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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李福亮的表妹,我咋不認識你,閨女,你哪來的這麼多萬金油,萬金油可是好東西,咱農村人頂稀罕,就是買不著,土腳大夫們手裡都沒有萬金油呢。」李大媽說。

陳月牙只得如實說:「我是賀譯民的愛人,賀譯民是李福亮的表弟。」

「賀譯民,那不我堂妹家最出息的兒子,這麼說咱還真是親戚,賀譯民的媽李紅梅,那是我堂姐。」李大媽回頭一聲喊:「大有,大方,趕緊來,有親戚來啦,還是城裡來的親戚!」

這一聲,頓時又從村裡跑出倆漢子來:「啥,咱哪來的城裡親戚?」

李大媽一邊說著自己跟李紅梅的關係,一邊從家裡拿了桿秤出來,就按陳月牙說的,三斤穀子一塊肥皂,十顆雞蛋一顆肥皂的數兒,自發的開始替陳月牙張羅買賣了。

「李招娣,不要拿你的陳穀子爛麻子換我家的好肥皂,趕緊的,拿你家的新穀子去!」

「李來順,你那爛土豆不行,趕緊拿走,把你家那偷偷藏在地窖里的大公雞抱來,換幾塊肥皂把你臉上那黑油洗洗,你看看你,這輩子就沒用過一塊肥皂,怪不得沒有女人肯跟你呢。」

