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郎中令拉著公主奚妍讓出御道,二人皆驚愕地看到帕子從奚妍的手中飛了出去。看到那位宮女反應飛快快速地下跪,奚妍傻傻地低頭搓了搓自己的拇指與食指指腹,沒懂為何自己沒接住帕子。而公主再定睛,看向那美人宮女的帕子所罩向的郎君——

少年公子立於她兄長奚禮身旁,若說奚禮巍如斷山般不可摧,這位公子,便是羅羅清疏,雲起鴻飛。他側頭與奚禮說話時,深目削頰,儀姿又雅,聲線又朗……這樣的郎君,千人愛之,萬人仰之。

奚妍看得晃了一下神。

她的兄長,奚禮冷目盯著這幾人半天,尤其是目光落在玉纖阿身上,幾要從玉纖阿身上看出一個洞。半晌,奚禮才忍耐著介紹:「這位是代天子來巡我吳國的公子翕。」

奚禮又瞪一眼垂頭的玉纖阿,尷尬地再次和范翕介紹:「她只是一個宮女……」

奚妍和自己的兄長同父異母,關係並不相熟。奚禮冷冰冰地介紹,她便只是忐忑地行了禮,目光仍梭向跪著的宮女那邊。向范翕行過禮,奚妍就迫不及待的:「公子,這個宮女她是與我玩耍才丟了帕子,她不是故意的……」

奚禮不耐:「九公主,禁言。」

郎中令呂歸皺了皺眉,他神情有些隱晦的桀驁,看向那被冒犯的少年公子。他本預料會看到一個被冒犯后氣怒的少年郎,但看到那公子溫潤面容,呂歸愣了一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不見得罕見,但時刻維持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氣度……呂歸只見過范翕這麼一位郎君。他見范翕手握帕子,低頭望一眼后,他緩緩一笑。

到宮女面前,范翕蹲下身,伸手將帕子遞出。

玉纖阿后傾,他遞前。玉纖阿故意作出不敢直視其尊的怯怯模樣:「請公子責罰。」

范翕微笑,他不言不語,將手中帕子再向前遞一分。拉鋸戰透著一股古怪的氛圍,怕身旁人察覺,玉纖阿紅了耳根,伸出手,攢住了他遞過來的帕子。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他指骨修直,規矩地將帕子放到了她手心。玉纖阿忍不住抬目,與他垂下的帶笑眼眸對上一瞬。

范翕含笑站起,背脊亭亭,長袍微揚起一彎弧,他對身後的奚禮:「走吧。」

奚禮一頓,手指玉纖阿:「那她……」

范翕搖頭輕嘆,語氣中終於帶了一絲在他身上難得會出現一次的孤高:「孤從不為難弱女子。」

一行浩浩蕩蕩的人馬,從跪在地的玉纖阿面前走過。擦肩之時,濃睫下,范翕垂垂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一眼美人的衣襟,他唇角笑意加深——一會兒,一個小黃門快步跑了回來,悄聲告訴公主奚妍:「公主,您快些回宮梳洗打扮吧。世子讓您參加今晚招待七公子的筵席。」

奚妍:「啊?我和兄長……」並不熟啊。兄長怎會突然想到讓她出席?

她無措又茫然,看向身畔的呂歸。呂歸皺著眉,低聲和公主說話,將公主勸回宮舍。而玉纖阿握著那方剛才被自己故意丟開的帕子,站了起來。她揉捏自己纖細的手腕,腕上還留有方才范翕所觸碰后的餘溫。可惜那人只是將帕子還給她,隔著帕子手輕輕挨了一下她的手腕……

他沒有趁機唐突她。

方才他遞帕子時拉鋸戰疑似調戲;現在這樣規矩……是對她沒興趣?

思考自己如今處境,玉纖阿心沉了沉。她的運氣不算好——吳宮巍巍,前途黯然。她年少貌美,又心志極高,想做人上人。然她不願屈於年齡過大的吳王後宮,作為宮女碌碌一生亦非她願。一開始她指望范翕,可惜未料到范翕中途與她們分開;之後入吳宮,她將目標放到吳世子奚禮身上……

然而奚禮性傲志高,瞧不起她,她想與他平起平坐,這條路便走得艱難又漫長。

正是這樣左右為難之際,公子翕入吳宮了。

奚妍在後說:「那個宮女,你叫什麼?我要回宮了,你呢?」

玉纖阿回神,與呂歸一道,溫聲細語地送公主殿下回宮,再自行回織室。中途一路,她心中主意漸定——不能錯過晚上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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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織室,玉纖阿便一直注意著院外的動靜。照她所料,晚上有筵席,君臣同歡,辦宴的宮舍人手未必夠用,或許會從織室借人。而若是不借人,玉纖阿便打算求助將將結識的九公主,自己作為公主的侍女隨她入宴。自然此乃下策,不到萬不得已,玉纖阿暫時不想用上九公主這層關係。

上天眷顧玉女。下午時,果然有「湯官」派人來織室借人。玉纖阿抱著織好的衣裳去見女史,女史隨手便將玉纖阿與其他幾女一同派給了「湯官」。緊接著,玉纖阿和眾女去膳堂幫忙,又聽女官的指使布置筵席。

