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熟人
洛水位於京都西北之地,乃黃河渭河支流,南北洛水兩岸沿途經過數十城鎮,乃中原腹地重要河流,此次水患來勢洶洶,南北洛河幾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災。
其中受災最嚴重的便是洛川縣,洛川縣的黃河堤壩是最先決堤的,按奏報以及趙元衡所了解到的訊息,那裡幾乎整座縣城都被滔天洪水毀於一旦。
趙元衡一行的第一站目的地便是洛川縣。
越往前走,便能看到越來越糟糕的情景,一路上,他們也會三三兩兩地遇到南下逃難的災民,如今越往前走便越荒涼,沿途所見災民也越來越多。
泥濘破爛到已經不能稱之為路的小道上,馬車搖搖晃晃地艱難前行,藍淺淺偷偷掀起車簾,心中亦是心驚,道路兩旁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難民們正朝著馬車的反方向步履蹣跚地前行著。
見到有馬車經過,有些災民眼中驟然迸射出驚人的亮光,掙扎著就想往馬車上撲,卻在靠近時被四周圍高頭大馬滿身煞氣的護衛們用寒光凜冽的刀一一逼退。
即使這般,在面對人數眾多的災民時只是嚇唬並未打算起殺心的護衛們,即使個個身懷絕頂功夫,卻還是顯得有些顧及不暇了,稍不留神,擁擠的難民們互相推搡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猛地被推出了人群狠狠地摔倒在行進的馬車前。
車夫一驚,急忙猛勒韁繩,馬兒高高揚起兩隻前蹄一聲嘶鳴。
坐在馬車裡的藍淺淺毫無防備之下,慣力使然,猛地向前栽去,腦袋正好可在車廂的木頭橫杆上,咚地一聲脆響,腦中瞬間就是一陣嗡嗡作響,疼得她整張臉都擰在一起了。
趙元衡也在方才不慎摔倒了,他反應極快,爬起來后也顧不得自己,幾步膝行過去將藍淺淺扶起來,「淺淺快起來,疼不疼?有沒有傷到哪?」
藍淺淺疼得呲牙咧嘴,朝外頭的車夫喊道:「怎麼回事,發生何事了?」
外頭的車夫恭敬應答:「回主子的話,是有人摔倒在馬蹄前,屬下迫不得已才勒了韁繩,還請主子恕罪。」
一聽說有人差點被馬踩死,藍淺淺立刻跳起來脫離趙元衡的懷抱朝外衝出去,刷一把撩開車簾,嘰嘰喳喳便開始嚷了起來,「怎麼樣怎麼樣,被馬兒猜到了嗎?那可不得了!誰呀,走路為何不看路嗎?」
趙元衡來不及拉住她,只好也跟著出了馬車廂。
倒在馬蹄前的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滿臉臟污,衣不蔽體,整個人已經瘦得脫了形,他氣無力地在馬車前艱難地爬起身,剛抬頭,順著清脆悅耳的女聲在自己頭頂響起,他抬起頭一看,便見一個如天仙一樣的女人正站在馬車上向下看著他,女人身邊還有一個俊美不凡的男人,兩個人站在一起便猶如一堆神仙眷侶,氣度逼人。
這孩子是個機靈的,見到了這對穿著氣度皆是不凡的男女,他只一個愣神,便匍匐下來,沖著趙元衡和藍淺淺拚命磕頭,「貴人……貴人們行行好,給條活路吧,給點吃的吧,小的可以當牛做馬伺候兩位貴人……」
「哇哇……哥哥……哥哥哇哇哇哇……」
這時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衝出來一個更小的身影,這是個約莫三四歲左右的孩子,渾身破爛,因著太瘦的緣故,孩子的腦袋便顯得怪異地大。
這小傢伙衝出來便往那馬車下的男孩衝過去,那男孩趕緊一把接住她,按著小傢伙的被就讓她也一起下跪磕頭,「妞妞快!快給貴人們磕頭……」
說著,兩個孩子在泥濘不含的地上一個接一個地磕響頭,整張臉已經臟污狼狽地看不清本來面目。
藍淺淺被嚇到了,一激動,一下邊跳下了馬車,趙元衡手滑慢了一步沒攔住。
藍淺淺走到兩個孩子面前,將他們扶起來,「別磕了別磕了,再磕下去腦門兒都要磕壞了,這樣衝出來多危險啊,你們爹娘呢?」