李大媽可比陳月牙精細得多,幫著她挑糧食,專要小米和豆子一類的粗糧。

雞蛋那東西容易磕破,她也不肯要多的,專門挑人家的大公雞,還要最肥最大的那種。

陳月牙還擔心自己帶的東西出不出去呢,結果肥皂和萬金油都不夠分的,就在這個莊子上刷的一下換完了。

李大媽還有倆兒媳婦,燒水起鍋,正在家裡做飯。

既然東西是李大媽幫忙換的,陳月牙當然得感謝她,當著李大媽的面,刷一把就給一隻肥肥的大公雞放了血,遞給她了。

「這咋好意思,你來做客,我們還吃你的雞?」李大媽說。

陳月牙跟幾個孩子盤腿在炕上坐著:「都是親戚,大媽你說那話幹啥,你去給我叫叫李福亮,問問他,這些小米呀,豆子呀公雞的,他收不收。」

喲喝著倆兒媳婦把雞燉上,李大媽自個兒跑李家莊找李福亮去了。

四個孩子坐在一起,賀帥正在悄悄給二斌和三炮做思想工作,要他倆一會兒別亂嚎亂叫。

這是親戚家,別人聽到會笑話他們的。

但是,斌和炮的激動之情是壓抑不住的,畢竟雞肉好吃啊。

「小斌,小炮,要是能把口水擦乾淨,安安靜靜的坐著,媽媽就帶兩隻雞回城裡,給你們殺了咱們慢慢吃吃,好不好?」陳月牙摁住了大兒子,悄聲跟倆小的說。

剛才賀帥苦勸不聽的倆小子,一秒安靜,穩穩的坐下了。

歸根結底,孩子們還是見的太少,太缺東西了才會這麼饞,陳月牙望著外頭的鐵鍋,心裡也在暗暗發狠,一定要多掙錢,讓自己的孩子,不要再那麼餓,那麼饞。

雞就在院子里的大鐵鍋里燉著,倆個憨厚樸實的農村媳婦兒,一會兒揭起鍋來戳一戳,搗一搗。

不止斌和炮聞著香味兒要流口水,超生手心裡的小鬚鬚們,都朝著雞湯的味兒彎過去了,掰都掰不直。

不一會兒,貨郎,也是賀譯民的表哥李福亮來了。

這個李福亮跟李大媽有點不太一樣,油頭滑腦的:「這雞呀米呀的,要拿進城裡,可得冒著風險呢,要不便宜點,我可不敢收。」

「那也不一定,我家大方和大有替咱侄女背著進城,就說是親戚送她的,治安辦能找著理由抓她?」李大媽立刻堵上了他的嘴。

想壓價,沒門兒。

明明是賀譯民的親戚啊,但是,李大媽此刻完全站在陳月牙的立場上了。

幫著陳月牙討價還價,還幫她挑了兩隻大肥雞讓她帶走,又撕了大半隻雞給幾個孩子吃。

陳月牙跟李福亮談妥了價格,吃完飯,給李大媽多留了兩大塊胰子,又給了好幾盒的萬金油,幾個孩子連湯帶肉吃的飽飽兒的,才從李大媽家出來。

不知道媽媽總共換了多少錢,但是超生覺得,今天是個豐收的日子。

因為三個哥哥,一個背著兩隻肥肥的大公雞,一個背著一兜兜圓圓的,白白的雞蛋,賀炮的肩上還背著兩半袋子雜糧,這全是肥皂和萬金油換來的。

這還不算媽媽兜兜里,跟李福亮換來的錢呢。

「這可真是幸福快樂的一天,我要把它寫在作文里。」回去的路上,意猶未盡的賀帥說。

賀炮打了個飽咯兒,把肩上的糧食緊了緊,問賀帥:「哥哥,作文是啥,能吃嗎,好吃嗎?」

「作文不能吃,但是,你要能學會寫字,媽媽給你一個人燉一隻大肥雞。」陳月牙適時鼓勵三炮說。

這傢伙能吃,半隻雞多半是給他一個人摟圓的,所以她讓他多背點兒,消消食。

小傢伙也是力氣大,背著糧食走了一路,一聲沒吭過。

來的時候有油條墊底兒,大家走的可精神了,回的時候有肥雞壯胃,幾個小屁孩兒一個的腳步走的比一個的穩。

一過清水河上的橋,迎門對面兒就是燕支衚衕,這不就到家啦。

小福妞晚上想的事兒太多,夜裡居然失眠了,早上又睡過了頭,早晨起來的時候隔壁一家子已經出門了,當然,舉報大計,就因為她的一趟懶覺而落空了。

倒是她外婆何向陽,今天聽有人說起,說陳月牙居然在河邊的林子里發現了蜂蜜,大清早的,帶著福妞,非得到樹林子里找蜂蜜去。

手裡扛一根用來搗蜜蜂的長竿子,拽著福妞的手,她正在過橋。

看到陳月牙,何向陽停了下來:「月牙,這哪來的肥雞,我怎麼嗅到一股背叛革命群眾的,資產階級不法分子們悄悄賺取銅臭的臭味?」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身上還背著一個胖娃娃呀……」陳月牙輕聲兒的哼著,停在何向陽身邊:「那是您掃公廁掃的久了,身上自然有股臭味兒,您也該到公共澡堂里好好泡個澡,泡泡自己了!」

「公共澡堂子?一張票五毛錢呢,況且洗了澡還容易感冒,我就不洗澡,人臟點兒才不生病。」何向陽嘮嘮叨叨的說。

陳月牙看了看最近瘦了好多,可憐巴巴的小福妞,掂了掂懷裡的閨女,感覺她是比原來實誠了不少呢。

就前陣子,這小丫頭還輕的跟片鵝毛似的呢,日子一好過,孩子的體重都上來了。

她懶得再跟何向陽計較,轉身回家了。

「月牙上哪去啦,幾個孩子又背又抱的,懷裡全是東西?你就不怕人說你投機倒把?」大清早就在投機倒把的馬大姐這會兒已經徹底融入了尊紀守法的人民群眾,笑著說。

「趕清早兒轉了趟娘家,嘍,我娘家媽給的雞和雞蛋,轉娘家啥時候成投機倒把了馬大媽。」陳月牙笑著說。

馬大姐一看雞蛋,頓時就希饞了。

畢竟兒媳婦又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壓力驟爭,她正在悄悄搞早餐攤兒的生意,米面油都好說,城裡能找到,就這雞蛋不好找,回回都得她多走十里路,到村子里收購去。

她悄聲說:「這一筐子你吃不完吧,要不勻我點兒?」

要雞蛋真能運進城裡,賣給街坊鄰居們,其實比在農村就地處理賺錢得多,但是它不是不好運送嘛,況且陳月牙這趟的錢已經賺夠了,就不可能再把雞蛋賣給馬大姐了。

「馬大姐,實在對不起,我家孩子多,這雞蛋得留著給他們吃。」

幾個小崽崽一聽:啥,這些雞蛋全是留著給我們吃的?

