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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衣服是個麻煩,陳月牙整齊的把它們鋪在褥子下面,當時治安隊的沒進來查,要真查,一查一個準。

她得放下帘子趕緊綉出來,再想辦法趕緊賣出去。

一件件的匝著呢,陳月牙就聽外面嘻嘻哈哈一陣笑聲,腳步聲轟隆隆的,聽起來能震塌牆壁。

「賀大帥,聽我給你放個流星連環屁!」一嗓門粗蓬蓬的孩子說。

另一個嗷嗷兩聲叫:「聽我追星趕月屁!」

賀帥嗷的一下就蹦過去了:「剛子哥,仝子哥,你倆咋來啦?」

這倆是賀德民的倆兒子,一個十二歲,一個九歲,都比賀帥大,曬的焦黑焦黑的,鞋面上全是土,這一看就是從村裡跑了二十來里路,進城來給弟弟壯威風的。

「我媽讓我們來顯擺一圈兒,給你壯壯威風。」賀仝最大,一副振臂就能百應的樣兒。

他都十二了,賊社會的小爺,兩隻小拳頭捏的咯嘰咯嘰響:「聽說我兄弟罩不住燕支衚衕,還有人敢打你,那人估計沒聽過我賀仝的名號吧!」

賀帥在這衚衕里能稱王稱霸,不在於自己能打,他還有倆大哥哥,時不時進城顯擺一圈。

當然,他們尤其喜歡超生,大男孩子們對於自己軟囊囊的小妹妹,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歡。

更何況這個軟妹妹跟農村那些小土妞們不一樣,人家是城裡娃,又白又嫩的。

「二嬸,我們可以背著妹妹出去玩嗎?」賀仝撲到門上,力氣太大,差點沒把樹屋的門給掀翻。

陳月牙也有好久沒見過賀仝這孩子了,畢竟孩子們離的遠,跑一趟好幾個小時呢。

她連忙把衣服藏到了褥子底下,端過一個大瓷缸子,往裡面舀了幾大勺的桂圓精,拿涼白開沖了,端給賀仝:「妹妹這會兒乏了,不能抱出去,你們嘗嘗這味兒,喝過沒?」

麥乳精那東西得熱喝,因為它的奶味兒,甜味兒,全得熱著才有,涼了就沒了,但桂圓精不同,越是涼涼的開水沖它,衝出來愈甜,桂圓的香味兒愈濃。

賀仝吧唧了一口,趕忙轉給賀鋼了:「好喝,說不出來的好喝,一股桂圓味兒。」

賀鋼咕嘟咕嘟兩大口,甜的眼珠子都有點兒發直,轉手給了賀帥:「香,嬸兒,這啥東西,這麼香!」

「桂圓精,以後來了,嬸兒還有好吃的給你們。」陳月牙說。

「寧吃一罐桂圓精,不吃十罐麥乳精,原來桂圓精是這麼個味兒啊。」賀仝添著嘴巴,意猶未盡的說。

陳月牙轉身回了屋兒,專門替剛醒來的小超生打開了那罐子黃桃罐頭,悄聲說:「誰都不能給,自己一個人吃,好不好?」

超生小乳牙咬著紅紅的嘴巴,顫危危的抱著罐頭瓶子溜下床,頭點的撥郎鼓似的,答應的可好了,但是跟只小貓咪似的,轉身就竄出門了。

雖然院子里出奇的安靜,但是陳月牙悄悄挑起帘子,就見賀仝、賀鋼和賀帥三兄弟背著手兒彎著腰,賀帥的褲兜還給小石子兒墜的半垮著。

仨熊孩子哈著腰,嘴巴張的跟小狼狗似的,正在等超生給他們投喂罐頭。

三條小狼狗啊這是。

賀仝的球鞋上破了個大洞,估計孩子怕鞋子破了丟臉,拿粉筆把大拇指染白了湊數兒。

超生一勺子糖水滴上去,啪一聲,賀仝大拇指上的白色一掉,大拇趾就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了。

難怪劉玉娟張嘴問她要鞋子呢,孩子把一雙膠鞋生生兒給穿成涼鞋了都。

……

賀譯民下班之後,專門去了趟縣公安局,趕著下班的時候,就在縣局的門口站著。

偷他錢的人是張盛,張虎的大哥,而張虎,是賀譯民在部隊上時,一起當過兵的好戰友。對於戰友的人品,賀譯民還是了解的,張虎人其實不錯,膽小,謹慎,貪點小財,但大原則性的錯誤不會犯。

