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世簡趙家求親
肖氏心裡暗暗吃驚,小女兒從未離開過她的眼,如何認識了這位少年郎?看這樣子,怕不是認識一天兩天。女兒年紀這樣小,如何有那樣哀傷的眼神?肖氏心裡如擂鼓一般。
若不是李姝表現正常,肖氏都要懷疑女兒被什麼髒東西附體。
肖氏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面的少年,看起來不像個壞孩子。神情和肖青榮那樣的二流子完全不一樣,小小年紀頗為安靜,見了李家大人也知道行禮問好,並無不妥當之處,就是看到小女兒后不是結巴就是臉紅。
肖氏看了婆母一眼,張氏和她交換了個眼神。李泗新和李穆川是男人家,不關注小兒女的眉眼官司。張氏比肖氏閱歷更豐富,豈有看不出來的。
張氏用眼神安撫小兒媳,示意她稍安勿躁。這事,肯定不是大郎說的姝娘被人摸了這麼簡單,這兩個孩子,怕是早就相識了。
李姝隨著兩位姐姐回房了,豆娘和麗娘見李姝發愣,以為她害怕,忙一起照顧她。豆娘定了親,不怕家裡有陌生少年,趕緊出去打了熱水來,麗娘把妹妹頭上的絹花耳釘都去了,又替她脫了棉襖,兩個姐姐一起替她洗臉、泡腳。
麗娘和妹妹一起長大,從未分開過,見妹妹怔怔的,十分心疼,忙摟著妹妹柔聲安慰,「姝娘別怕,我們都在呢。」
李姝回過神來,安慰她們道:「我無事,讓姐姐們擔心了。」
這邊廂,趙世崇拉著妹妹風一般跑回家。
吳氏見大兒子和女兒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小兒子還不見了,登時大吃一驚,「二郎呢?二郎哪裡去了?」
趙世崇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拍腿大喊,「阿娘,不好了,二弟被人抓走了。」
吳氏急得跳了起來,「被誰抓走了?抓去哪裡了?」
慧娘倒是比哥哥沉穩些,「阿娘別急,不是被衙門抓走的。是被......」慧娘不好意思說
二哥因為摸人家小女娘,被人家哥哥抓走了。
趙世崇又拍腦袋,「阿娘,可了不得,二郎個傻蛋鬼迷心竅,在大街上摸人家小女娘,被人家哥哥抓回家去了。」
吳氏瞪大了眼睛,「胡說八道,要說你摸人家小女娘我信,你二弟斷然不會幹這下流事!」
趙世崇瞬間覺得自己是撿來的,「阿娘你也太偏心了,二弟確實是幹了呀,他還承認了。」
吳氏看向女兒,慧娘點點頭,「李家姐姐說,說,二哥之前在別處就摸過她。」慧娘說完羞得低下了頭。
吳氏顧不得兒子是不是真摸過人家小女娘,兒子被人家抓走了是真的。可恨丈夫去衙門值夜去了不在家,他一個婦道人家,怎生是好。
趙世崇喘平了氣,忙道:「阿娘莫急,我去找四叔,讓他去通知阿爹,兒子陪阿娘去李家。外面人多,把妹妹留在四叔家,讓四嬸和瓊姐姐代為照看。」
吳氏同意了大兒子的主意,立即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不遠處的小叔子家。
趙書林聽說侄兒被人抓走了,不敢輕視,立即去衙門找他三哥。
趙家人動作快,趙世簡在李家沒等太久,他娘和他哥就來了。
吳氏一進門,先給李泗新夫婦行李,「阿叔阿嬸好,聽說我家二郎孟浪,衝撞了貴府女娘,妾趙吳氏特來賠罪。」
張氏問道:「趙家侄媳,你家官人呢?」
吳氏忙道:「官人今夜去衙門值夜,家裡小叔子已去尋他,請嬸子放心,若真是二郎有過,聽憑貴府處罰。」
張氏並未為難吳氏,「侄媳婦莫要憂心,小孩子家家,打打鬧鬧的也常有,你家官人到了,問清緣由再說不遲。」
吳氏見李家並不像要問罪的兇狠樣子,心下稍安,忙去看小兒子。趙世簡從他娘進門后就起身了,吳氏見他沒有皮外傷,懸起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她路上一直在想,二郎一向貼心,為人又厚道,小小年級,倘若真一時糊塗犯了錯,也是她門夫婦沒有教好。外面多的是二流子因為調戲人家小女娘被打折了胳膊腿的,若兒子被人打出個好歹,她如何能活。
肖氏暗暗打量吳氏,見她穿著得體,舉止大方。觀趙家母子三人,不像是缺失家教的人家,她娘家的堂嫂子龐氏,和眼前的婦人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吳氏把兒子拉到院子里,細聲問他:「二郎,你跟阿娘說實話,你真摸了人家小女娘了?阿娘知道你是個老實孩子,若真有,說出來,阿爹阿娘替你賠罪,若沒有,也別委屈自己。」
