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父親所謂的以往都有法子……莫非是從我母親的嫁妝裡頭出?」韓夢沁疑惑地看著韓同知。

韓同知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也不都是從……那裡頭出,你拿著銀子去外頭買也是使得的。」

韓夢沁簡直要被韓同知的厚臉皮給打敗了。這樣一個人,難怪當初能做得出貪墨一個弱女子嫁妝的事。

她眯著眼睛道:「母親的嫁妝單子上,倒是還有一套東海明珠製成的首飾,釵子、耳墜、項鏈、手串……據說,這套首飾乃是義安王妃贈予我母親的,若是單獨拿出來其中一樣來不算什麼,可若是湊在一起,便頗為難得。」

韓同知聞言,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韓夢沁軟硬不吃:「既然如此,將這套首飾作為壽禮贈予楚太太,倒是十分合適。有了重頭禮,你看著再添點兒別的什麼也就是了。」

韓夢沁柔柔地道:「父親別著急,我的話還沒說完。這套首飾這樣珍貴,我母親說過,日後是要留給我做嫁妝的。我雖然不介意直接拿來給父親用,可日後若是見了母親,讓她知道這套首飾被拿去贈了人,只怕不好呢。就是義安王妃那兒,也不好交代。」

說起來,丁媃當年未出閣時,在京城閨秀中人緣兒當真是極好的。

丁媃出嫁時,義安王妃、南安縣主等手帕交都趕來給她添妝。她和先楚太太一起嫁來此地之後,亦是相互扶持,感情甚篤。

當年,丁家敗落之時,若是沒有這幾位手帕交相助,丁媃只怕也不能那麼順利地趕回京城,安頓好丁家人,並與微服出宮的皇帝「偶遇」,在後來更是被接入宮中,封為妃嬪。

在韓夢沁的印象中,自己的母親是一位極有人格魅力的人。

丁媃總是溫柔帶笑,讓人見之生出親切之感。在處理事情的時候,她也有自己的主意和見解,能夠讓人信服。早年韓同知剛被調來此地之時,正是因為有丁媃為他出謀劃策,並出面與當地的官員太太們聯絡感情,韓同知才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與本地的官員們打成一片。

可以說,無論是丁大人,還是丁媃,都對韓同知的仕途助益良多。這樣好的一個人,韓同知是瞎了眼,才會舍了她而選擇韓太太這樣一個愚蠢的女子。

無論是韓同知在還沒有跟丁媃和離的時候,就暗地裡和自己的表妹搞到一起,還是他在丁大人遭逢危難之際落井下石,都讓人十分不恥。這樣看來,韓同知與韓太太其實也可以算是破鍋配破蓋了。

「既然那套東海明珠製成的首飾不合適,你便找別的來就是了。」韓同知覺得韓夢沁是故意逗自己玩,對韓夢沁也沒了好臉色。

「我母親嫁妝中的珍貴首飾,都是有些來歷的,都不適合轉贈他人。」

「況且,外頭現在已經在傳父親是靠我母親的嫁妝養著的了,若是再用我母親的嫁妝做壽禮,只怕對父親的名聲不利。」

「我倒不是捨不得這些個東西,只是怕父親受人非議。」

韓同知聽了這話,不明白韓夢沁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免有些煩躁:「既然如此,直接拿了銀子去外頭現買就是!」

「楚太太的壽辰就在下個月,這一時半會兒的,去哪兒買那合適的壽禮?況且,父親既然不想被人非議,那自然是不能動用我母親的嫁妝的。不止我母親的陪嫁之物不能動用,就連我母親壓箱底的銀子也不能動。」

「公中現在賬面上一共有一百三十一兩銀子,我會拿其中一百兩銀子去買一件綉品作為知府太太的壽禮。」

一百兩銀子,其實也能夠買到很不錯的綉品了。

只是,往年韓府送給楚太太的禮,都是怎麼珍貴怎麼來,今年若是只送一副綉品,怕是寒磣了些。

「不能動用你母親的嫁妝銀子,難道還不能動用你的銀子么?你也是家裡的一份子,自該為這個家做些貢獻!」說到這兒,韓同知已經有些惱火了。

「好呀,父親既然發話了,我自然不敢不從,回頭我就取了銀子來,給楚太太備一份厚禮。不過,要是外頭人問起來,我只能實話實說,告訴他們這是我拿自己的銀子買的了,以免外頭的人誤會父親貪-墨。」

韓同知:「……」

韓同知:「總之,這送禮之事,你必要處置妥當了。這關乎咱們府上的顏面,以及咱們與楚府的交情。」

韓夢沁一拍手道:「父親能夠理解我的難處,就太好了。父親的俸祿本就不多,咱們雖說要盡心意,可也不能送超出承受能力的禮物吧?依我看,為知府太太找一副精緻的綉品來,就不錯。」

她掰著指頭算道:「咱們公中一共就一百三十一兩銀子,拿出一百兩銀子來給知府太太置辦壽禮之後,要靠著這餘下的三十一兩銀子生活到下個月呢。知府太太若是知道咱們寧可節衣縮食,也要給她買生辰禮,定會十分感動的。」

韓同知是正五品官員,年俸祿為六十兩紋銀,這俸祿按月發放,也就是每月可以領到五兩銀子。此外,他一年還有一千二百五十兩的養廉銀,這個是每年一次性發放。

除了這些收入之外,韓家還有一些田地,賃出去,每年可得一百兩銀子。

韓家本身並沒有商鋪,一千四百一十兩銀子,約莫是韓家一年的總收入。

以往,韓同知拿到銀子之後,幾乎就沒有往家裡交過。

韓老太太總說,韓同知在外頭打點要用,讓他不要往家裡交。

韓太太因為手中握有丁媃的嫁妝,並不缺錢,是以也不曾問韓同知要過錢。

可如今,韓夢沁當家,自然不會再慣著韓同知了。韓同知要是不想被外頭人嘲笑養不起一家老小,就最好把大部分銀子都交到公中來花用。

想要讓韓夢沁自個兒掏腰包補貼韓家,別說門了,那是連窗戶都沒有的。

韓夢沁:「對了父親,咱們不如從這個月起,每頓餐食只吃一葷一素一湯吧,新衣服也別做了,還有府裡頭的丫鬟小廝們也減半,否則,這三十一兩銀子是絕對撐不到下個月的。」

別的不說,那大丫鬟的月例銀子就要一兩呢。

韓同知:「……」

他覺得,他真是要被這個逆女給氣死了!

