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聞是太後娘娘親自命人杖八十,說是做事不盡心,並未提及娘娘。」
高明純微怔:「難不成竟是真的?」
羅璧和青黛齊齊發問:「娘娘,什麼是真的?」
高明純靈機一動,抓起羅璧的手,卻只見腦中湧進漫天血色,羅璧蜷縮在血色中不住呻/吟,她心心念念著娘娘尚在避暑山莊還有小皇子,她不能死!
高明純試圖再感知到別的,可反反覆復仍舊是那瞬間的畫面,羅璧一頭霧水,傻愣愣看皇後娘娘放下她的手,拉起青黛。
青黛與羅璧不同,她不是窮苦人家出身,她父親曾是一縣縣令,只是辦案時得罪了當朝權貴,一家男丁悉數被斬,女眷被賣做奴隸,青黛母親不堪受辱上吊自盡,姻緣巧合之下青黛被賣入高家做了掃灑丫環,後來高夫人見其能識文斷字,細心調/教了一年送給女兒做大丫環。
高明純感知到有關青黛的片段里,青黛守著一間空曠華麗的屋子,靜靜等待一個人的到來,她聽到有丫環在外面稟報:「姑娘,大人來了。」
門扉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一縷斜陽順著縫隙灑進昏暗房間,走進門來的高大男子身著官服,衣角綉著繁複花紋,皂角靴踩踏在地板上發出沉悶聲響,男子身上淡淡的沉香味由遠及近,青黛不敢抬頭看他,垂著眸子看地面。
男子在青黛面前站定,緩緩舒一口氣,低沉優雅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你讓人喊我來,有甚麼要緊事?」
青黛緩緩站起身,繼而跪在男子腳邊泣道:「大人如今已身居高位,志得意滿,奴婢恭祝大人日後權勢如日中天福壽綿長,只不過今日是我家皇後娘娘和皇子殿下七七,青黛願追隨主子而去,還請大人成全。」
「七七?」男子從懷中掏出一串佛珠,佛珠上有了淺淡光澤,想必日日被人拿在手中捻動。
青黛以頭抵地,並不敢動彈。
男子彎腰將她扶起來,清冷的面目漸漸清晰起來,他眉眼之間極冷漠,丹鳳眼底是濃厚的嘲諷:「阿純的七七我自是記在心中,她生前喜歡你伺候,你去后也要盡心伺候她不得怠慢。」
「奴婢遵命。」
男子自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送到青黛面前:「姑娘一路走好。」
青黛一點兒沒猶豫,接過匕首朝脖子上猛地劃去,殷紅鮮血噴濺而出,男子站在那兒不閃不躲,任由血跡濺到衣裳上,就連發間白玉冠也沾上兩點血跡。
青黛死的悄無聲息,男子在她咽氣后俯身在鼻翼間探了探氣息,確定已經死透才轉身邁著方步離開。
高明純猛地放開青黛的手,各種思緒湧入腦海中,偏青黛和羅璧擔心她殷殷看著。
「羅璧,青黛,我去趟凈房。」
這是不准她們跟去的意思。
青黛和羅璧站在原地,青黛覺著不對勁,問羅璧:「娘娘這是怎的了,可是風寒沒好的緣故?」
「娘娘身子一向很好,風寒喝碗薑湯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別的葯她嫌苦都不肯吃,去康壽宮前我給娘娘診脈還是好好的。」
「那是怎的了?」
倆人都沒答案,只能等待高明純從凈房出來。
高明純卻是坐在凈房裡發獃,自從夢到皇帝墜崖她觸摸到誰就能感知到其死亡前的片段,小太監的死已經證實她是真的有了勞什子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未來到底會發生甚麼事?青黛口中的皇後主子不是別人,她和羅璧死前都念著皇后和皇子,難不成她竟是帶著兒子一起死的?
只是,青黛身為皇後身邊的一等宮女,何等情況下才會落入那男子手中?還有虞真長公主,虞真長公主身懷六甲被駙馬燒死在公主府內,無論駙馬是誰謀害公主就不怕皇帝找他算賬掉腦袋么?
難道……有人造反么?
不對,皇帝墜崖!
高明純猛地抬起頭,如若皇帝墜崖生死不明,那可不是有人要揭竿而起么?
先帝玩女人身子虛早登極樂,留下的成年子女僅有七個,三位公主四位皇子,大皇子即已故湛王趙淵身體虛弱,先帝去后他支撐不住隨先帝而去年僅二十四歲,老二趙衡被先帝立為太子登基為帝,老三惠王趙致年初赴封地鎮守一方百姓,老四齊王趙鈺今年弱冠尚在京中,此次趙衡去東山狩獵就有齊王陪同!
夫妻同體,皇帝可以死,但絕對不是現在死!
