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浩汗霜風刮天地,溫泉火井無生意」,雖說已經過了最冷的時節,可一月份的天兒仍舊能凍掉人耳朵般的冷,康熙五十七年才剛剛九月底,洋洋洒洒的鵝毛大雪就覆蓋了整個京城。
滿四九城裡都是銀裝素裹的冰清玉潔樣子,大街上偶爾有幾個行人也腳步匆匆,這樣的日子裡,大家都還是願意坐在家裡的火盆前面貓冬。
四爺府裡頭,因著皚皚白雪,院落起伏錯落間彷彿也變得如同靜隘的仙境般祥和。
只玉華居的西廂外間里傳來男子粗曠的聲音。
「八阿哥都已經六歲了,你這肚子再沒一點動靜,剛剛我看四爺在的時候你也不冷不熱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年羹堯早在康熙五十四年平定策妄阿拉布坦割據勢力的鬥爭時,憑藉出色的戰績,由靖逆將軍富寧安舉薦,成為駐守西北的一員大將。
這麼多年的軍中磨礪,已經完全磨平了他身上的文人酸腐氣,原來還能稱得上文質彬彬的白皙麵皮早就變成油亮偏黑滄桑面龐,整個人有種利劍出鞘的鋒銳感。
「我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生弘旭就是九死一生,難道你就這麼盼著我死?」年玉蝶神色淡然,這幾年下來她從來不曾跟年羹堯說過,在四爺府她身邊永遠有人監視,相當於被變相的軟禁。
據她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如若不是前兩年準噶爾部落首領策妄阿拉布坦不老實,今年一月份直接叛逆,出兵進軍西藏,康熙任命十四阿哥胤禎為撫遠大將軍進駐青海,準備開始西征的話,恐怕年家早就在四爺的安排下敗落下去,她估摸著要不就冷院了殘生,要麼就是暴斃的下場。
本來她都做好了死遁的準備,可小阿哥的出生讓她改變了主意,本以為這一胎會是個女孩兒,沒想到卻是個男孩兒,從那熟悉的面容上來看,分明就是她只活了不到一歲的福宜!
抱著剛出生的嬰兒,她哭了一宿,第二天開始就高燒不退,恍惚中她放佛看到了自己的四個孩子在她身邊待著孺慕嬉笑玩鬧,最後福宜被姐弟三個推出來到她懷中,依依不捨的對她說著再見消失在她夢中。
再醒過來,她把所有的安排都停下,用盡所有辦法把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換成自己人,把玉華居守的像鐵桶一般,除了四爺留下的那個嬤嬤,其他人都被她想法子換了出去。
本想等福宜大一點,再想法子安排他們母子二人離開,等徹底離開雍親王府,再圖以後,可是等福宜過了一周歲抓周禮以後,四爺竟然為他起了名字叫弘旭。
年玉蝶當時聽聞這個消息就失手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個青瓷茶杯,沉寂了好幾天才取消了自己所有的安排,老老實實守著玉華居,跟出家的姑子一樣守著還算康健的弘旭過日子。
不是看不出四爺嚴重的防備和探究,也因為在夢中其他三個孩子都已經離她而去,她知道自己不會再有孩子,怕自己再跟四爺糾纏下去說不定又會因為愛恨交加做出什麼事情,索性就移了性子不冷不淡起來,四爺聰慧,除安排人盯著她,也不常過來。
這些年她無數次問過自己為何不走,看著弘旭稚嫩的面容上對阿瑪的孺慕和敬仰,在進學時跟其他府里的阿哥們相處好了時臉上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對她來說,千萬次復仇,都比不上守著弘旭安安穩穩過日子來得重要。
「這叫什麼話!哥哥只盼著你好。你現在才二十一歲,再生個小阿哥才更保險,萬歲爺這幾年下來對王爺愈發重視,你沒看今年泰山祭禮都讓王爺代替去的,現在朝中呼聲最高的就是王爺和十四爺,有哥哥我在,王爺再進一步不是難事,你現在再生一個,將來八阿哥也能有個兄弟幫襯不是?」年羹堯小聲恨鐵不成鋼的勸說著。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妹妹到底在想些什麼,要說聰敏,沒幾個人能趕得上自己這個妹子,若是年玉蝶是個男子,估計年家就沒他年羹堯什麼事兒了。
若是四爺有朝一日更進一步,有自己在,搏一搏小妹怎麼著也得是個貴妃位,雖說四爺有嫡子,可廢太子也是嫡子,不還是被廢了兩回么,可怎麼聰明的小妹在這種事情上也能糊塗起來。
剛剛看著四爺和年玉蝶冷冷淡淡的交流,他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不想法子討好自己的男人,清高成這個樣子,她到底想幹嘛?
