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1章

第20、21章

第20章

葉榕的一番話,說的葉世子臉都綠了,但他卻還固執己見,堅持認為就是唐姨娘母女受了苦。

或者說,他潛意識裡就希望是唐姨娘母女受了苦,希望是刑氏犯了錯。這樣的話,他便有理由休了這個悍婦。這些年來,刑氏手腕強硬,為人狡猾,又很會算計人心。

別說家裡父母兄弟,就是外面的人,也都道她賢良淑德,是大家風範。比較起來,更襯得他這個丈夫一無是處,上不得檯面。

她很會裝,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哄得大家都認為她好。其實只有他知道,她是那麼的不堪。

葉世子堅持相信唐姨娘母女,他垂眸睥睨著葉榕:「這麼幾盒子糕點,能證明什麼?我說是你提前放過去的,也解釋得通。桃兒身上的傷口雖不嚴重,但卻不是假的,難道非得要她傷得遍體鱗傷,才算是虐待嗎?」

葉榕說:「好,既然我與父親各執一詞,那女兒便差人去京兆府報案,請府尹大人來定奪。」

「大膽!」葉世子難得的怒吼,脖子都氣紅了,「你是要把這種醜事宣揚得滿京城都知道嗎?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真是侯府的好姑娘。」

葉榕覺得很奇怪,蹙了下眉,卻盡量心平氣和講道理:「怎麼會是醜聞呢?難道不該是命案嗎?嬤嬤毒害侯府三姑娘,險些致其喪命,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不該官府介入?好好往深處查一查,說不準,威武將軍府也能牽扯進來。嬤嬤近來不只是有三妹一個學生,將軍府里的姑娘,同樣是她學生。」

「說不定,將軍府姑娘也受了與三妹同樣的待遇。」

葉榕故意這樣說,句句都是嘲諷之意,雖還端著大家貴女的范兒,卻是已經絲毫不給這個父親半點臉面了,說得有些難聽。

「你……你強詞奪理。」葉世子抬手指著自己的長女,細白麵皮漲得通紅,「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你跟你母親一樣,都是心狠手辣的東西。」

葉榕垂著腦袋,聲音不高不低,卻讓在場的都能聽見:「我與母親心狠手辣,姨娘跟三妹心地善良。所以,最後便是姨娘母女設計誣陷嫡母,也是姨娘母女與唐家人勾結,毀了我一樁婚事。若心地善良的都是這樣的人,我寧可不做良善之人。」

「至少我與母親,行得正坐得端,沒幹過虧心缺德的事,也不怕官府登門。」

葉世子理虧,自然辯不過女兒。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覺得被女兒這番訓斥沒面子,一時氣極,揚手就要打。

外頭卻傳來老侯爺的聲音:「榕丫頭說的句句在理,你敢動這個手。」

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一身戎裝的老侯爺負手踱著方步走了進來。一臉的冷肅,目光又凶又厲,似是能吃人一般。

唐姨娘本能害怕,下意識朝葉世子身後躲去。

葉世子又何嘗不怕?早哆哆嗦嗦抱手彎腰請安了:「父親什麼時候來的?」

「老夫早過來了。」老侯爺目光冷厲越過眾人,最後落在兒子身上,「老夫不怕丟這個人,既然你們各執一詞,便由官府定奪吧。到時候,該下獄的下獄,該挨板子的挨板子,老夫不會替任何人求情,也不準任何人替她們求情。」

刑氏立即說:「一切全憑公爹做主。」

「你呢?」老侯爺垂眸望向癱坐在地上的唐姨娘。

唐姨娘沒想走官府啊,萬一被查出真相來,她跟桃兒怎麼辦?老侯爺說一不二,到時候,就算有哥哥想求情,老侯爺肯定也是不準的。

老侯爺沒一再逼問,瞥了眼唐姨娘后,重重哼了一聲。

轉身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后,才一一發落道:「一個坦蕩,一個心虛,我看,這件事情再清楚不過。唐氏不知悔改,依著與唐家之前的約定,她自然是不能再留府里了。來人,立即送唐氏回唐家去。」