三炮和二斌對視一眼,這倆總因為給人笑話叫土憋抬不起頭的傢伙,小胸膛都挺起來了。

帶回城的雞,按理來說當天就該殺掉,因為城裡不準養活物。

但是才吃過肉,怎麼地這兩隻公雞也得養幾天再吃吧,哪能天天把日子過的像過年一樣呢?

正好家裡有何向陽搭的雞窩,兩隻大公雞就給關到雞窩裡了。

賀譯民下班回來一看,雞在窩裡打鳴兒,幾個孩子在晾衣服的天台上玩兒,妻子正坐在小板凳兒上數錢,原以為只是碰運氣的生意,她居然刷的一下就給做完了?

趁著孩子們瞧不見,把妻子摟到懷裡,深嗅一口:「還真賣出去了?」

「不算帶回來的雞蛋和兩隻肥雞,總共賣了220,咱自己還剩著好些肥皂和萬金油呢,這些就留著,我勻勻兒的給街坊鄰居們賣。」陳月牙說。

賀譯民左右看了看幾個孩子,輕輕吭了一聲,示意妻子跟自己進屋:「多留幾塊,我拿回家去。」

在農村的大哥和三弟,那是賀譯民斷不了的牽挂,有好東西,總得想著他們一點。

陳月牙拿腳指了指地上的肥皂:「商店裡一塊肥皂三毛六,我也不說三毛六,你把肥皂拿回村裡,一塊,咱給大房和三房兩毛六,這可是進貨價,她們能賣多少,全算她們賺的,行不行?」

還剩著一百多塊肥皂,要按市場價,至少能賺三五十塊,要換成穀子豆子和雞蛋,說不定會更多呢。

一人富不算富,有幾房窮親戚也不算什麼光鮮事,陳月牙沒想把全天下的生意都做完,這趟下鄉讓她看到了商機,她打算讓大嫂和鄧翠蓮也把小生意做起來。

賺點錢,她們就不會那麼畏手畏腳了。

「等我哪天休息了給他們送回去。」賀譯民說。

「趕明兒咱買個自行車,你就不用走路了,騎車,半個小時一個來回。」陳月牙笑著說。

她在腦海里構建有錢后的幸福生活,出門的時候簡直要笑出聲了。

剛想出門,給丈夫從後面扯了一下辮子,她還想走,又給他粗著氣咬了一下耳朵,孩子都在,她不敢聲張,推了兩把,看丈夫把自己鬆開了,又悄悄鑽他懷裡,捶了他一把。

原以為雞隻要養著,它就能一天比一天大,但養了幾天,帥斌炮就發現問題了,天天從嘴巴里給雞省怕吃,它們居然肉眼可見的瘦了好多,而且雙目無神,一直掉毛。

沒殺到嘴裡的肉掉了,那還了得,眼見得兩隻大公雞越來越瘦了呀。

「走,咱給咱的雞找吃的去。」賀帥早早做完了作業,吆喝著倆弟弟說。

他還給超生也備了個缸子,一起抓蟲子。

「我在小學課本里學過的,雞愛吃蟲子,所以,咱得去找蟲子給雞吃。」賀帥說。

賀炮明白了:「到垃圾山上扒去垃圾,廁所里去抓蛆,全給雞吃。」

斌和帥一起用死亡之眼盯著他:吃了廁所蛆的雞,大概也就賀炮才能吃得下去。

「有了,咱們街道的罐頭廠,那裡面現在沒人,罐頭廠那後面的小林子里,蟲子可多了。」賀帥給倆弟弟解釋說。

斌和炮到現在才知道,他們這街道還有個罐頭廠?