張盛那個人他不怎麼了解,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當時他給摩托車撞了,張虎送他去醫院,來勘察現場的正是張盛,摺子和他的身份證明,應該就是張盛勘察現場的時候偷的。

盜竊錢財的人找著了,只要證據確鑿,公安抓人,繳錢就行了。

但是,畢竟這是公安系統出的敗類,賀譯民也是三十來歲的人了,肯定不會幹那種直接堵人,打一頓再要錢的事兒,畢竟公安系統出一個家賊,這種事情按原則,他得到縣局,跟局長通個氣。

所以,他今天就是來堵局長耿衛國的。

「這是賀譯民吧,這兩天不是有值勤,你不去值勤,跑回來幹啥?」縣公安局的局長四十齣頭,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穿著治服,身材略微發福,但看得出來身體素質特別過硬。

八月的天兒,到了晚上都能熱的融化自行車的胎。

耿衛國永遠不會忘記賀譯民,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敢拿槍指著他的,面視的下屬,當過兵的人都爽快,那時候他就覺得,賀譯民要不是個匪材,就是個大人材。

賀譯民主動給領導敬了個禮說:「領導,您說說,關於現金丟失的案子,咱們一般是怎麼辦的?」

「還能怎麼辦,只要破了案子,抓人,繳錢,挽回損失啊。」耿衛國說。

不過,他頓時把眉頭皺起來了:「賀譯民,你年齡比我小的不多吧,當初在部隊上,聽說你是尖刀聯的,要不會辦案子就滾回家去。」

賀譯民當兵的時候也是爆脾氣,在鋼廠的時候一直都是幹部,還沒受過這種氣。

但沒辦法,三十多歲了,從頭再來,他現在是一片兒警了,就得忍著領導的爆脾氣。

把自己那一萬塊錢在銀行的取款單,上面的簽字,以及今天張盛給自己簽的字,附帶張盛的指紋,就全遞給耿衛國了。

「領導,我丟了一筆錢,而我現在高度懷疑,這筆錢就是我們百順派處所的民警張盛乾的,因為取款單上的簽字和他的筆跡一模一樣。但他當時去取錢的時候很謹慎,應該是怕留下指紋,特意戴著手套簽的字,所以銀行的存根上沒有他的指紋,這就缺了一環證據璉。但是……」賀譯民故意賣了個關子。

耿衛國也是公安,對於辦案子這種事兒有著天然的好奇心:「但是什麼,你快說啊。」

「但是取空存摺就得被銷戶,而在我被銷戶的摺子上,有一枚張盛沒擦拭乾凈的指紋,雖然只有一枚,但我找到了。」賀譯民說著,一隻牛皮檔案袋,就把所有的證據全遞給耿衛國了:「當時,我是被一輛摩托車撞到了溝裡頭,張虎報案之後,張盛第一時間出的警,公安辦案,監守自盜,局長,這事兒我先跟您通個氣兒,由您來看該怎麼處理,好不好?」

原來是因為這個?

公安系統出了一個偷人錢的賊,這種情況可比正常的盜竊案件可惡劣得多。

而且這事兒啪啪啪,首先打的就是耿衛國的臉。

因為縣城所有的公安都是耿衛國自己面視進來的,賀譯民是,張盛一樣也是。

他到現在才算明白了,賀譯民提前把事情告訴他,這是在給他面子。

難怪當初敢拿槍指他,辦事情這麼有章法,滴水不漏,這可真是個妥當人啊這是。

「抓人,繳錢,他娘的,公安系統里怎麼出了這麼個敗類!」耿衛國擲地有聲的說。

賀譯民把證據遞給領導,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

何向陽的腦袋,最終還是在用鋼鋸把痰盂鋸開之後,才得以脫出來。

而這時她的腦袋已經腫成個豬頭了。

從衚衕里到菜市場,她頂著豬頭一樣的腦袋轉了好幾大圈兒,專門想拉一個穿著白線衣的人出來,給自己做個證人,晚上公廁前開大會的時候給自己做證,指證陳月牙確實投機倒把過。

