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牌(下)
四軍之戰,各有目的。
真倭寇要滅幼軍所有人。
假倭寇要滅除了漢王世子之外的所有人——包括紀綱,因為漢王要滅口。
孤注一擲的紀綱要滅了除阿雷以外的所有人。
大明水師和幼軍是統一陣線,要滅掉所有真倭寇和假倭寇。
大家都目的明確,戰場亂而有序。
朱瞻壑見大明水師趕到,往假倭寇剛剛登陸的淺灘瘋狂開炮,淺灘就像一鍋開水,咕嚕咕嚕往天空噴射屍首殘骸。
而紀綱的大長腿已經跑過了炮台的射程,看其方向,正在和越獄的倭寇合圍大本營,刺殺皇太孫。
朱瞻壑下了炮台,騎上快馬,去追紀綱。
越獄的倭寇幾乎沒有收到阻攔的攻進幼軍大本營,像挾持皇太孫為人質出逃,卻發現這裡空無一人。
時間回溯到倭寇越獄,升起黃煙之前。
朱瞻基終於用碎瓷片割斷了繩子,接連給自己和阿雷鬆綁,說道:「朱瞻壑太莽撞了,內奸極其狡猾兇殘,不是那麼好騙的,很有可能嗅到我們懷疑他,然後狗急跳牆,我要去幫他。」
朱瞻基匆忙帶著護衛而去,朱家兩兄弟都有危險,阿雷如何待得住?待朱瞻基前腳剛出門,她就穿上朱瞻基的盔甲,杵著一根竹杖,扮作幼軍傷兵,騎上一匹馬追著朱瞻基而去。
大本營的護衛們見阿雷不見了,只好帶著武器去找阿雷,就這樣陰差陽錯的,越獄倭寇從南坡攻上來,發現大本營幾乎是空營。
朱瞻基帶人下山找朱瞻壑,在山半腰時剛好和正欲衝上山的紀綱狹路相逢。
紀綱手下的一千錦衣衛,幾乎都是他從洪武時代一起追隨毛驤的舊部下,一起經歷了毛驤被凌遲、錦衣衛解散、全體錦衣衛失業,從雲端跌落到底層、被紀綱秘密招募,挖建文帝牆角、擁戴永樂帝登基、恢復錦衣衛編製,重歸雲端。
這些舊部下對紀綱的忠誠,早已超過永樂帝。
方才朱瞻壑要殺紀綱、並對錦衣衛開炮,被炸得血肉橫飛,這些人頓時怒火中燒,果然狡兔死,走狗烹,老朱家全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遂一起跟著老領導紀綱反了,一見朱瞻基帶著幼軍衝下來,立刻舉槍就射。
錦衣衛和幼軍內訌,從戰友變對手,舉槍互射,雙方都傷亡慘重,像用鐮刀收割麥子,一排排的倒下去。
錦衣衛身經百戰,幼軍初生牛犢不怕虎,新老軍隊交戰,居然無一人撤退逃跑,打成平手。
在這種殘酷的自殺式打法下,彈/葯和戰士很快消耗殆盡,錦衣衛拚死保護著老領導紀綱;幼軍以身為盾,保護著皇太孫。
信念和忠誠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這便是軍魂了。
一剎那間,朱瞻基領悟到了沐春說的那句「沒有經歷戰爭的軍隊是沒有靈魂的」。
軍隊名聲之臭莫過於錦衣衛,但這些人也是有軍魂的。
現在幼軍有了靈魂,卻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待雙方放完了所有的箭矢和彈/葯,活下來的不超過二十人,他們紛紛拔/出佩刀,開始近身搏殺。
經歷了火炮狂轟濫炸和槍林彈雨,紀綱臉上紅的黑的白的都有,盛世美顏成了大花臉,看著從洪武時代一起闖關的戰友死在腳下,紀綱來不及痛苦,拔刀砍向朱瞻基。
朱瞻基拔劍格擋,兩人奮力搏殺,每一下都是毫無保留的殺招。
紀綱老練,朱瞻基年輕體力好,兩人堪堪打成平手。
驀地,地上躺的一個中彈的錦衣衛迴光返照般死死抱住了閃避中朱瞻基的腿。
朱瞻基收勢不住,半跪在地。
反叛一般死於話多。但是紀綱不是一般的反叛,他獨一無二。
紀綱一句話也沒說,朝著朱瞻基的脖子揮起綉春刀。
死亡終於來了,朱瞻基瞬間內心莫名平靜下來,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我終於不用那麼累了、不用被迫做出兩難選擇……結束了。
乒!