「父親!」

葉世子才喊一聲,老侯爺一個冷厲眼神送過去后,他就閉嘴了。

老侯爺繼續說:「三姑娘品行不正,目無尊長,也是一再死不悔改。從今日起,關葉氏祠堂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至於那個收了錢冤枉主母的丫鬟,拖出去打五十板子,再發賣掉。」

送唐氏回去,葉老夫人沒意見,只是罰桃丫頭跪祠堂,實在有些嚴厲,她還病著呢。

於是老夫人弱弱建議:「侯爺,桃兒她……」

「她不小了,你若想侯府名聲日後盡數毀在她手裡,便只管繼續寵著。」老侯爺瞥了眼老夫人,根本不給她求情的機會,老夫人不敢再說話。

老侯爺又看向葉世子:「我既能進宮請封你為世子,自然也能請陛下奪去你的世子之位。我們葉家百年聲譽,可不能毀在你手裡。」

葉世子一張臉瞬間煞白。

他與老二乃是雙生子,他只比老二早出生一會兒。從小他就被老二比著,壓著,壓得他真是喘不過氣來。老二念書比他強,馬上功夫比他強,他身為侯府嫡長子,卻處處不如老二這個嫡次子。

從前,只要有老二在,沒人會看到他,他處處被老二壓著。如今,難道連世子之位都要拱手相送了嗎?

若將來是老二繼承侯府,他便真的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出了這麼一場鬧劇,老嬤嬤肯定不會留下再教葉桃的。從葉桃院落出來后,葉榕母女請了老人家過去坐坐,三人說了會兒體己話。等將軍府的馬車來了,母女倆又把人親自送上車。

她心裡十分喜歡葉榕,自然也是怕葉桃的德行會連累葉榕,畢竟一府的姐妹,都是同氣連枝的。若不是親眼瞧見,又怎麼會想得到,外頭人人羨慕的葉侯府世子爺,竟然會寵妾滅妻到如此地步。

若日後真是這世子爺繼承侯府,想必侯府是要一步步沒落了。

但這些話,老嬤嬤只藏在心裡,沒說。

送走了嬤嬤,葉榕跟著母親去了她屋裡。

「不是差了人叮囑你,讓你不要管這事的嗎?你怎麼還是跑去了。」刑氏轉身坐下,有些疲憊的樣子,「我與你爹的事情,你不該插手管的。雖說你爹對不起你,但畢竟是你父親,你今兒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豈不是算是結仇了?」

「身為子女,不敬父母,不守孝道,就是原罪。一會兒,你自己去你祖父祖母那裡主動請個罪。」

葉榕是聽到了那句父親要打母親,一時氣糊塗了,才忽略了這一層。父親再不好,她心裡再委屈、再替母親不值,其實也沒有資格斥責父親。只因為他是父,她是女。以女責父,實為大不孝。

今兒發生的事情多,或許祖父祖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日後反應過來了,想必也會問罪。

母親說得對,與其日後祖父祖母過來問罪,倒不如她自己主動去承認錯誤。大不了就說,見母親被冤枉,她是氣糊塗了,願意受任何責罰。

「女兒是擔心母親,一時糊塗了。娘放心,女兒就陪您呆會兒,一會兒就去請罪。」

刑氏摸著女兒腦袋,溫柔慈愛,臉上看不出半點難過的樣子:「你還小,偶爾犯點錯也不打緊。只是吃一塹長一智,心裡記著就行。日後再遇到同樣的處境,可別再犯同樣的錯。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莫要自己先亂了自己的陣腳。」

「女兒記得了。」葉榕見母親始終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忙問,「今兒女兒不去,母親也能解決?」

