也就凝琴和凝畫還中用些,凝棋和凝書還不如那二等丫頭有用,一說就委屈,誰家姑奶奶也沒這麼大架勢。」常嬤嬤日常苦口婆心地勸著,明知道這話怕是會讓主子不高興,可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她還是得說。
「嬤嬤放心,我自有打算。」松格里眼神複雜地點點頭,淡定從容,並沒有不快。
「我這會子想吃些辣的,你讓膳房上些辣烤羊肉過來,再來個烏雞湯,也擱上辣油。」
「主子,您這麼吃怕是會上火吧?」常嬤嬤被她打斷了話頭,也就不再說下去,聽到她點的東西有些驚訝。
前面主子不是都愛吃酸的么?今兒個怎麼就想著吃上辣了?
「偶爾吃吃沒事兒,再來些青菜就是了。」松格里不以為然,雖然她並不打算偶爾。
上輩子她聽多了人說酸兒辣女,強忍著不喜從懷孕開始就一直吃酸的,可實際上她已經饞辣到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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