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爭吵
因為時于歸和謝書華心照不宣的惡劣關係,盛尚書可不想明日無端被參上摺子,就只好讓倒霉鬼顧明朝當了中間調解人。顧明朝被迫參與了原本不想參與的事情,當真是無妄之災,飛來橫禍。
顧明朝站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謝書華態度生硬地指著公主破壞屍體,時于歸冷嘲熱諷謝侍郎連□□都沒發現。
兩人不對付的起源大概從謝侍郎入宮學習那天算起,源遠流長,沒人記得那場架是誰引起的,只知道打得驚天動地,世人皆知。
「這案子只是單純的打架鬥毆關係,我已派人去戶部核實,此人路引為假,之前是被通緝十多年的江洋大盜,馬車內沒有任何人員的痕迹,至於公主所說的薔薇露為御用貢品,民間因為有價無市,所以誕生了很多相似熏香。」
潛台詞,公主你聞錯了。
和他隔著一個顧明朝的時于歸小臉一黑,發出嗤笑,顧明朝心底一沉,覺得大事不妙。
果見公主慢里斯條地笑道:「一個被通緝了十多年的江洋大盜,逃竄多年,如今上趕著來戒備森嚴的長安城找抓,當真是為禁軍十六衛著想,打破頭要立功的機會,就這麼送上門了。」
「他也許想著自己天衣無縫的易容術,這才冒險回到長安城,而且他夜間走山路,不就是因為關卡少,人煙稀,不是很好解釋他掩人耳目的作法。」謝書華想緩解千秋公主的怒火,破天荒地放軟語氣解釋道。
時于歸不吃這招,或者說這招讓她覺得被輕視,她柳眉一掃,杏眼微斜,氣勢不減,繼續說道:「他為掩人耳目為什麼要架馬車,山路崎嶇,馬車難行,再者,大宛馬日行千里,騎馬不是速度更快,用馬車打掩護當真是可笑,只有謝侍郎才會想得出來,最後,本宮不會聞錯薔薇露,你小姑每年的薔薇露都是從本宮手裡露出來的,你說我會不會聞錯。」
這話說得難聽,謝書華臉色突變,他的小姑便是如今失寵的謝嬪。
薔薇露取薔薇花蕊中心一點嫩黃,加特製手藝反覆調製,期間需要沉澱半年才能真正拿出手,因為工序複雜,一年也不過二十兩,先皇后在世時,尤愛這種熏香,所以二十兩熏香便都歸皇后千秋宮所有。
後來皇后仙逝,謝嬪因長相肖似先皇后而受寵過一段時間,她當時央了薔薇露,聖人便歸了一半給她,後來時于歸漸長,吵著也要這種熏香,也不知道聖人時如何想的,竟然也同意了這種無疑打臉謝家的做法,不僅把原屬於謝嬪的薔薇露份例全都給時于歸,甚至之後便冷落了她。
至此,聖人對時于歸的態度不言而喻,滿朝震驚。
那時,時于歸堪堪八歲。
夾在兩人中間的顧明朝見兩人劍拔弩張,氣氛差到只需一點火苗便能炸開,不得不肩負重任,岔開話題,把事情引回正事上。
「不知謝侍郎是否查過這輛馬車的入境記錄。」長安縣東面是崇山峻岭,翻過那座山便到了河東道的東都洛陽,洛陽因為地理位置優越,大英雖置都長安,但仍尊稱洛陽為東都,河東道總管府便設在那邊。
「查過,但是奇怪的是,他只在洛陽入城時出現過,之後有獵戶在鳳仙山看到過他蹤跡,洛陽的鳳仙山,官府最近準備開採鐵礦,開闢了幾條通道把鐵器通往河南道和關內道,想來賊人是通過這些通道離開洛陽,但是奇怪的是關內道的同州並沒有他的蹤跡。」謝書華心裡不悅,但還是強忍著怒氣,移開視線,如此一對比,竟覺得還是顧明朝順眼點。
謝嬪對謝書華來說是他的禁忌,她是謝家失去聖人恩寵的第一步,也是他質疑謝家立世根本的基石,誰都不可以在他面前說起,但唯獨有兩個人除外,其中一個便是時于歸。
時于歸見他主動熄了戰火也移開視線,盯著鐵櫃的一角沉思,謝書華的話像是流雲浮在她的耳邊,遙遠得像是隔了一層看不清摸不著的薄膜。
這是她和謝家的隔膜,在她親手打了謝書華的那一天,也許更早,在謝家不顧母后屍骨未寒便急急送了嫡幼女入宮開始時便被豎起,畢竟死的哪有活的可靠。
顧明朝眉頭緊皺,這事當真是越分析越不對,一個逃亡江湖的草莽人竟然能躲過兩個州的眼線,突然出現在長安縣東面,怎麼像都不對勁。
他抬眉覷了一眼謝書華,見他抱胸站立,右手手指無意識在左臂上點著,眉眼低垂使人看不清神色。這個神情讓顧明朝心裡咯噔一聲。
「楊家闔族上下沒一個有用的,管轄不住鳳仙山沒什麼好稀奇的,但入長安縣東面必經同州,同州刺史可是你們謝家人,謝家書香門第,竟和楊家一樣無用。」