趙世簡支支吾吾,「兒子,兒子不孝,拖累阿爹阿娘了。」
吳氏盯著趙世簡,「二郎,阿娘知道你不是那孟浪的,是不是有何隱情?」
趙世簡看著他娘,半晌沒說話。他內心萬分糾結,他若說了,阿娘會不會認為姝娘是個怪物?他若不說實話,會不會連累阿爹阿娘?他的臉從紅到白。
半晌,趙世簡抬頭,「阿娘,我老早就認識姝娘了。」
吳氏又問他:「你才多大,怎麼認識她的?」
趙世簡盯著他娘,「阿娘,兒子不知能不能說。」
吳氏一向喜愛這個小兒子,看到兒子如此為難,吩咐趙世崇,「大郎,你到一邊歇著去。」
趙世崇撇撇嘴走了,二郎這個傻蛋,摸人家小女娘的時候膽子大,這會兒又沒膽了。
趙世簡繼續盯著他娘,「阿娘,兒子跟你說了,你能替兒子保密嗎?若能,兒子還是兒子,若不能,兒子以後有心事不知跟誰說了。」
吳氏見小兒子這般慎重,思索了一會,豎起手,「阿娘定不跟別人說,若違誓言,定......」
趙世簡忙拉下他娘的手,「兒子信阿娘。」說完,他紅著臉,扭扭捏捏把他的奇特經歷告訴了他娘。
吳氏驚得差點跳起來,若不是兒子表現正常,她也像肖氏一樣認為兒子被髒東西附體了。定了定神,吳氏開始在院子里打轉。這如何是好,這種詭異的經歷,是吉是凶?是緣分還是債?
吳氏六神無主,忽然,她停下腳步,看向小兒子,「二郎,你自己怎麼看?」
趙世簡的臉瞬間紅成猴子屁股,「兒子,兒子也不知道,這大概是老天爺安排的吧。」
吳氏聽懂了小兒子的意思,坐下來,靜等丈夫來。
肖氏見李家當家人沒來,進了西屋去看小女兒。
肖氏把豆娘和麗娘打發到廚房去燒水,一個人陪著女兒。
「姝娘,你跟阿娘說實話,你什麼時候認識趙家二郎的?阿娘整日看著你,若有人衝撞了你,阿娘豈能不知。」
李姝心裡暗叫糟糕,肖氏是成年人,兒女成群,沒有李家兄妹那麼好糊弄。事到如今,只有兵行險招,趙二郎既然說夢裡見過我,我何不也順著這條道走。
李姝想了想老伴完全忘記她時的感受,瞬間又心痛的開始掉眼淚,「阿娘,我也不知道。我夢到一個人,跟他長的一模一樣。」
說完,她抬頭看肖氏,見肖氏吃驚又疑惑的樣子,又說道:「阿爹阿娘把我許給他,可是還沒成親,他就死了,然後我也死了。等我死了,又回到阿娘身邊了。」
肖氏再次驚得差點跳起來,這是什麼鬼夢?怎麼一個兩個都死了?她見女兒哭得可憐,忙摟住女兒,「姝娘莫怕,仔細跟阿娘說。就說,就說是人是怎麼沒的?」
李姝覺得自己不好再編下去,編的越多漏洞越多,用帕子捂著臉邊哭邊耍賴,「阿娘,那些傷心事,過去就過去了,不提也罷。女兒原以為那隻不過是個夢,醒了就沒了。哪成想今兒竟能遇到他,一時激憤,就誣賴了他。阿娘趕緊打發他走吧,這全是女兒的虛妄夢境,別吵嚷的人人都知,連累李家的臉面。」
肖氏拍拍她的後背,「除了夢裡,你平日從未與他有過來往罷?」
李姝擦擦眼淚,「女兒整日與阿娘和姐姐在一起,從未一個人出去過,豈能有來往。只是.....」
「如何?」
李姝加了一把火:「今兒我問他認不認識我,他說他見過女兒的。」
肖氏心下定了定神,這事兒不好說出去,太詭異,連公婆都不能說。姝娘既然能夢回一次,說不定是冥冥註定。看趙家二郎盯著姝娘飽含情意的樣子,說不得也有同樣的夢。
肖氏再次拍了拍她的背,「你莫怕,先歇歇,阿娘去探探他的底。」
肖氏去了堂屋,先勸張氏老兩口,「天晚了,兒媳伺候阿爹阿娘先歇著吧。」
張氏搖搖頭,「我跟你阿爹年紀大了,瞌睡少,等趙家人來了再說吧。」肖氏不再勸,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蚊子,吳氏母子三人硬熬著。肖氏上前跟吳氏說話,「趙太太,院子里蚊蠅多,去屋裡罷。」
吳氏怕兩個兒子被咬壞了,點了點頭,道了謝,帶著兩個兒子隨肖氏去了西廂房。
西廂房裡,三郎已經呼呼睡得像頭小豬。吳氏忙誇三郎長的好,雨雪可愛。
肖氏請趙家母子三人坐下,先開口,「趙太太,不知令郎年紀多大?」
吳氏心想,莫不是看上了二郎?忙道:「大郎已經14了,定了親,二郎12了,還沒定呢。」
肖氏心說,我又沒問定親的事情,你忙什麼。
一時又尷尬起來,趙世簡忙起來鞠躬道,「李嬸子,都是我的錯,我衝撞了妹妹。」
肖氏仔細分析趙二郎說的話,他今兒既沒有真的冒犯姝娘,為甚就認了姝娘定給他的罪名?難道真是夢裡見過的?