兩個孩子眼中滿是瑟瑟的驚恐還夾雜著些許希冀,那個大點的男孩鎮定些,弱弱地開口,「俺爹和俺娘都淹死了,爺和奶也都被大水給沖走了,只剩下俺和俺妹妹了,貴人您菩薩心腸給條活路吧,我們已經五天沒吃東西了,俺妹妹快餓死了,貴人您救救她吧!」
藍淺淺皺眉仔細打量面前的兩個孩子,太瘦了……便是他之前在大街上見過的乞丐也沒這兄妹倆這般瘦骨嶙峋,尤其是小的這個,柴瘦的小身子,顯得整個腦袋特別大,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便讓人覺得心驚……
藍淺淺再如何一團孩子氣也是有四個孩子的母親,看到這個瘦得想大頭娃娃一樣的孩子,她立馬就聯想到了家中和這個小女孩差不多歲數的四隻胖崽崽,頓時心中便湧上了無限的酸楚和憐惜,她胡亂地在自己身上摸,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錠金子遞給兄妹倆。
兄妹倆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那錠金子,再看看面前美得像仙女一樣的大姐姐猶豫著並沒與去接。
而此時周圍的難民見到藍淺淺手上的這一錠金子開始不安地騷動起來,四周的護衛們一陣警惕,紛紛拔出了利刃。
趙元衡心急如焚,猶豫片刻后終於還是咬牙下定決心,跳下了馬車,踩在泥濘髒亂的地面上,皺眉隱忍著腳底的不適大步朝藍淺淺走過去。
那邊藍淺淺見幾個孩子不接,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而後回身走到馬車邊,戳戳那個車夫比劃著說了些什麼,那車夫不敢不從,解下自己腰間的囊袋,掏出一個油紙包恭敬地遞給藍淺淺。
藍淺淺將那油紙包打開,裡頭是三個已經涼透的蔥油餅,油膩膩的。
她再次走到兩個孩子身邊,彎下腰將蔥油餅遞到他們面前,這下,兩個孩子眼中奔射出驚人的光芒,那個大點的男孩像是搶一般接過蔥油餅,先將兩個餅塞到妹妹手中,然後自己拿起剩下一個,兄妹倆小臉埋入蔥油餅里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狼吞虎咽地去啃咬。
藍淺淺看得心驚,「唉唉唉……你們慢點慢點小心噎著……」
這下子,四周圍的難民們時徹底地按捺不住了,瘋狂地圍攏過來,「貴人也給我們一點吃的吧……」
「施捨一點吃的吧,俺們快死了……」
……
有人開始動手想去扒馬車,有人甚至想去扯藍淺淺和趙元衡的衣角,這下四圍的護衛是真的如臨大敵了,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器,卻還是阻擋不住衣角的瘋狂災民們。
災民們都已經紅了眼,見這些護衛只是拔刀踢腳踹人,並不見血傷人性命,更加瘋狂了,人群中不知有誰在高喊,「這家人他們有錢有糧,咱們人多不怕的,都搶過來了吧,我們要活命!」
一下子便徹底地亂了,所有的災民都瘋狂地涌過來,藍淺淺有些被嚇到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趙元衡快步走過來,將藍淺淺護在懷中,厲聲高喊,「暗七!」
護衛中一個精悍的年輕男子迅速出列,神情悍然,雙目在難民群眾搜尋一皺,將目光定在一個高壯的大漢身上,便是此人在煽動是非……
暗七利劍一挑,那大漢便是一聲慘叫,一條胳膊被齊肩削下,鮮血混著泥水,那大漢瞬間倒地,打滾慘呼。
這一下是震懾住了了難民們,大家一下子便停住了,畏縮地看著明顯殺意上涌的護衛們不敢再上前。
趙元衡半抱著藍淺淺往回走,低聲道:「淺淺快回去,難民太多,救濟不過來的,我們現在就算將所有身家都拿出來救濟,也是杯水車薪,快走吧……」
