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閉閣藏新月,開窗放野雲。」
院中植綠竹,栽夏荷,林林望去,一片楊柳榆樹,丹桂百合。公子翕居住的宮苑甚為清幽。
清晨時分,涼風習習,侍女僕從們忙碌著打掃院落,透過窗縫看到香煙裊裊,紗帳后靠著憑几,公子身影清瘦單薄,跽坐之勢卻分外端正。僕從們嘆息,心中憐愛公子,想公子尚病著,每天這樣早,就要聽臣子問話。
舍內,竹簾垂放,擋住外頭日光。范翕的毒剛解了,沒什麼精神卻強撐著身體和這些臣子討論政事。那幫武臣看到范翕這樣態度,心中自然更愧是己方的魯莽讓公子受了傷。如果不是他們太心急,直接撞到吳國郎中令呂歸手上,公子也不必……
一位軍人上前,將他們搜羅的吳國違制證據交付於公子。范翕讓一旁的僕從泉安接過,說自己要整理查看證據,幾位郎君辛苦了。諸人連說「不苦」:「聽聞那夜,郎中令他們扣下了一個刺客。公子,我們要不要救下那刺客?萬一那刺客咬出公子,就糟了。」
范翕訝然抬目:「為何要咬出我?我與那刺客又無關係。」
臣子以為他在說笑。
范翕無奈:「原來連你等都誤會了,難怪奚禮這幾日見我總是態度很怪。那刺客當真與我無關,我並未收買他於那晚幫我等脫罪。他與他表妹苟合是真,他背後的人是吳國一大臣也是真。那刺客根本不知我是誰,我也從未讓人與他接觸。我只是恰好知道他和他表妹苟合,利用了此事,將事端引向吳國內鬥而已。」
曾先生道:「公子明明受了傷,那郎中令怎麼不指出?莫非郎中令是公子的人?不對,公子第一次來吳國,又整日與我等同處,怎可能識得吳國郎中令。難道這仍是巧合?」
范翕含笑:「算是吧。我到吳國,曾派人查吳國君臣之間的關係。那郎中令呂歸本是一遊俠,當日是身上錢財盡用光,恰碰上吳九公主奚妍,九公主向王后舉薦了呂歸。但呂歸與吳國相約的五年之期已到,吳國內鬥,和吳國與周王朝的博弈,兩者之間孰輕孰重,我想郎中令自然看得出。」
「呂歸若是不想將自己牽扯進吳國和周王朝之間,他當日哪怕傷了我,只要沒有直接證據,他當也不會與人說出來。」
「這只是我的些微淺薄推測。僥倖猜對,翕慚愧。」
眾人:這心機,不花什麼精力,就轉移了矛盾……
范翕喝口茶,長睫垂下,噙笑著觀察這些面面相覷的臣子。他通過受傷贏得他們對自己的慚愧,又通過謀划贏得他們對自己的敬重。不花一兵一卒,他要慢慢收這些臣子為己所用。
他已十八,再兩年,及冠成人後便可封王,將有自己的封地。這兩年正是他積攢自己勢力的時候,朝中臣子倒向他的多些,哪怕父王不喜他,有文武百官相護,周天子也沒辦法廢除他。
只待他去了封地,再想法子將母親接出丹鳳台。不回洛,不面聖。身在封地,除了周天子,無人將小覷他。他自讓母親不再受苦,自己娶了嬌妻美妾。山清水秀天地廣闊,他有紅袖添香,每日與妻妾們遊山玩水寫詩作畫,何等逍遙自在。
而周王朝內部主君與不安分的諸侯國之間的爭鬥,就交給太子兄長去煩了。他頂多偶爾幫幫太子……范翕自知自己本性扭曲不類常人,但他願意一直忍耐遮掩。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一輩子藏著自己的本性做一個人人稱讚的溫文爾雅的君子又有什麼關係。
對了,若是……能帶走藏於吳國的那絕代佳人,玉纖阿,便更好了。
范翕心情甚好,手指輕輕叩著案面。卻忽而,竹簾掀開,一個臉色難看的下屬步伐匆匆地進了舍門。見到公子和臣子們,該下屬羞愧十分,面孔漲紅:「公子,有一事臣疏忽了。當夜按公子吩咐,將吳世子調出『承蔭宮』,好讓吾等去『承蔭宮』搜集證據。那晚吳世子不知何故不等臣等施力就主動離開了……」
范翕臉上帶笑,他當然知道奚禮那晚去了哪裡。
那下屬接著說:「臣大意了,當夜在世子宮中搜集書信時,被一宮女撞見。那宮女大約是起夜,糊裡糊塗,也沒有看清臣,就走了。臣這兩日輾轉反側,始終覺得此事不妥,便一直尋機會想潛入吳世子宮舍確認那宮女不記得臣。但『承蔭宮』因刺客之事加固了防守,臣實在沒尋到機會……」
曾先生立刻震怒:「荒謬!出了這樣大的紕漏,你現在才報?!「
下屬道:「公子這兩日昏迷,臣想先自己解決,無奈……」
他遭了周圍人的斥責。但范翕並未責怪他,范翕皺了眉,腦子念頭千萬,儘是一個「殺」字。他溫聲道:「不論此女記不記得你,終是一隱患。不如殺了了事。」
臣子們都點頭,紛紛說道:「不能抱有幻想!諸位都想想,那晚若是碰到什麼宮女黃門,千萬不要憐香惜玉心懷不忍,現在說出來想法子除掉。」
那晚范翕遇到了玉纖阿……范翕尷尬了一下,故作無事地轉移話題:「可惜吳宮現今守衛嚴了許多,恐不好行事……」
曾先生試探道:「公子不是與吳世子是多年好友么?若是稍加利用……」