刑氏說:「不然你以為你祖父是誰派人去請的?傻孩子,你不必擔心娘。若這點自保的本事都沒有,娘又怎麼在偌大的侯府立足。」

母親聰明睿智,葉榕是知道的。其實母親也很善良,根本不是父親口中說的毒婦。

母親行事,是有原則的,只要別人不侵犯她的底線,她是懶得計較的。但若是有人覬覦了屬於她的,她也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行事果敢,絕不拖泥帶水。

但弒殺親夫畢竟不是好事,殺人犯法,葉榕也絕對不會讓母親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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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是當晚就被送回唐府的,送唐氏回去的,是老侯爺身邊的人,還特意向唐家人解釋了一下原因。因為當時天色太晚,唐老夫人沒說什麼,也沒讓兒子說什麼,只讓女兒先去休息。

唐氏哪裡睡得著,一夜都輾轉反側的。她被趕回來了,可怎麼辦?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唐氏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不管她犯了什麼錯,至少她替葉家生了一雙兒女的,她於葉家是有功勞的,葉家不能這麼對她。何況,她兄長如今是有軍職在身的,唐家不是無名小卒,他們不能這麼羞辱唐家。

思及此,唐氏穿了衣裳便去找自己兄長。

但唐統天沒亮就去營里當值了,只有她嫂子唐夫人在。

「你哥一大早就走了,不過他讓我給你留個話,讓你不必擔心。」唐夫人如實跟小姑說,「你哥近來有升遷的可能,等他升上去了,再帶你去葉家找說法。只是這段日子,得委屈你呆在這裡了。」

唐氏聽不得「委屈」二字,一聽就抹眼淚。

「那個毒婦,她先害我桃兒的。」唐氏哭訴,「她找了個厲害的嬤嬤來,說是教桃兒規矩禮儀,可私下卻各自怠慢桃兒。桃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豈能放任不管。」

「夫人,樊家夫人和小姐來了。」

唐夫人還沒來得及說些安慰的話,一個丫鬟進來稟告。

「快請進來。」

唐統跟樊賓,都是市井出身,然後一點點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唐家跟樊家走得很近,唐夫人與樊夫人關係也十分要好。

兩家但凡哪家出了點事,另外一家都會過來,幫著一起想辦法。

樊夫人之所以一早就過來,是因為唐夫人差人去請的,說是小姑被葉家趕了回來,請她來一起商量大事。樊夫人聽后,覺得這是天大的事情,早飯沒吃就過來了。

樊家有位小姐,叫樊昕,今年十三歲,跟葉桃一般大。葉桃從前常常會往舅舅家跑,而唐家樊家兩家又交情深厚,樊昕也常來唐家玩兒。所以,葉桃跟樊昕關係十分要好。

葉桃平時沒少在樊昕面前說她嫡母嫡姐的壞話,加上樊昕平時偶爾與母親出門參加宴會的時候,也時常會遭受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們的嫌棄,所以,樊昕心裡其實也特別不喜歡那種世家大小姐。一個個端著,人前笑得端莊大方,人後卻甩各種臉色,著實假的很,她看到她們就嫌噁心。

樊昕平時偶然一兩回也有與葉榕母女碰面的機會,母女倆一樣,端著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只拿鼻孔看人。不就會幾句酸詩么,天天人前賣弄,覺得自己多風雅似的。