這道理藍淺淺自然也懂,但她卻是站住沒動,盯著那互相抱在一起惶惶不安的小兄妹倆對趙元衡道:「將這兄妹二人一道帶走便可!」
趙元衡看著四周依舊是不肯散去的災民們心中漸漸焦躁起來,二話不說,攬住藍淺淺的要將她半抱起來,拖著往回走,強行塞進馬車裡,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淺淺莫要鬧了,咱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我也不是救世主,我必須要顧全大局,除了他們,前邊還有更多正在受苦的百姓,我們不能再這裡耽擱,你聽話……」
藍淺淺一邊掙扎一邊憤怒道:「啊啊啊——臭阿執快放我下來,我就只是想把這兄妹倆帶走,如若不然,這對孤兒不出五日必定死在這逃荒的路上,快放開我,我去將他們帶上來就走!」
藍淺淺方才只用神識微微一探,便很快探得這對無父無母的小兄妹已經快被餓死了,若再得不到救助,不出五日必死無疑……
藍淺淺看著那個和她家小貝兒差不多大的大頭娃娃,忽然便決定要帶著他們一起走,藍淺淺知道他們此行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但左右是兩個孩子,帶上了也並無太大妨礙,可誰知男人居然這麼強硬……
坐在馬車上,趙元衡將藍淺淺雙手雙腳都捉住了禁錮在自己懷裡,強令馬車再次啟程。
藍淺淺氣得肺都要炸了,被男人整個兒困在懷中,她像一條憤怒的蟲兒,不停地掙扎扭動,她決定了,在氣消之前都不想再理這個男人了!
藍淺淺果然說到做到,之後的幾天行程中都未曾理會過趙元衡,就算是男人主動和她說話主動靠近,她都是氣咻咻地別轉腦袋賞給他一個高冷的側臉。
趙元衡無奈,他知道藍淺淺生氣了,但他也是迫於無奈,一時間也想不到好法子哄人。
就這般一直前行了又有兩三日個時日,一行人離水患的最嚴重的腹地越來越近,眼前所見之景也越發的觸目驚心。
北洛水受災最嚴重的洛川、甘泉、澄城、大荔等地,皆是遭受了洪澇毀滅性的侵襲,尤其是洛川,決堤后首當其衝的便是洛川,幾乎整個縣城都被洪水夷為水澤之地。
一路走在,藍淺淺第一次見到這般慘烈的情景,趙元衡的面色也越來越沉……
所見之處,滿目瘡痍,雨還在不停地下,遠遠望去,地勢較低之處已是一片渾濁的水澤,湍急一片,只留幾個樹頂能勉強猜測出曾經也是有田地屋舍存在過,偶爾能看到水上飄過一些雜物,以及幾具人和牲畜的屍首……
他們一行人沒有直接進入洛川,而是入了里洛川較近但因地勢稍高兒受災最輕的白水城。
但即使是受水患程度最小的白水,此刻也是一片狼藉,從臨近幾個城逃難而來的災民幾乎已經要將白水城塞滿了,街上到處都是流民,亂作一團。
趙元衡命護衛們入城,這時候很多客棧都關了門,最後有暗衛找了一家較為僻靜的人家,花重金敲開了主人家的門,一行人便將就著住了進去。
自入白水城起,趙元衡便忙碌起來,也沒空去理還在單方面鬧彆扭的藍淺淺,剛到白水城的第一晚,這戶人家的主人拿出還算豐盛的吃食招待了他們,過後便安排好了住宿。
藍淺淺自是和趙元衡住一間,因著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忙,這晚趙元衡帶著藍淺淺早早的便睡下了,這麼多天連夜不斷地行路,藍淺淺也是真的有些累壞了。
聽著外頭還在不停下的瓢潑大雨,藍淺淺心中總有種怪異感,可又說不上來,她想,今晚便先睡罷等明日一早和阿執一起出去仔細探查一下就進是哪裡不對,說不定目前的水患困局便有法子解了……
這麼想著藍淺淺帶著疲憊的倦意深深睡了過去。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摸著身邊早已空空涼涼的半邊床榻,藍淺淺差點就要氣炸了——
趙元衡這個混蛋,嫌她多事,為了撇下她,居然在天還未亮趁著她熟睡之時就偷偷管自己溜走了,留下幾個寸步不離看管她的暗衛!