而這條街上,因為陳月牙賣過線衣,穿白線衣的人還真不少,那簡直一抓一個準。

同是街坊鄰居,陳月牙看在眼裡,喊來賀帥,讓他帶著超生,去跟著何向陽轉一圈兒去。

「媽,我不想跟著那個何老太婆,我討厭她。」賀帥抹著額頭上的汗珠,蹦蹦跳跳的說。

陳月牙替兒子洗了把臉:「叫你去你就去,這對咱們家有好處!」

超生也來拽哥哥的手,死命的拉他扯他,示意他跟著走。

「跟著一老太太有啥新鮮的,我討厭那個老太太,咩咩咩。」賀帥搖頭晃腦的說。

但架不住妹妹願意跟著何向陽啊,他就必須得跟著。

兩條小短腿兒,何向陽走哪兒超生就跟到哪兒,午後的大太陽炎炎,賀帥就是超生的大狗尾巴!

媽媽對於小超生的靈力,只有1%的了解,但只憑這1%的了解,就知道利用好小超生這個全家最有效的資源,可見媽媽有多聰明。

而小超生對於自己的能力,那是信心滿滿。

越吃甜食,她的靈力就越多,靈力越多也就會越討人喜歡。

而何向陽呢,滿街亂竄,是想找陳月牙投機倒把的證據。

超生就跟著她,讓喜歡她的街坊鄰居們,都看見她一回。

試問,都是街坊鄰居,誰看著小超生的時候不由心的喜歡,誰又願意理何向陽這麼個,吃一個豬頭恨不能把所有的街坊鄰居全饞完的老太婆?

都是成十年的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整天沒事兒干去舉報別人,斷人財路啊?

「啥?大街上恁多投機倒把的,為啥偏偏讓我指證陳月牙?」果然,王大媽一看何向陽上門,後面還跟著委屈巴巴的小超生和賀帥,氣不打一處來,都忘了他兒子在張虎手下工作的事兒,甩個臉子應場就走了。

馬大姐也覺得何向陽忒不地道:「何大媽,這街坊鄰居投機倒把的多著呢,不在陳月牙一個,您要這麼說,我把您家睡蓮和福妞一塊兒舉報了吧,咋樣?」

說著,看超生和賀帥在院門口站著,連忙招呼倆孩子:「蔭涼處玩去,尤其超生,才給人打過,可別中暑啦!」

超生不會說話,只會點頭,小腦袋不停的前後亂點著。

但大概恰恰是因為她不會說話,街坊鄰居才會打心眼兒里的疼她。

何向陽恨不能搧自己倆耳光。

都怪她家小福妞,好端端的學人賣什麼衣服啊,這下可好,自己身子不正,就沒法硬梆梆的抓人替自己說話?

同是小閨女,人超生有多爭氣,福妞就有多拖後腿,何向陽越看,越恨不能踹上福妞兩腳。

回頭看一眼小超生,倒霉孩子,她下手並不重嘛,咋就把背給拍紅了呢?

「開會啦開會啦?街坊鄰居都出來一下,衚衕你我他,文明靠大家,都給我出來開會!」

秦三多胳肢窩裡夾著一本大信紙來了,進衚衕就扯開了嗓門兒的喊。

找了一大圈子,何向陽愣是沒找著可以替自己做證的人。

腦瓜子一轉,全家齊上陣,就連她家的小福妞也一起帶來了,就在公廁前等著。

衚衕里每家出一人蔘會,有些人家小板凳小馬扎一帶,舉家參會。

「至少我們全家都看見啦,陳月牙投機倒把,嘍,她家賀帥身上穿的那白線衣,就是陳月牙投機倒把的罪證!」何向陽率先發難,指著賀帥的胸膛說。

陳月牙還沒說話,賀譯民站起來了,解開自己的公安服,裡面也是一件白線衣:「這個我能替我媳婦兒作證,這是她自己買的白布做的,領導,自己做衣服什麼時候就成投機倒把了?要我說,何大媽自己也天天縫紉機給自己踏衣服,她一天換一套衣服,那她不是最大的投機倒把?」

賀譯民現在可是公安,哪怕只是派處所的片區警,他也已經躋身巷子里身份比較高的那一類人之列了。

他說話,人們願意聽,也願意信。

秦三多把自己的風系扣兒往裡緊了緊,說:「說人投機倒把得有物證,做件衣服真不算投機倒把,那得抓到現貨交易,而且有人指證才算。」

何向陽只恨自己沒抓到大批的物證,瞪著眼珠子,示意程春花起來聲援自己。

可惜程春花向來屬於背後出鬼主義的,畢竟年青人,怕街坊鄰居的唾沫,也不敢站起來做那個證。

反而是賀譯民有話要說了:「倒是何大媽,你今兒總得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上門打孩子?」