韓同知咬咬牙,從身上掏出價值二百兩的銀票來,遞給韓夢沁:「這二百兩銀子,拿去給知府太太置辦生辰禮,公中的一百三十一兩銀子,就留著用作府上日常的開銷吧。」

韓同知已經很久沒有為銀子的事操過心了。

自從丁媃嫁給他后,每個月都會把府裡頭打理得妥妥噹噹的。因為當時韓同知的官位更小,他們家沒有什麼大的開銷,丁媃也不需要用自己的嫁妝來補貼家裡。家裡頭伺候的幾名丫鬟小廝,都是丁媃帶過來的,每個月由丁媃支付月例銀子。

後來,韓同知與丁媃和離了。由於韓家扣下了丁媃的大筆嫁妝,韓同知也不需要為了銀子而操心。

如今,驟然沒了丁媃的嫁妝補貼家裡,韓同知便立時感覺到捉襟見肘。

原以為讓手中握有大筆錢財的韓夢沁來管家,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誰知道這丫頭居然一毛不拔!

韓同知平時根本就沒有存錢的習慣,這二百兩銀子給了韓夢沁,他手裡頭就沒有多少錢了。一想到今年還有永寧侯夫人、江總督夫人要過壽,韓同知就頗感絕望。

永寧侯府雖說如今不掌權,但侯府與楚知府乃是姻親,韓同知是萬萬不敢得罪的,還有那江總督,乃是封疆大吏,位高權重,亦不可怠慢……

韓夢沁可不知道韓同知這會兒心中的想法。她若是知道了,只會嗤之以鼻。沒那麼大的本事,偏要打腫臉充胖子,怪誰?

一月的時間倏忽即逝。

在楚太太過壽之前,韓夢菱被韓同知接回來了。

去尼姑庵裡頭住了一段時間的韓夢菱瘦了很多,一見韓太太就撲進她懷裡哭:「娘,她們讓我幹活,她們讓我干好多好多的活……嗚嗚嗚,太欺負人了……」

韓太太垂淚將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她們怎麼可以這樣!你是過去帶髮修行的,又不是她們庵裡頭的尼姑,她們憑什麼管你!菱兒,你受苦了。」

韓夢沁在一旁聽得頗為無語。

別人尼姑庵又不是慈善堂,也沒有義務讓韓夢菱白住呀。韓夢菱想要在庵里藉助,自然是要幫人家幹活的。

想當初,韓夢沁剛剛搬去尼姑庵的時候,也幫著庵里的尼姑們做了不少活。後來,她無意中養出的花竟賣出了高價,她這才不再管庵里的活計,只是每次賣了花之後得到的銀子會分給庵里一些,用以改善庵中的生活。

說白了,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今日菱妹妹回來了,就先好生休息吧。對了,再過幾日就是知府太太的生辰了,到時候,菱妹妹可要去?」韓夢沁問韓太太。

韓太太立刻防備地道:「你妹妹自然是要去的!」

這麼好的一個與貴人們相處的機會,韓太太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錯過。

她生怕韓夢沁不讓韓夢菱去,又道:「楚府送來的帖子上邀請咱們一家子都去。楚知府和楚太太若是知道菱兒在家卻沒有去,不大好。」

韓夢沁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頓了頓,她又道:「太太不必緊張,我沒有不讓菱妹妹去的意思。」

韓夢沁離開后,韓夢菱拉了拉韓太太的袖子:「娘,你這麼低聲下氣地對她說話做什麼?我去不去,又不是她做決定。」

韓太太心裡頭滿是黃連,苦得說不出話來。

她身旁的得力丫鬟杜鵑道:「二小姐,您有所不知,老爺他已經將這個家交給大小姐來管了。您能不能去參加楚太太的生辰宴,還真是大小姐說了算……」

「什麼?」韓夢菱聞言,瞪圓了眼:「這不可能!」

韓太太艱難地道:「這是真的,咱們現在,就算是桌子上想要多添一道菜,都要經過韓夢沁的同意。除非咱們自己拿了銀子吩咐下人們去置辦。」

韓夢菱:「……」

過了片刻,韓夢菱看著被端上來的飯菜,滿臉都是不可思議:「怎麼才只有四菜一湯?是不是韓夢沁故意剋扣我的伙食?我要去找她!」

「大小姐說,公中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咱們也不是那等需要講究排場的人家,便做主將原先的八菜一湯,改為四菜一湯。」杜鵑低垂著頭,不敢看韓夢菱的臉色。

韓太太也勸道:「菱兒,你就別鬧了。好不容易從尼姑庵裡頭出來,難道你還想再回去不成?」

韓夢菱回想起在尼姑庵中度過的一個月時間,實在不堪回首,頓時打消了去找韓夢沁麻煩的主意。

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韓家,已經變天了。

難道,日後她們真的要仰著韓夢沁的鼻息過活了嗎?

她咬著下唇,心中既無力,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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