「陛下說洛川太危險娘娘不能去,而如今白水城中又湧入了大量流民,並不安全,陛下讓娘娘待在屋子裡不要亂跑,一切等陛下回來后再說……」
說話的玄三是專門貼身跟隨藍淺淺的暗衛,就是之前在揚州幫著藍淺淺捆流氓紈絝子的那個。
自揚州秦長祿事件后,趙元衡特意給藍淺淺配了一個暗衛,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謹防出事,這個暗衛是玄部的下屬,還是藍淺淺欽點的。
藍淺淺要是能乖乖聽話那就不叫藍淺淺了。
聽了她一聲冷哼,若待在這屋子裡哪也不去,那她跟來還有何意義?
藍淺淺斜睨玄三和圍在她四周的暗衛們一眼,直接把話挑明,「今兒個我一定要出門的,三個選擇,你們把我打死我不出去,我把你們打死我再出去,或者咱們和和氣氣一起出去!不過我妥協一點也是可行的,就在白水城裡轉轉不出去。」
先將這怪異的雨勢弄清楚再說……
幾個暗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料事如神,將貴妃吃得透透的。
臨行前陛下特意交代過,估摸著娘娘是非出門不可的,定是攔不住的,但若先說不准她出門,她定是會自己妥協商議只出門在白水城裡逛逛,他們要做的便是在貴妃滿城亂晃時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若再讓貴妃走丟,他們便要提頭來見。
於是藍淺淺帶著一幫子滿身精悍煞氣、一看就不好惹的護衛們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了。
瓢潑的雨勢依舊未見任何減小,藍淺淺在傘下伸手接觸雨水,在抬頭望望烏雲密布黑沉沉的天,閉眼放開神識一寸寸感受瀰漫的水氣,心頭那種怪異之感越加濃重了——
水靈平懸,不多不少正是當季最適合的之量呀!照理說,是不可能會一連五六十日的瓢潑暴雨不曾間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玄三給打著傘,藍淺淺一邊沉思一邊沿街走著,身邊的暗衛們只是不錯眼盯著她,但誰都沒有開口打攪。
就在這安靜的氣氛之中,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溫柔和煦的男聲,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欣喜,「淺淺……淺淺是你嗎?」
一行人齊刷刷回頭,暗衛們的警惕之心瞬間立起。
藍淺淺回頭,看著不遠處一襲白衫布衣的俊挺男子正撐著傘望著她,眼中閃爍著喜悅的笑。
藍淺淺一愣,盯著那年輕男子眨眨眼再眨眨眼,過了許久終於想起來這是哪位,驚訝地一下子張圓了嘴,驚道:「泫澤?你怎會在此?!」
說完之後也突然反應過來,吐吐舌頭暗道自己榆木腦袋,此地是黃河洛水之畔,黃河河伯之子在這裡出現,有何好大驚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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