玉纖阿被女官派去為晚上在筵席上表演歌舞的舞伎們送酒水食物,她方進門,便被咒罵著出來的一位女官撞了一下。聽那女官邊走邊罵:「不說只是風寒,哪怕病得爬不起來。晚上該上場,也推辭不得。倒真是平時嬌貴養著,忘了自己的身份?」

玉纖阿溫順地讓了路后,進了舍內,將端來的食物放在食案上。她彎腰,將一位哽咽的舞伎從地上扶起來。旁邊也有其他舞伎走來走去,但都不敢扶起這位被女官斥罵的舞伎。玉纖阿扶人時,被扶的舞伎感激:「多謝。」

玉纖阿清涼的手撫摸向她的額頭,摸到灼灼一片。玉纖阿柔婉眉眼垂下,擔憂地看向她:「你病得這樣厲害,晚上還要跳舞么?」

舞伎被她柔和的目光望著,心中委屈,淚水頓時又落下腮幫。她強笑道:「無事。」

玉纖阿喃聲:「可是這樣病會加重呀。我實在擔心你。」

舞伎愣愣地看著她,神智昏昏間,舞伎已不記得自己進宮后,多久未曾被人如此關心了。眼下這位宮女,不僅人美,心更善……舞伎忽一聲嗚咽,撲入玉纖阿懷中,顫抖著:「我沒法子!我只能上場,因我是領舞者,無人能替我……」

玉纖阿垂眸,低聲:「若我能替呢?」

她能替。哪怕此舞伎無病無災,她也會製造機會上場。她唯一擔憂的,是怕在宴席上被吳王看到……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隨機應變吧。

舞伎愕然,抬眼,看向她。見女郎俯眼噙笑,纖麗明華,宛如下凡仙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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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后,玉纖阿領著這位瑟瑟的舞伎一同去見女官。被她拉著的舞伎一路感動又躲閃,怕女官生氣,為難自己。玉纖阿卻輕言細語地告訴她,若有法子,定要試一試。

見到女官,舞伎縮在後,看玉纖阿和女官解釋緣故:「我入宮前本也是舞女,舞藝甚佳。這位姐姐得了風寒,她又是領舞者,我唯恐姐姐中途出了意外,毀了舞戲便是毀了今晚筵席,恐大王與世子都會怪罪。既然如此,何不讓我替姐姐,解諸位燃眉之急?」

和顏悅色與自己說話的人,少有人會完全不假辭色。女官上上下下地打量玉纖阿——美人身量纖瘦氣質極佳,確實像是舞女出身。

女官被玉纖阿說動了七八分。

女官不知,玉纖阿關於自己入宮前到底是何出身,已經給予不同的人好幾種不同說法。然玉纖阿坦蕩如此,誰也不曾懷疑她先前出身。

女官遲疑:「舞女們所練的是『七盤舞』,其餘舞女都難替換。女郎好心相助,我自然感激。只恐女郎匆匆上場,不能立即習得此舞,與諸舞者配合。」

玉纖阿沉吟一下,說:「不如讓舞伎姐姐先教我如何跳此舞,我與諸位稍加練習。筵席前再由您驗收。若是女郎覺得合適我再上場,女郎覺得不合適,那便只能還是麻煩舞伎姐姐了。」

如此,女官和舞伎都滿意道:「善。」

玉纖阿與舞伎返身離開時,那女官喚住她:「不知女郎如何稱呼?」

玉纖阿欠身行禮:「妾名玉纖阿。」

女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背影,隱隱有一種感覺——此女不凡,小小一個吳宮,恐困不住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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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迎接公子翕的筵席,不光群臣參與,許多日不上朝的吳王都入座,與范翕喝了兩盞酒。只是酒過三巡,吳王就以不勝酒力為借口,將陪同范翕的任務交予了世子奚禮,自己回後宮躲懶了。看眼賓者座上公子翕噙笑的模樣,奚禮心中幾多惱怒,覺得父王又讓外人看笑話了。

奚禮讓人倒酒:「飛卿,此酒名為『野王甘醪』,你定要嘗嘗。」

范翕客氣地一飲而盡。

看范翕始終清醒矜淡,奚禮眸色一閃,吩咐僕從讓舞女入場。當即殿中四方燭燈滅了一半,七方大鼓被力士擺入殿中。帷帳飛揚,管弦樂起,舞女們相繼入場。

燈火一點點如游,全都暗下,聽得殿中僕從搬運燭台的窸窣聲音。

范翕手持酒樽,並不在意這歌舞。他心知這不過是隨意應酬,不值一提。奚禮的真正目的,是望他為色所迷,或灌醉他,探出周王朝對吳國的態度。范翕上身微微后靠,長袖擋酒樽,他抬眼向亮起光的七盤舞當中看去——

七盤中央那女郎梳方山冠,面覆紗,赤腳系鐺,單腳輕勾作起舞式。

然面紗未罩住的她的明眸,脈脈含情。

范翕遞到唇角的酒樽停住,另一隻扶案的手曲起。他愣一下后,忍俊不禁:……一日重逢幾多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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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我未來老婆又來勾引我了~開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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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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