一聲槍響,紀綱的胸口炸開一朵殷紅的花朵。
綉春刀從手裡脫落,扎入泥土一尺,紀綱杵著刀柄,勉強支撐著身體,他穿著軟甲,這一槍打破了甲衣、肌膚,並沒傷及內臟,他沒有死。
咔嚓!
這是子彈再次上膛的聲音,對方還要追開第二槍。
可惡!紀綱拿出腰間的飛刀,尋著槍聲方向而去,他看見一個盔甲鮮亮的年輕士兵騎在馬上,端著一桿燧發槍,正對著他瞄準。
飛刀脫手、刺向開槍士兵的瞬間,紀綱手一抖,故意改變了飛刀的軌跡。
因為她是阿雷——胡善圍的女兒。
女扮男裝之後,阿雷和胡善圍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無比認真、強作鎮定的表情,簡直和胡善圍一模一樣。
飛刀擦著阿雷的顴骨而去,在顴骨肌膚上割了一刀,白皙的肌膚猶如多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阿雷拍馬追朱瞻基,錦衣衛和幼軍瘋狂互射時,她不得已拍馬躲開,待雙方拔劍搏擊時,她再次拍馬趕來,端著一桿燧發槍支援,看見朱瞻基和一個大花臉決鬥。
阿雷是個輕度的近視眼,大白天的沒有戴眼鏡,她根本認不出大花臉就是紀綱。
朱瞻基被偷襲跪地,大花臉揮刀要殺他!
阿雷開槍了。
大花臉半跪在地,抽出飛刀要殺她,不過他沒扔准。
乒!
阿雷毫不猶豫的開了第二槍。
這一次,紀綱的胸脯沒有軟甲的保護,徹底炸開了,鮮血噴涌。
紀綱仰倒在地。
力氣隨著鮮血一起湧出他的身體,就像決堤的江水。身體即將死亡,四肢似乎心有不甘,自主的抽搐抖動。
恍惚中,他看見一個酷似胡善圍的女孩拍馬過來,露出關切的表情(目標其實是朱瞻基)。
紀綱彷彿回到過去,他還是錦衣衛第一花瓶傻白鹹的時候,頭上有毛驤罩著,他活的沒心沒肺,整天就知道傻樂,逍遙自在。
毛驤恨鐵不成鋼,「你趕緊找個女人結婚吧,反正你一輩子成不了大事,就知道混日子,你生個孩子,留個後代,就是你的人生巔峰了。」
紀綱:「結婚是不可能的,這一輩子都不會結婚的,要結毛大人你自己結去,生個孩子我認他當乾兒子。」
毛驤大怒:「現在宮裡宮外風言風語傳的厲害,說你和胡尚宮有奸/情,兩人總是一起出差辦事,在外頭無媒苟合。謠言還說你和胡尚宮的感情始於那次孝慈皇后被刺殺,你在蠶房裡救了她,從此胡尚宮以身相許,以報答救命之恩,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一直不結婚,就是等胡尚宮出宮。這種誅心之論,你結婚自然能夠化解。」
紀綱不怒反笑,「既然毛大人都說是謠言,那就別當真。宮裡有人造謠生事,錦衣衛和宮正司聯手一查,揪出造謠者,謠言自會消失。」
毛驤冷笑:「我看你這個樣子,聽到謠言之後反而更開心了,你是不是巴不得謠言是真的?」
紀綱嘿嘿傻笑,「才不是,你胡說,別瞎扯。」
毛驤無奈:「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你呀,遲早有一天栽在胡善圍手裡!」
……身體越來越冷,視線越發模糊,漸漸縮成一條白線,白線還不停的閃爍著,就像風中之燭,將息未息。
紀綱心道:一語成讖,毛大人,被你說中一半呢,我死在了胡善圍女兒手裡,也算是……死得其所。
白線徹底消失了,紀綱陷入了無盡的、永恆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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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紀大美人的盒飯已經由騎手阿雷送到!
嗚嗚嗚嗚,今天是七夕,也是紀大美人謝幕的一晚。那個在屋頂修瓦片、不慎墜床的傻缺少年啊,永遠定格在我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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