高明純立刻起身走出凈房,吩咐青黛去打聽東山狩獵可有什麼消息。
「娘娘,賞花宴會就要開始了,您得去清波殿見那些大臣夫人們了。」
高明純蹙眉,這宴會不得不去,否則太后那兒都交代不過去,她想了想:「東山那邊傳來任何消息都要去報給我。」
「是。」
高明純整理好儀容率先帶著青黛去了清波殿,清波殿寬敞明亮,皇家舉辦什麼宴會都喜歡在這兒,此次為虞真長公主選駙馬更是用盡心思,虞真長公主前一個駙馬選的草率,自先帝去后,黎太后對那駙馬一家子的怨言越來越重,這次打定主意選個位高權重容貌俊郎的好兒郎來,因此奉命來見的命婦們多是不安的。
尚主這事兒自古以來都是毀前程的居多,哪家前途大好的兒子願意尚主呢?
高明純進入清波殿內殿,裡面密密麻麻跪了一片衣著華麗的命婦,猛一看著實能閃到眼睛,她剛剛入座坐定招呼眾位命婦起身,還沒坐穩當,黎太后和虞真長公主駕到。
黎太后自然是要坐在主位的,高明純和虞真長公主坐在她一左一右的位置,靜等命婦們一一給黎太後行請安。
下首坐著兩位王妃,寡居的湛王妃和剛剛新婚的齊王妃,兩位王妃先和黎太后拉家常說了好聽話,齊王妃則是著重介紹了娘家嫂子楊氏,楊氏身旁還坐著一位小郎君,睜著露水似的大眼睛到處看來望去。
黎太后和季氏說著閑話,高明純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小郎君上面,那雙眼睛彷彿在哪裡見過……好似是青黛死前見到的那男子,兩人眼睛極是相像,難不成是父子?
「皇后一直看那小郎,胡夫人,將你家小郎帶上前來,讓本宮與皇后好好看看,本宮日日盼著皇后能給陛下生出這般好模樣的皇子來呢。」黎太后笑盈盈的,眉宇之間不減當年風采。
被稱作胡夫人的楊氏婉瑩自然不敢不送,小聲囑咐小兒一句,那五六歲的小郎君端端方方走上前來穩穩噹噹給太后皇后還有長公主行禮,如此晶瑩玉貌的小人兒,連面上清冷的虞真長公主也忍不住露出艷羨神色,與她年齡一般大的都是七八歲大的孩子母親了。
黎太后細細打量了一番,贊道:「你家小郎君容貌過人,可真是外甥像舅,這雙明眸與你那兄弟一般無二。」
楊婉瑩心頭一震,勉強保持笑容:「娘娘謬讚。」
黎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拉著小郎君的手對高明純道:「你還不知,這楊家人一雙明眸極有神采,我曾見過楊氏那弟弟,說是朱顏玉貌亦不為過,楊氏,你那弟弟喚做甚麼?」
「家弟名為釗元。」
「喔,本宮想起來了,叫楊釗元,今年多大了?」
楊婉瑩冷汗都要落下來了,結結巴巴回應:「家弟今年弱冠。」
黎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高明純在心裡謝過太后,腦中卻在想這楊釗元是誰,她可曾見過?觀那人當時言語彷彿對她感情特殊,楊釗元與楊婉瑩是親姐弟,出身淮陽楊家,而湛王妃楊蕙君同樣出身楊家,與楊婉瑩姐弟是沒出五服的親戚!
湛王與湛王妃育有一子,年方七歲,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子弟,如若皇帝墜崖而亡,皇帝沒有親生子必然要從皇室宗族過繼一人做皇帝,而最親近的莫過於剛剛七歲的湛王世子趙郴。
高明純冷汗從後頸落下來沒入衣領,她努力讓自個保持淡然,心急如焚的等待東山那邊傳來消息。
胡家小郎君約莫是有些怕的,站在那兒不動如山,高明純心中一動,從榻上下來抓住小郎君的手柔聲問:「小郎君可要吃些什麼點心,莫怕啊。」
胡家小郎君死前畫面立刻湧入高明純腦中,遞給青黛匕首的男子楊釗元手提長刀周身浴血,高聲對抱著小郎君的疤臉男人道:「我帶小郎衝出去,小皇帝已死,贏了這場仗小郎便可登基為帝!」
疤臉男人笑的張狂:「如你所說!這大安朝的天下終究是我的!」
話未說完,一支飛箭從外射進來,直直插/入這小郎胸口,小郎當即殞命。
楊家果真是要造反!這小郎好似至關重要!
高明純一手攬著小郎另一隻手輕輕額抖動指甲里的醉骨粉灑在一片晶瑩剔透的茯苓糕上頭,捏起茯苓糕遞到小郎嘴邊,胡小郎被這漂亮糕點誘的移不開眼睛,兩口便將這茯苓糕吞下了。
黎太后稀罕得不得了,親手拿起一杯茶水餵給小郎:「乖乖,可別噎著了。」
此時,高明純不得不嘆,黎太后是位及時雨,如此小郎的葯可不是一人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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