「我才沒想打孩子,我是想抄……」那個家字正是賀譯民想要的,何向陽在舌尖上打了個轉轉,愣是沒敢說出來。

「那您說,好好兒的您上門幹啥?難道是想偷東西?偷什麼?我們家那間小樹屋裡有你可偷的東西?」賀譯民再追一步,反問。

雖然是人民公安,但也是巷子里的一員,跟潑婦吵架,賀譯民毫無壓力。

「我就,痰盂……」何向陽吞吞吐吐的說。

王大媽一聲驚呼:「你該不是就為著偷痰盂來的吧,難怪抱走我一痰盂,一個臭痰盂也值當你偷?」

賀帥在角落裡一聲喊:「我做證,何老太不止偷人內衣內褲,還愛偷人痰盂,不信你們去她家搜搜,痰盂多著呢。」

這下可好,還真有人丟了痰盂的,罵罵咧咧站起來,就往何向陽家去了。

「連人痰盂都偷,你咋不偷屎呢你?」有人罵說。

還有人說:「那是屎不值錢,你要說屎值錢,她保准連屎都偷。」

何向陽是從農村進城的,確實不止喜歡偷人內衣內褲,還喜歡偷人痰盂,連人家放在外頭的碗筷都喜歡偷,家裡不止痰盂,藏著街坊鄰居家的各種寶貝可多著呢。

一看有人都準備闖她家的門了,連忙拍著大腿說:「行了行了,是我不對,我向超生道歉,這總該行了吧?」

「我要抽你倆耳光,抽聾了你的耳朵,只給你道個歉行不行?」賀譯民可不嫌這事兒婆婆媽媽,再上前一步:「何大媽,公民只要動手就是刑事責任,咱得報公安處理!」

要說報公安,人賀譯民現在不就是個公安?

「對啊賀譯民,你不就是公安?抓何向陽啊,萬一她把超生打出病來呢?」人群中,有人喊說。

秦三多畢竟是居委會的主任,巷子里出了刑事案件,還評什麼文明先進?

他站了起來,從兜里讓了支煙出來遞給賀譯民說:「報案就算了,這樣吧,咱們私底下商量個結果,把事兒給了了。」

其實賀譯民也沒想把事情鬧的特別大,畢竟陳月牙做小生意是事實,而且以後她還要做小生意,對何向陽逼的太過也沒什麼好處。

他氣的是何向陽打超生,得給她個永生難忘的教訓才行。

所以他說:「這樣吧,咱們現在在評文明城市的文明街道,那個公廁實在太臟太臭了一點,我這人敞亮,就讓何大媽替咱們把公廁淘空了,再打掃三個月的公廁,你們覺得咋樣?」

一衚衕里就一個公廁,垃圾也是堆成山,現在還沒有物業一說。

全憑退休的大爺大媽們在居委會義務打掃,一到下雨天,那污水一淹,人都甭想進去。

要真有人能義務打掃半年,那是好事兒啊。

「賀譯民到底是公安,人敞亮,說話我們愛聽,這個我們支持!」有人說。

還有人說:「三個月太少啦,平白無故打人孩子,上門搞抄家,何大媽至少得打掃上半年才行。」

「行了行了都閉嘴,就三個月,要這公廁要打掃不幹凈,還是現在的味兒,何向陽就繼續打掃,打掃半年!」秦三多拍板說。

何向陽只聞著公廁的味兒都想吐了,嗷的一聲差點沒跳起來。

想抓那幫子幸災樂禍的,街坊鄰居們的臉,還是程睡蓮把她給攔住了。

秦三多記錄好了事件的處理結果,還得讓倆家子一起簽字。

簽完子把本子一合,他解開自己上衣的風系扣兒,扯出一點白線衣說:「這線衣吸汗,便宜,關鍵是它上頭印的字兒好看!譯民,政策不允許投機倒把,讓你家賀小帥悄悄兒的再給我送三件線衣過來,要倆孩子的,一大人的。」

嗨,這意思是居委會主任的身上,也穿著陳月牙投機倒把的衣服?

秦三多給了賀譯民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把本子往胳肢窩裡一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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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主任:偷機倒把,誓在必行,嘻嘻

作者:仍然需要大家的留言鴨……

下章下午三點,不見不散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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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蔘她三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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