范翕沉默一下,唇角笑意微凄涼:「我竟要利用我的好友……」
曾先生當下覺得不好意思,想反口,但范翕已凄然嘆道:「也罷,為了大業,我只能對不起他了。你所說的那宮女叫什麼,什麼模樣?我看能不能尋得機會,管奚禮要了那宮女。」
他心想他要作出一副好色模樣了……哎。希望那宮女稍微有些姿色,太丑的人,他實在說不出「愛」字。
下屬一邊感激公子,一邊回憶道:「那宮女甚美,花容月貌一般……臣畫給公子!」
范翕不以為然,不覺得吳宮會有什麼花容月貌的宮女。有玉女在前,誰又敢說自己美……他心中又嗤笑,想吳王真瞎了眼,竟把玉女這樣的美人放去做宮女,反收了一堆魚眼在後宮藏著……范翕不知不覺地走神,不過片刻,那下屬已將畫像給出。
范翕本隨意看一眼絹布上的畫像,一看之下,想起來了:「這不是姜女么?」
他唇角笑意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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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宮春日,刺客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宮中衛士增加了幾倍。但這些對織室影響卻不大,織室討好宮中一位夫人,曾讓玉纖阿送了杏花。那夫人投桃報李,跟大王進了言,讓織室宮女的活計減輕,休息時間多了些。一事不煩二主。織室女官便將感謝那位夫人之事交給了玉纖阿。
玉纖阿笑著應下。
她采了花做了香袋,打算送去那位夫人,夫人自看不上,她下面的宮女們卻會喜歡。得了宮女們的歡心,玉纖阿的行事也方便自如些。
人人都知,玉纖阿建議織室討好的那位夫人,乃是常姬。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入宮前與玉纖阿同路的女郎小雙,如今的雙姬,正住在常姬的宮苑中,奉常姬為主宮夫人。雙姬日日看常姬喜愛玉纖阿,又見玉纖阿美貌在面前晃來晃去,心情何等複雜,又害怕——不知玉女在做什麼!多怕玉女被大王看到,納入後宮!
玉纖阿把握著分寸和時間,她倒不是想入後宮,她就是捉弄一下雙姬……覺得小雙這種擔驚受怕的心事,蠻有趣的。
這一日,玉纖阿將自己做好的香袋收好,與女史打了招呼,便再一次地去見常姬夫人。長長巷道深處,玉纖阿慢慢走著,拐了個彎,她看到一對男女在說話。杏花蔥蔥鬱郁,粉□□紅落滿地,池畔涼亭下,黑色皂衣的少年器宇軒昂,少女公主手撐在欄杆上,半個身子晃著,和那少年說話。
嬌俏無比。
玉纖阿眼皮一跳,未看清,她轉身便走。
那黑袍少年:「站住!」
多熟悉的話。
玉纖阿無奈轉頭,跟人行了禮。公主驚訝地看來,郎中令呂歸皺眉,上下看她。九公主奚妍驚喜又奇怪:「你怎麼每次見到我們都要躲啊。弄得我和郎中令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
玉纖阿心想你們未必在做好事。她柔聲:「奴婢不是躲避,奴婢本就是要去那個方向。」
郎中令呂歸嘖嘖道:「你這麼快就想出理由了?」
奚妍卻道:「咦,那不是公子翕么?」
他們看去,見公子翕身後跟著三兩臣子,慢悠悠行在道上。看到他們,范翕微微一笑,向這邊拱大袖。長帶飄飛,金玉束冠,他優雅雋逸,在花樹下行走,風姿迢迢,何等賞心悅目。奚妍卻撇了撇嘴,小聲:「裝模作樣。」
呂歸咳嗽一聲警告公主。
范翕向這邊走來。
玉纖阿默默向後退開,怕范翕是沖著自己……誰知范翕看也不看她,對公主奚妍笑道:「吾有事向公主請教。」
奚妍不可置信:「我?我與公子你……不熟吧?」
公子翕身後的人悄悄看玉纖阿,覺這宮女極美。但范翕一個眼色也沒有送來,他深情而溫柔地看著與他不相熟的公主奚妍……玉纖阿低著頭,抿了抿唇。
她有些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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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我想做逍遙王,有嬌妻美妾,紅袖添香,玉女也能陪著我就更好了。
玉女:你倒是想的很美。
提前說一下,公子翕是要黑化的人,他想的,一件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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