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周嫻寧哭了一會兒,心裡的怨氣和感動都哭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了。
舒清嫵也不催她,等她哭夠了就默默遞過去一杯茶,讓她潤潤嗓子。
周嫻寧如今同她還不算熟悉,頗有些不好意思:「謝娘娘。」
舒清嫵安靜地看了看她,然後才道:「景玉宮的境況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宮裡頭,盯著景玉宮的人不算少。」
周嫻寧把茶杯放到邊上,過來蹲下撥弄火盆里的紅蘿炭,點點頭沒說話。
「但景玉宮這麼些人,都沒見過什麼大世面,」舒清嫵嘆了口氣,「雲霧性子太軟,雲煙到底年輕,如今宮裡能指望的,也就你和庄六。」
周嫻寧在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事都見過,什麼苦也都吃過,那些陰謀詭計陽奉陰違,她都能清晰看在眼裡。
所以一看到她來到自己宮裡,舒清嫵先是鬆了口氣。
周嫻寧隱約能聽懂舒清嫵到底是什麼意思,可她還是有些猶豫,不敢痛快答應下來。
雲霧是舒清嫵的陪嫁宮女,從小跟她一起長大,雲煙又比她在景玉宮的資歷老,前年就開始伺候舒清嫵,無論怎麼看,都輪不到周嫻寧壓她們一頭。
但舒清嫵既然開口,做奴婢的就要聽,娘娘說什麼是什麼。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
舒清嫵笑著拍了拍她的臉兒,倒是把以前不曾說過的話都說給周嫻寧聽。
「雲煙是個好姑娘,她性子好也聰慧,我不想留她一輩子在宮裡,最後成了孤身老太太,雲霧……雲霧若有機會,我也想給她尋個好人家。」
她目光流轉,最後落到周嫻寧身上:「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這輩子不會再出宮。」
周嫻寧家裡那些破爛事,數都數不清,舒清嫵最是知道。
聽到舒清嫵如此說,年輕的周嫻寧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娘娘實在太過聰慧,一眼就看穿奴婢。」
便是不來舒清嫵身邊,便是在永巷沉沉浮浮,便是死在宮裡,她都不願意離宮回家。
對於她來說,宮裡的一切都比家裡要好得多。
舒清嫵笑了笑,看她又哭了,不由感嘆年輕就是好,還知道哭,就說明心沒那麼硬。
「等我能再往上走走,在宮裡能說上話,就給她們倆個尋了好人家嫁出去,這景玉宮以後就得你並雲桃多費心了。」
周嫻寧一下子就明白了,舒清嫵這是走一步看十步,先把事情安排好,以後就不會那麼倉促。
她福了福,哽咽道:「奴婢不說大話,也不隨意承諾,娘娘說什麼,奴婢便做什麼,娘娘且放心。」
舒清嫵笑了。
「好,不過雲霧同雲煙性子也是極好的,」舒清嫵道,「以後宮裡的事你多費心,她們兩個自然就能明白,也不需要多說什麼。」
原在錦繡宮時人口少,雲霧還能指使得明白,現在人多了,雲霧便會很吃力。
有些事不能光顧念情分,也要知人善任。
把話說開后,周嫻寧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了,舒清嫵笑著說:「好了,你也去收拾好行李,且把庄六叫來。」
周嫻寧退了下去,不多時庄六進來了。
他這個年紀的黃門,進宮的年限只可能比宮女長,往往十一二歲時就已經凈身,便是只二十齣頭,在宮裡摸爬滾打也有十來年光景了。
舒清嫵前世不記得有這麼個人,但在王小祥手裡面混住,肯定不是普通人物,所以他一進來,舒清嫵也沒著急說話。
倒是庄六比較懂事,也很聰明,他先給舒清嫵行禮,然後就自己先開了口。
「給婕妤娘娘請安,小的此番來景玉宮,以後也就留在景玉宮,」庄六依舊是平平淡淡的,「大伴命小的好好伺候娘娘,祥公公也讓小的以後忠心娘娘,娘娘有任何吩咐,只管放心差遣。」
「能辦到的,小的一定辦得妥妥噹噹,不能辦到的,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給娘娘辦到。」
舒清嫵都被他這架勢震驚了,尋思自己還沒說什麼,對方怎麼就要豁出命去了。
不過略微一想,舒清嫵就想明白了。
定是賀啟蒼對自己太過重視,以至於庄六不敢敷衍,這才過來表忠心。
舒清嫵覺得這樣也挺好。
她道:「景玉宮沒什麼要緊的事,也不需要你們用命去拼,只要日常都謹慎著些,走禮見客都規規矩矩的,我就很知足。」
這點小事,庄六自然是能辦得穩穩妥妥。
舒清嫵道:「以後這景玉宮,就要靠你們撐著,能走多遠,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庄六倒是沒想到,這位舒婕妤還挺好說話,不,倒也不算是好說話,穩妥一點講,舒婕妤應該是態度明確。