還嫌棄她這種將門出身的人。

樊昕性子直,不願看那些人臉色,那種賞花喝茶的宴會去了兩回后覺得沒意思,就沒再去。

於是葉桃再跟她抱怨嫡母嫡姐如何不好的時候,她就更深有體會了。所以唐姨娘說什麼,她也都信。

「她們竟然敢合起火來這麼欺負桃兒?」樊昕一拍桌子,氣得半死。

有人呼應,於是唐姨娘哭得更凶,也把自己說得更可憐。

「你們都沒看到,那麼粗的一根針啊,全扎在我桃兒手臂上。那老嬤嬤得了刑氏指令,百般苛責虐待我桃兒。桃兒暈倒的時候,已經好幾天沒進一粒米了。」

她哭得特別傷心,跟真有這回事一樣:「可憐我們母女勢單力薄,榮哥兒又不在家,儘是叫她們母女欺辱去了。如今,竟還有老侯爺替她們撐腰。」

「我又不在府上,日後我桃兒可怎麼是好啊?」

唐姨娘夥同侄子唐澤一起算計顧家大爺的事兒,唐夫人是後來事情敗露后才知道的。對小姑利用自己兒子這事,其實她挺耿耿於懷的。

不過,唐家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多虧了小姑。有些話,唐夫人並不好說。

不管小姑說的是不是真話,唐夫人都是會選擇相信的。她搖頭,嘆息道:「都說寧做窮□□,不做富人妾,外人瞧著覺得我們家姑娘威風,竟進了侯府大門。可她受的苦,又有誰知道呢。」抽帕子抹眼淚,「偏又遇到一個這麼厲害的主母,好在素日里世子爺還能護著幾分。」

「否則的話,儘是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樊夫人忙附和著:「是啊,是啊,誰說不是呢。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平時瞧著端方嫻雅,其實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都是笑面虎。」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哥兒姐兒都生了,再說這些,已然來不及啊。」

樊昕說:「要我說,離了那虎穴之地才好。唐家又不是沒有門第,離開侯府,唐姨又還年輕,另外婚配何嘗不可?」

過慣了侯府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又習慣了世子爺那清風雅月般的貴公子哥的獨寵,她又有兒子傍身,唐姨娘怎麼可能會離開侯府。

只哭著說:「我死了都無所謂,我桃兒榮哥兒怎麼辦?他們還小。我在的時候,他們都得這樣的迫害,我若是不在了,他們還不被毒婦吃了啊。」

「我若另嫁,於榮哥兒名聲總歸不好。日後中了進士做了官,也得被人取笑。」

瞄了眼樊昕,想起嫂子說的顧家二爺瞧上她的事兒,唐氏心裡不免有些嫉妒。樊家算什麼,樊昕又算什麼,可她偏有那樣的福氣,竟能叫顧二那個傻子看上了。

「還是昕姐兒好福氣,聽說,已經在跟顧家二爺議親了?若是成了,日後可就是顧家二奶奶了。」

樊昕卻不愛聽這樣的話:「有什麼福氣不福氣的,我看上的是他這個人。只要他人好,便是一窮二白,我也願意。」

唐姨娘只覺得她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盡說風涼話。

唐姨娘是怎麼想樊昕的,樊昕不知道。不過,她心裡卻再次把葉榕母女恨上了。

十一月初六這日,明陽大長公主壽誕,因為顧二爺顧昶看中了樊昕,所以顧家也破例給樊家下了請帖。樊昕自然是跟著母親一起來了,卻正好在顧家碰上葉榕母女。

第21章

顧家原是給葉老夫人跟大夫人刑氏都下了帖子的,但最終卻只有刑氏來了。前些日子侯府鬧出那麼大的笑話,老夫人又不問青紅皂白站在葉桃母女那邊,之後事情弄清楚了,她總有些難為情。

覺得自己莽撞了,實在對不起榕丫頭母女。

所以,之後好些日子,老夫人都對外佯稱是病了,想以此逃避一些尷尬。但刑氏是通透人,婆母心裡在想什麼,她不會不清楚。但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做得比從前還要好。婆母病了,她噓寒問暖衣不解帶照顧,絕口不提當日之事。

就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如此,更是臊得老夫人不好意思再提一句「放桃姐兒從祠堂出來」這樣的話。

索性,這會子連顧家老夫人的壽宴她都不來了。還親自叮囑刑氏,讓她千萬要尋個機會跟顧老夫人解釋一下,說她病了下不來床,免得人家誤會。

刑氏有什麼不肯的,自然一一都應了下來。不但如此,還說要帶著二房的桐丫頭一道去,讓她在大長公主面前露個臉,也讓眾夫人們知道,葉家四姑娘也大了,方便日後有人看中葉桐,好上門提親。