肖氏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先前你在別處也唐突過姝娘?」
趙世簡倏地抬頭看了肖氏一眼,他不知道肖氏是不是在試探他,他再次鞠躬,「都是我的錯,請嬸子責罰,世簡任打任罰。」
吳氏在一邊發急,傻兒子,就為了個夢,你擔下這莫須有的罪名,以後可怎麼做人喲?
雙方正在打機鋒的當口,趙書良兄弟來了,趙家母子三人忙從西廂房出來相迎接。
進門后,趙書良兄弟先給李泗新夫婦行禮問好。李泗新在聽說趙家家主品級比兒子高之後,就一直留在正堂,有他在,他年紀大,好歹趙家不能拿官位壓人。雖說對方也只是個八品芝麻官,但比兒子高啊。
李穆川未開口,趙書良向李穆川拱手道,「犬子無知,唐突令嬡,都是我們夫婦的錯,教導無妨,不敢求李大人原諒。」
說罷,趙書良轉身看向妻兒,「二郎過來!」
趙世簡走到他爹面前,趙書良劈手給了他一個嘴巴子,「你吃了屎了,干這樣沒王法的事情。」
趙書良原是看城門的兵丁,從小兵蛋子、隊長、從九品一步步爬到了正八品,雖說不用站崗了,但身手還好著呢。
趙世簡被他爹一巴掌打的差點坐到地上,吳氏哭著過來拉住丈夫,「官人,官人,二郎還小呢,他不懂事,都是妾沒教好,官人要打就打我吧。」趙世崇也過來拉他爹,「爹、爹,您莫生氣,二郎一時糊塗,他已經知道錯了。」
趙世簡跪了下來,給他爹磕了個頭,「阿爹息怒,都是兒子的錯。」
趙書良作勢還要來打他,李穆川突然開口了,「趙大人。」
趙書良回頭,李穆川說道:「教訓孩子先不急,趙大人回家也可以教訓。不知趙大人預備如何處置這事?」
趙書良看向李家諸人,「趙某是個粗人,若說錯了,還請李家阿叔阿嬸並趙大人諒解。」
李泗新再次磕了磕煙袋,「請趙大人說。」
趙書良拱了拱手,「趙某現任正八品城門吏,老母在堂,家有四兄弟,在下行三,妻吳氏,有二子一女,家雖不富,尚能過活。倘阿叔阿嬸和李大人不嫌棄,某請貴府將三娘賜予我家二郎為妻,我趙家定真珍愛如親女。」
李泗新道:「趙二郎犯錯,我家三娘就要稀里糊塗嫁過去?」
趙書良鞠躬到底,「都是趙某的錯,教子無方。趙某真心求娶,貴府若願意許親,兩家從此結秦晉之好。若貴府有他意,我趙家收三娘為義女,待三娘出閣,趙家願比照小女的份例,給三娘添妝。」
李泗新點點頭,「趙大人,我李家並非為錢財。」
趙書林在一邊幫腔,「聽聞李家家風清正,自不是為了錢財,這不過是我趙家的一片心意,還請阿叔阿嬸並李大人能原諒二郎的一時過錯,給這孩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李家也不想鬧得人盡皆知,張氏道:「二娘尚未許親,三娘暫且不提。收義女的事,非一朝一夕。」
李泗新又道:「趙大人,我家三娘今日受了驚嚇,此事容后再提吧。」
趙書良知道,即便李家想答應親事,現在也不會鬆口的。他遂再次向李家人道歉,帶著兄弟和妻兒回去了。
趙世簡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趙書良看到他這個樣子差點又給了他一個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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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簡同學再不是打醬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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