她想要什麼,對宮人有什麼樣的要求都說得明明白白的,只要不出錯,就不會挨罵,也就更不會時刻提心弔膽。
這樣的主子,哪怕只是個婕妤,也相當好了。
庄六想到他來之前王小祥意味深長的目光,也跟著安了心。
跟庄六談完,最後就要跟雲桃談。
這一位是尚宮局親自送來的,還特地給改了名字,意思非常清晰,就是為了拜舒清嫵這個熱鬧碼頭。宮裡來的這三個管事的,除了周嫻寧,其他都還有些靠山。
庄六的靠山太硬,得壓一壓他方能聽話,雲桃則算是尚宮局示好,所以面對雲桃的時候,舒清嫵就又是另一個態度。
「剛也沒什麼機會好好說話,你跟素蝶姑姑是什麼關係?」
雲桃臉上沒什麼表情,說話也略有些硬邦邦的,不過倒是比較誠實:「回娘娘話,奴婢同素蝶姑姑沒什麼關係,也並不算異常熟悉,不過奴婢精通藥理,也會些粗淺醫術,娘娘對任何事情不放心,都可以讓奴婢查驗。」
舒清嫵略微有些吃驚,她下意識坐直身體,問:「你會什麼?」
雲桃抬頭看了看舒清嫵,目光依舊很平靜:「回娘娘話,奴婢懂得藥理,也會粗淺醫術,其實也會些拳腳功夫,娘娘若是出門,可帶上奴婢,總能護住娘娘周全。」
舒清嫵:「……」
她有點蒙,也突然意識到,尚宮局和乾元宮對她的態度,已經跟上一世大不相同。
那種莫名的重視和殷勤,倒也沒令舒清嫵不適,只是心裡有些疑惑。
說起來,上一世她也頗為受寵。
蕭錦琛對她就是跟對別人不同,無論是侍寢還是陪膳,無論是賞賜還是位份,她都很明顯比別人更好。
前六年時光里,她從才人爬到皇后的位置,人人都說她是一步登天,其實她心裡也很明白,這六年的日子並不算短,甚至可以說是漫長。
只是最終勝利的人是她,旁人看不到那六年裡的付出,也看不到兩千多個日夜的等待。
大概是因為剛一侍寢就被升為婕妤,這一次的速度要比以前快得多,蕭錦琛的態度也更耐人尋味。
所以,她才能有這樣的「待遇」。
舒清嫵想明白這些前因後果,目光就忍不住落到雲桃的身上。
這個名字聽起來很甜也很可愛,但是跟高大冷漠的雲桃實在有些相悖,不過這名字既然是周素蝶起的,舒清嫵也就不會改。
她想了想,道:「你如此有本事,能來景玉宮說來是我的運道,想來你也不善於貼身伺候,以後就專管勸膳和宮外行走事宜,回頭讓雲煙雲霧她們帶帶你,慢慢來便是。」
舒清嫵一邊說一邊觀察雲桃,就看她幾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這麼看,還是挺可愛的。
舒清嫵忍住笑,說:「若是有什麼不妥,你不好意思跟我說,就跟雲霧她們說,她們都是好性子人,定能替你解決。」
雲桃一看就不擅長同人打交道,她能來景玉宮,肯定是周素蝶存了私心的。但舒清嫵也能看出來雲桃不是個能撒謊的人,也相信她跟周素蝶肯定沒有姻親關係,大抵是周素蝶喜歡她的性子,又想在舒婕妤這裡討個好彩頭,這才派了她來。
不管如何,舒清嫵是賺了的。
原本舒清嫵跟她說了兩句就想讓她下去適應適應,在她剛退出去兩步時,突然又想起些事由。
「雲桃,且等等。」
雲桃面無表情回過頭來,快走兩步湊到舒清嫵身邊,動作僵硬地福了福。
舒清嫵:「……」
行吧,還是少讓她近身伺候,回頭她不適應,自己也適應不了。
「你可知道,翠竹是如何保持碧綠顏色的?」舒清嫵問,「是否要用什麼藥物來維持?」
雲桃低頭想了一會兒,她原也就學過衣食住行方面的藥理,再多的也沒時間學習,但娘娘既然如此問,她若直接說不知就有些太過輕慢。
所以,雲桃還真的認真想了想。
舒清嫵就看她低著頭在那思索,心裡倒是漸漸安定下來。
雖說性子怪了些,但就憑著這認真勁兒,也讓人喜歡。
舒清嫵柔聲安慰:「無妨,你若不知也留心,若是看書里有寫,記得回來稟報於我。」
雲桃閉著眼睛,下意識說:「莫急,讓奴婢想想。」
舒清嫵好懸沒笑出聲。
能碰到這個傻愣愣的,也挺讓人高興的。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雲桃突然睜開眼睛,她相貌很普通,甚至還有些硬朗,可眼睛亮晶晶的時候,卻多了幾分可愛和通透。
「娘娘,奴婢想起來有一種葯,是可以維持植物嫩綠的,」雲桃想了想,一字一頓說,「這葯叫常青,便是花匠用藥的時候,也不能多用。」
「否則,會害得花匠中毒孱弱,十日才能見好。」
舒清嫵緩緩皺起眉頭。
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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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又是沒有戲份的一天,朕只活在婕妤娘娘的回憶里。
舒婕妤娘娘:回憶里能有,也是幸福的。
皇帝陛下:竟然還有些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