刑氏這個侯府冢婦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而且考慮得十分周全。她不僅待自己女兒好,待侄女兒們也好,任誰都挑不出一個錯來。

但刑氏越好、處事越周全,老夫人就越覺得自己愧對她們母女。

刑氏提了隔房的葉桐,卻偏不提長房的葉桃,老夫人心裡就明白了。她也沒臉開口替葉桃向刑氏求情,只說自己累了,想休息,讓刑氏不必日日來請安。

看得出來婆母這不是在跟自己假客氣,或許是真的不太想看到自己,於是刑氏也就不來她面前給她添堵,就應了。

初六這日,刑氏帶著葉榕葉桐一道來顧家,才下馬車,就見旁邊馬車上下來的姑娘朝自己翻了個白眼。她目光掠到了旁邊馬車掛著的牌子上寫著的「樊府」二字,笑著問自己的嬤嬤:

「樊府……哪個樊府?」

於是王田家的立即去打聽,回來后回稟了刑氏。見果然是與唐家交好的那個樊府,刑氏倒是挺好奇的:

「怎麼顧老夫人壽辰,也給樊家那等小戶下了請帖?」

方才打探消息的時候,王田家的已經一併打探來了。此番見主子問,她小聲回道:「奴婢打探得,說是顧家二爺瞧中了樊家的姑娘。這些日子,兩家正有走動議親的意思呢。所以,這回顧老夫人壽誕,破例給樊家下了請帖。」

刑氏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顧家二爺……瞧中了樊家的姑娘?」

王田家的也覺得十分荒唐,這顧家什麼門第,那樊家又什麼門第。這顧二爺是顧家二房的獨子,雖說日後沒有爵位承襲,但二老爺本身軍職很高,顧二爺也是出色的兒郎。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的,竟然就議上了。

但王田家的不好說,只能委婉道:「天下無奇不有,夫人也無需見怪。」

刑氏卻恍然悟過來:「怪不得那唐姨娘一心想三丫頭嫁給顧家大爺,原是瞧樊家攀上了高枝兒,眼紅了。」

王田家的是百般瞧不上唐姨娘母女的,又想著這回顧家給自家夫人下了請帖,或許自家姑娘與顧家大爺的親事還有轉機,於是說:「顧二爺不是嫡長子,他選妻或許不那麼嚴格。但顧大爺將來是要繼承顧家爵位的,他日後的妻子,不是誰都能做。」

刑氏沒答這話,只說:「進去吧。」

刑氏與王田家的的一番對話,旁人沒聽見,但葉榕葉桐就站在跟前,自然聽見了。等刑氏往府里走去后,跟在後面的葉桐則悄悄朝葉榕眨眼睛,湊過去小聲說:

「長姐,我覺得你肯定能嫁來顧家做冢婦。顧大夫人喜歡你,顧家給伯娘下帖子,就是還想撮合這門親事。」

這也正是葉榕發愁的地方。

「在家怎麼跟你說的?來了后,千萬要小心說話。」葉榕嚴肅著,擺了長姐的架子來,「這裡人多耳雜,隨便一句話叫人聽了去,都得傳得人人皆知。到時候,丟臉的可是咱們。」

葉桐意識到嚴重性,立馬閉嘴,一本正經沖葉榕搖頭,表示自己不會再亂說話。

四妹性子平時也活潑,但葉榕知道,她畢竟是在嬸娘跟前長大的,規矩肯定都懂,不會出格到哪裡去。所以對葉桐,葉榕是放心的。

她年紀還小,不過就是小孩子心性罷了。

明陽大長公主是同輩中唯一的公主了,又是陛下的親姑母,陛下自然非常重視。所以,每年大長公主壽辰,都過得非常體面熱鬧。

壽誕是在初六這日,但提前很多天的時候,顧家的一些遠親就已經住上門來。加上初六這日宮裡的陛下娘娘皇子們都會來,所以顧家的陣仗排場非常大。

葉桐平時也有跟著自己母親去過一些宴會,但像這種排場的,還是頭回來。也不是葉榕小題大□□擺架子,的確是今兒貴人多,一個不小心就能得罪人,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葉家與樊家是同時到國公府的,所以,也是同時由國公府的奴僕引著去老壽星那裡請安。葉榕送的是那幅「百壽圖」,大長公主收了后,聽說是葉侯府的嫡長女,她立即讓身邊的嬤嬤展開給她看。

自家老大媳婦有意給忠孝說葉侯府嫡長女這事兒,她是知道的。所以,這回壽辰,親自囑咐了,要給葉侯府大夫人下帖子,就是想瞧瞧這姑娘。

顧家三房雖沒分府,但平時都是分開過的。顧家府邸很大,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獨立的大院子,隔得遠。若顧大夫人不想聲張開來,梅花庄的事情,除了大房的,別人也不會知道。

老人家見那樊家都下了帖子,若葉家不下,說不過去。

捲軸一撐開,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立即說:「呦,葉大姑娘這字,相當不錯呢。老夫人您瞧,是不是有幾分字聖王敘陽的風骨?」

「快,湊近了來,我瞧瞧。」

前世葉榕在顧家呆了十多年,老夫人喜好什麼,她還是知道的。今兒這壽禮,也是故意遷就了老夫人喜好,倒不是想老夫人能對自己留下多好的印象,葉榕只是希望可以借這個機會給侯府掙得一點面子。

說是來賀壽的,其實就是來拼才藝的,若今兒她獻上的賀禮平平無奇,保證明兒就能被有心人傳遍全京城,說她這個才女的稱號是浪得虛名。

貴女圈的交際圈子不就這樣,誰不想趁著這個機會博得一個好名聲。何況,今兒還有宮裡的貴人到訪。

不過,葉榕也沒想刻意奪了誰的風頭,她只是不想被比下去。既知顧老夫人喜好王敘陽的字,便就投其所好了。

就是一幅字,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也出不了頭彩。

葉榕心靈手巧,又寫得一手漂亮的字,老夫人打心眼裡十分喜歡。認真欣賞一番后,老夫人吩咐下去說:「先收起來,過了今日,尋個工匠,給好好裱起來。」

「多謝老夫人厚愛。」葉榕忙福身道謝。

老夫人讓她起身,后又對坐在一旁的顧家三個夫人說:「咱們家的四個小子,兩個大的善武,字是丑了點。但老三跟老四兩個,可也是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啊。尤其是老四,他也是從小臨摹字聖的字帖的。我原覺得他寫的就很好,可今兒瞧見葉家大姑娘的字,就不覺得他的字好了。」

顧大夫人忙說:「母親您說得是,葉大姑娘才名在外,從小就寫得一手好字。這滿貴京的,怕也沒幾個比得上吧。」

老夫人認可這個話,看向刑氏說:「還是你教得好。」

刑氏最擅社交,面對這樣的場面,她自然話說得圓。既能哄得老人家開心,又能不落了在座諸位的面子,最後,還能暗中再誇她女兒一把。

既突出了她女兒的好,也誰都不得罪。

刑氏母女會做人,誰都挑不出錯來,又會暖場子,自然哄得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但樊昕卻看不慣刑氏母女這種假惺惺的行為,加上前些日子又得知她們母女迫害了桃兒,樊昕更是恨上了。

她原就是直性子,看不慣別人逢場作戲,也見不得葉榕母女出風頭。

但見葉榕母女只因一幅字便得大家賞識,她忍不住道:「今兒葉家三姑娘怎麼沒來?怎麼只大姑娘跟四姑娘來了?」

原大家有說有笑,好好的,突然樊昕插入這樣的話,大家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刑氏不屑跟一個小輩說話,權當沒聽見,只繼續與旁邊的夫人低聲交談。倒是葉榕,涵養十分好的笑著回答說:「三妹妹偶感風寒,近幾日身子頗為不適,所以今兒就沒來。」回了樊昕的話,又看向上位的老夫人,「近來天氣驟然冷了許多,不但三妹不舒服,祖母老人家也病了幾日。」