「哼,二哥你別當我在府里就成了睜眼瞎,你這軍功怎麼來的不用我再跟你強調了吧?你可倒好,鐵打的女人,流水的兄弟,為了個女人生生寒了自己兄弟的心,要知道夜郎自大,又天天在刀尖兒上過日子,離死可就不遠了。」年玉蝶滿臉不屑,冷冷看著年羹堯說道。
上輩子年羹堯就是這樣的性子,好大喜功,脾氣暴躁,也不是說他對女人有多深情,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獨一無二的地位罷了,也不想想沒有一群願意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跟他舔著刀尖過日子的兄弟,他能這麼快就當上將軍么。
上輩子大戰歸來,竟然還能讓眾官下拜,要撇開恩怨不談,她覺得自家哥哥摔的不冤,若她是皇帝,也容不下這樣的臣子在自己身旁。
「有這麼詛咒自己哥哥的嗎?」年羹堯大眼一瞪,身上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讓年玉蝶皺起了眉頭。
年羹堯現在羽翼漸豐,已經不再像前些年那樣懼怕自己的妹妹,更加上自己的野心勃勃,又看著年玉蝶不配合,心中怒氣橫生。
「怎麼?哥哥現在都學會對玉蝶耍厲害了,看來要是我不按哥哥的想法來,哥哥還要重新再送個年家的姑娘進王府里來不成?」年玉蝶冷笑了一聲,斜睨了年羹堯一眼。
「你以為自己現在是大將軍了,我什麼也做不了了?哼,若是我想,你就算成為鐵帽子親王,我也能讓你變成白身,哥哥可要試試?畢竟咱們年家可不止你一個男兒。」
「……玉蝶想多了,哥哥怎麼捨得對你耍厲害,哥哥就是心中著急。」年羹堯看著年玉蝶深邃的目光,還是有些麻爪,渾身氣勢消失一空,摸著鼻子尷尬道。
雖說他也算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面對這個妹妹看不到底的眸光,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發寒,到底是這些年的順風順水讓他忘了前些年的教訓,一時間有些沒收住性子。
人狠話不多妹妹分分鐘教他做人。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管好自己別被人拉下馬就是了。」年玉蝶看著年羹堯這個慫樣子懶得繼續說他,只要大方向上不出什麼問題,她也懶得管。
這些年被四爺盯著,她手底下的人手一直沒增加,到底是受到掣肘的,她擔心自己說多了引起年羹堯的反彈,一時間她也沒什麼好法子去解決。
「再過一個月,我就跟十四爺出發了,四爺負責糧草,到時候我給妹妹寫家書,你可以跟四爺多親近親近。」年羹堯神色見緩,溫和的曲線救國。
「我曉得了,哥哥沒什麼事兒就先回去吧,戰場上刀劍無眼,哥哥還需自己保重。」年玉蝶也懶得再跟他說什麼,不願意讓他待著滿腹思慮出征,勉強應付過去。
等年羹堯走了以後又過了一會兒,天色都開始發暗的時候,弘旭才回來。
「額娘,額娘,四哥和七哥他們今天要吃魚鍋子,五哥和阿瑪也去了,弘旭也要吃!」弘旭跑進來,頂著一腦門的汗趴在年玉蝶邊上嚷嚷。
他的相貌隨了年玉蝶多些,身子骨不算健壯,小小的人兒瘦瘦的,還帶著幾分艷麗,時常會被一起進學的小夥伴們笑話像個女孩子,為此他沒少跟別人打架。
「好,我們也吃鍋子,可是上次你不是說不喜歡魚鍋子嗎?咱們吃羊肉鍋子可好?」年玉蝶替弘旭擦著額頭上的汗柔聲問。
這幾年府里又進了兩次人,後院的女人們是越來越多,可伊子墨在後院中一直榮寵不衰。
要說她今年比自己還大著七歲,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可臉上的皮膚還是跟個小姑娘一樣鮮嫩的很。
「可是聽四哥他們說魚鍋子很好吃,而且阿瑪也去了,他也喜歡呢。」弘旭咬著手指頭猶豫,他其實是更喜歡羊鍋子的。
「那就等下次阿瑪過來的時候,咱們再吃魚鍋子?」年玉蝶摸著弘旭的小腦袋建議,這些年四爺雖然不怎麼留宿,可對著弘旭他還是挺關心的,上輩子明明對著所有子嗣四爺都很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四阿哥和七阿哥過於活潑的緣故,這輩子四爺對所有的子嗣倒是都挺關懷有加。
弘旭糾結著到底是吃羊鍋子好還是魚鍋子好,靜香居裡面,幾個主子已經就著咕嘟咕嘟翻滾著的肉丸子開吃,端的是一片熱鬧。
「哎呀,四哥你要臉不要!那是我下的丸子!」已經八歲的弘皓長得唇紅齒白,從小就有護食兒的習慣,越大越厲害,自己的東西除了敬仰的阿瑪和實在是鬥不過的額娘,誰動一下子他能真急眼,偏偏弘晗就愛逗他。
「我怎麼記得是我下的呢?額娘您說是不是?」弘晗盯著偷偷夾了一個吃的頭都不抬的伊子墨擠眉弄眼的問。
弘昭淡定又快准狠的夾起自己下進去的羊肉片兒,站著蒜泥醬汁兒吃到嘴裡,嗯……伊額娘這裡的膳食就是比正院的香,明明都是一個廚子做的,奇了怪了。
一開始看到弘晗和弘皓兩個人吵到快打起來的時候,他還目瞪口呆,害怕不已,經過幾年下來,他實在是沒什麼精力給任何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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