時于歸一旦要發作某人,一向是氣勢態度凌厲,遇凶則凶,遇強則強。這事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簡直是要被氣笑了。
一個不知身份的江洋大盜,竟然把大英國兩個鼎盛世家牽扯在內,這事要是傳出去,如何使百姓相信大英百官的能力。
謝書華再也壓不住自己的脾氣,他雖不屑謝家光耀,卻也不容他人再三羞辱,語氣強硬地反駁道:「公主慎言,謝家好歹是太子母……」
「謝侍郎!」顧明朝猛地厲聲呵斥,聲音大到完全蓋住謝書華接下來的話,這聲雷霆之音也把時于歸驟然生氣的怒火猛地壓了下去。
她臉上露出嘲弄的表情,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的淚痣被斂住,只能看到一點細微的紅色,被面無表情的神態染出一絲冰冷。
「謝侍郎也請慎言。」顧明朝見謝書華臉上露出怔忪的神情,這才放緩聲音說道。
「此事我贊同公主意見,一個外邦人在大英犯事逃脫數十年刑部難逃罪責,大英衙役力量並不薄弱,沿途州縣無一人發現行蹤很是可疑,此事絕不像尋仇之說,但千秋節在即當以聖人為主,所以此事還需與盛尚書商議。」顧明朝快速地整理出情況和對策,兩邊兼顧,也算圓了他們的面子。
三人心中各有心思,也不多說,時于歸率先出門,臨出門前她扭頭掃過屋內兩人,似笑非笑道:「宮內有個黃太醫在太醫院已有五十年,是太醫院最久的太醫,二位知道是為什麼嗎?」她也不說出答案便帶著立春和立冬出了院子,看方向是出刑部大門的位置。
顧明朝看著立春舉著一件艷麗貴氣的披風披在時于歸的肩上,直到那尾披風消失在眼前,這才看向屋內還未回過神的謝書華。只見他一向驕傲的臉上露出空白迷茫的神色,原本心中對他剛才衝動舉動的憤怒也淡了下來。
「這話我本不該說,但公主還要在刑部呆上幾日,我便不得不說一句。公主對你和對謝家還是有些不同的,謝家的轉機在你而不是太子殿下。」
他也不管這話謝書華聽進去了沒有,便轉身告辭離去。
這關我什麼事!走在寒風中的顧明朝接過葛生手裡的披風,忍不住鬱悶地想道。
「殿下。」風塵僕僕的鄭萊顧不得換上乾淨整潔的衣服,急匆匆來到議事殿門口,看到批改奏摺的太子,心中不安驟減少,伏身行禮。
時庭瑜捏了捏眉心,後天便是千秋大典,事情堆積如山,聖人不理朝政已久,百官又對太子寄予期望,時庭瑜近日連夜處理朝政,安置各國使節和進京官僚。
偏偏楊家人還不省心,攛掇著聖人去湯泉泡溫泉,湯泉距離長安城來迴路程便要一天的車馬行程,千秋大典在即,聖人如何離長安。
「事情如何?」他語氣沙啞,隨手端起岸邊的茶,發現已是一盞冷茶,便又放下,神情溫和地問道。
鄭萊進屋,顧不得許多,端起一旁的茶碗便喝,他不眠不休,跑死三匹馬這才趕了回來,早已口渴難耐,牛飲水般咕嚕咕嚕地喝完,等回過神來發現茶水冰冷,他面色一變,大聲訓斥門口僕從,僕從跪地求饒,
「算了,是我讓他們不要打擾我的。」時庭瑜被僕從的抽泣聲煩得頭疼,便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那位僕從慌忙退下奉茶,屋內剩下他們兩人。
「殿下,此事不對,高麗句一行若是要如長安城必定要橫穿河南道,繞過洛陽,從安北大都護府進入關內道,再從長安縣南面入城,屬下帶左右龍武軍兵分兩路前往前往河南道和關內道同州,一個月前,河南道刺史柳聞道曾接待並親自送使節團出城,但使團繞行去了河東道東都洛陽,中途沒有驚動任何州縣,七天前從慶州進入關內道,停留三日後才繼續出發,按照腳程明天便到。屬下走的時候,右衛龍武軍仍跟在後面,謹防有變。」
「也就是說他們在洛陽呆了半個多月。他們可有什麼怪異之處?」洛陽可是個是非之地,楊家祖宅便在洛陽,三個月前引起朝堂熱議的鳳仙山鐵礦開採,最終還是被楊家握在手裡。
一個不安分的外邦,一個不安分的貴勛,兩者借著千秋大典的掩護,私下有了可疑接觸,當真是麻煩。
時庭瑜沉思地看著牆上掛著的輿圖,鄭萊神□□言又止,他心意一動,招手在鄭萊耳邊耳語一句,揮手讓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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