「今兒我與母親來,祖母特意叮囑了,說定要替她向您請罪才是。」

顧老夫人忙說:「生病了自然該好好養身子,身子養好才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人家病了,總得有些表示,於是老夫人說,「我那兒正好有顆近百年的參,等改日,我命人親自送到你們府上去。」

葉榕忙說:「祖母喝了葯,躺了幾日,已經大好了。」

顧老夫人樂呵呵道:「我與你祖母還算有些交情,既知道她病了,送點東西過去也是應該的。」

如此,葉榕只能謝恩。

樊昕這個時候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提葉桃,她是想發難葉榕母女的,眼見著葉榕三言兩語不但把話圓了過去,且還得了老夫人的賞,樊昕心裡更氣。

「葉大姑娘,怎麼只三姑娘病了,你跟四姑娘卻好好的?」樊昕故意挑事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葉榕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實在愚蠢。

前世,她與這樊家小姐是妯娌,兩人分別嫁的是顧家大爺與二爺。做了十多年的妯娌,哪怕一起被流放去南境過,一起共過苦,她們關係也是一直都很不好。

樊家與唐家交情深厚,前世樊家懷疑是她母親害死了葉桃,樊昕恨她,她可以理解。只是如今葉桃好好的,她不知道她的這些恨意哪裡來的。

但轉念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唐姨娘被送回了唐家,肯定是唐姨娘在背後詆毀她們母女。

人都有親疏遠近之分,樊家與唐家交情深,樊昕替葉桃抱不平,她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樊昕公然發難,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動輒可能就是敗了她們母女名聲,所以,葉榕自然會好好待之。

方才已經繞開了話去,偏她非抓著不放,葉榕也懶得再好意給她什麼面子和台階。

葉榕笑容端莊:「樊小姐與三妹交情好,擔心她身子,我可以理解。只是樊小姐這樣逼問,好像是希望我與四妹病倒、只三妹一人能跟著來一樣。」

樊昕素來喜歡直來直往,最恨最恨最恨這種說話下圈套的,一下子更火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葉桃怎麼了,你別假惺惺的了。你擔心她?你才不擔心呢,你巴不得她不好。」

「不得無禮。」顧大夫人蹙眉,一臉的嫌棄。

顧二夫人也覺得很沒面子,嘆息著搖頭。樊夫人見狀,立即押著女兒跪了下來,忙岔開話題說:「老壽星,我帶著小女給您賀壽了……」

葉榕卻是故意的。

雖然侯府後來發生的事情顧大夫人不知道,但就憑葉桃在梅花庄的時候做了那等算計顧家的事兒,她今天也是不可能來的。別人或許不知道緣由,但顧大夫人肯定知道。或許顧大夫人本來沒跟家裡別人說,但出了今兒這一茬,想必是要說的了。

若顧二夫人知道葉桃做了那種事,而樊昕卻還不顧禮數在老夫人壽辰這樣的大日子鬧場子,想必不會再鬆口答應兒子去樊家提親。

顧昶與樊昕,如今不過與她跟顧旭之前一樣,只是還在說和,沒到下聘那一步。只要沒下聘,這親事就不算數。

葉榕原沒打算干預顧昶與樊昕的姻緣,但無奈樊昕自己非要作,她也不願受那個委屈再做老好人。

至於日後顧樊二人還能不能有緣走下去,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顧老夫人雖然也不喜樊昕剛剛的一頓無理取鬧,但畢竟是老人家,包容心大,並未計較。倒是在座的不少夫人,私下裡對樊昕指指點點的,多半是說她沒規矩,小家子氣。

葉榕才請完安沒多久,外頭顧旻就匆匆走了進來,拉著葉榕葉桐說:「別悶在這裡了,祖母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外頭才熱鬧呢。榕姐姐桐姐姐,哥哥們在馬場呢,走啊,我們一起去。」

顧旻與葉榕葉桐熟,她不認識樊昕。所以,這才一時忽略了樊昕的。

她不是故意的。

但,樊昕卻記在了心裡,覺得這顧家小姐也是與葉家姐妹一樣,都特別假。

還是顧老夫人圓了話說:「還有你樊姐姐呢,你今兒第一次見,可能不認識。但今後多處一處,也就認識了。」

「你們幾個孩子都去吧,別悶在我這裡,都去玩兒吧。今兒高興,馬球投壺也好,吟詩作對也好,什麼都行,去吧。」

顧旻這才發現邊上還站著個小姐姐,忙也拉了樊昕:「樊姐姐,一起去吧。」

樊昕跟著去了,但臉色還有些白,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顧旻一路拉著幾人去了馬場,顧家馬場特別大,幾人到的時候,馬場上正有人組隊在打馬球。顧家的老三老四上場陪客了,老大老二沒上去,正立在一邊與左右的公子交談。

顧旻一跑得近了,就立即揮手喊起來:「大哥二哥,葉家姐姐樊家姐姐都來啦。」

顧旭顧昶聞聲,立即扭頭看過來。

顧昶瞧見樊昕,立即就笑著跑來了。顧旭到底穩重一些,是鄭重與左右人打了招呼道了「失陪」后,這才穩步走過來的。

樊昕見顧昶來,給了他好大一個臉色瞧。然後別開頭,看向了別處去,一臉的不高興。顧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得罪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朝妹妹顧旻探去,顧旻也莫名其妙呢,搖搖頭。

正僵持間,顧旭也來了。

樊昕與顧旭也相識,她是很早前在唐家就認識顧旭了。以前她去唐家找葉桃玩,偶爾會在唐家見到這位顧家大爺。

雖不熟,卻是有點頭之交的。

於是顧旭才走近,樊昕立即就對他說:「桃兒病了,顧大爺可知道?」

顧旭目光卻朝葉榕那兒探了眼,才說:「並不知。」

樊昕又說:「那你現在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去看看她?她從小便聽你的話,你去看她了,說不定她能好得快一些。」

顧旻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葉桃,梅花庄的事情,她是全都知道的。雖然娘不讓她再提那事,但她心裡可一直都記著呢。

「樊姐姐慎言,葉家三姑娘病了而已,我大哥憑什麼要去看她?葉三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樊姐姐與她是什麼仇怨,為什麼要背後詆毀她的名聲?」顧旻平時活潑驕縱有些不著調,但說起道理來可是一套一套的:

「樊姐姐這樣說,好像我大哥跟她很好似的。不過是看在唐將軍的面子上,我大哥才對她稍有照拂了些。但以前她小,無礙,如今大了,可不得避嫌?什麼是男女大防,樊姐姐難道不知道嗎?」

「旻姐兒,怎麼能這樣對樊姑娘說話。」顧昶不樂意了。

同時也覺得奇怪,旻丫頭囂張欺負人,怎麼大哥也不管管。大哥可是知道他在跟樊昕議親的,這種時候怎麼也不幫幫他。

顧旻正說到興頭上,才不管二哥樂意不樂意。葉桃不是正經好姑娘,這樊家姑娘又與葉桃交好,指定也不是正經好姑娘,最好二哥能斷了娶她的念頭才好。

免得顧家的名聲,倒是要敗在她手裡了。

「我為什麼這樣對她說話,二哥問大哥啊。」顧旻很生氣,覺得這樊姑娘雖然沒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卻是有狐媚子的本事,還沒議上親事呢,就已經把她二哥治得服服帖帖了,若真娶進來了,日後還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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