事實上,從解放后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各地的民生都是由小縣城裡,各個街道下面辦的小廠子解決的。

百順街道不止有個煤廠,一個暖瓶廠,還有一個罐頭廠,就是專門用來生產罐頭的。

這個廠子一年也就黃桃下來的那幾天開一陣子,等黃桃一過季就關門了。

幾兄弟溜到荒無人煙的罐頭廠一看,地上果然有好多好多的蜣螂,草蛉和馬麥穗,尤其是馬麥穗,紅紅的,爪子又多,在乾淨的地面上扭來扭去。

賀帥幾兄弟抓蟲子,就把超生放在罐頭廠的圍牆上,讓她乖乖的坐著看,他們越走越遠,進了林子,順著道兒都快走到清水河畔去了。

就在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女人,一個超生並不認識的女人,圍著罐頭廠,正在轉來轉去。

咦,不一會兒,福妞悄悄摸摸的出現了,然後,女人給了福妞一塊麵包,福妞就在樹林子里走來走去的,吃上麵包啦。

這女人顯然跟福妞很熟悉,看福妞吃著麵包,吃完一塊,再給她一塊。

倆人還在聊天,聽起來聊的挺好的。

超生是來捉蟲子的,還拿著搪瓷缸子呢,可惜因為拍被狗咬,給哥哥放在牆上了,無用武之地啊,只能無聊的玩自己手裡的小缸子,捉小螞蟻。

福妞躲在牆角,專註的吃著女人帶來的麵包,那種甜甜的,帶著雞蛋和牛奶香氣的味兒,噎的福妞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一塊麵包吃完,她舔了舔嘴巴,還想吃。

女人從包里又拿了一塊麵包出來,遞給了福妞,福妞張大嘴巴咬了一口。

超生坐在牆上都能聞到麵包的香味,可恥的流下了一抹口水,擦乾淨,繼續坐著。

福妞和那個女人,因為超生坐的高,而且安靜,沒看見她,轉身走了。

「拐孩子啦,有人拐孩子啦。」就在超生等幾個哥哥,等的快要睡著的時候,只聽平地一聲驚雷,有人在喊。

「誰,誰拐孩子,拐的是不是我妹?」賀炮的嗓音跟破鑼似的,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跑的比二斌快。

三秒到牆下。

三兄弟從罐頭廠竄了出來,一看,妹妹這不穩穩的坐在牆上?

那被拐的是誰?

只要不是妹妹就好,走啊,趕緊去看看。

衚衕口的公廁前,幾乎所有的大爺大媽,孩子們全都出動了。

秦三多開著收音機,正在家裡荒腔走板的唱著《沙家浜》,也給驚的跳了起來。

這啥年月啊,投機倒把固然可恨,但拐孩子那屬於天理不容,而且,百順街道可是個管理最嚴格的地方,咋還就出人販子了?

出來一看,秦三多整個人都在戒備狀態:「咋,哪裡來的人拐孩子?」

「就在剛才,我準備回家,剛走到巷口,就見一個人抓著孩子往外跑,人我沒抓住,孩子我攔下來了,這一看,不是我家福妞嘛,差點給人拐了」女人笑著,把福妞往前推了一把。

「您是?」秦三多問。

女人上前握上秦三多的手:「原來鋼廠人事科的主任宋小霞就是我,不過現在我已經不在鋼廠工作,提前辦理內退啦,我家就在咱們石頭衚衕,您是貴人多忘事,把我給忘了吧?」

「宋小霞,我家親戚啊,她從人販子手裡奪回了孩子?」何向陽一聲驚呼,聲音簡直比賀炮的還大。

宋小霞笑著說:「福妞可是我侄女,這沒啥大不了的。」

「這咋能不誇,你這可是好人好事,街道必須表彰,必須給個三好市民!」何向陽高聲說。

秦三多問福妞:「拐你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手裡拿啥東西他就拐你,你咋能跟他走?」

「拿的是麵包……不是,是糖,大白兔奶糖!」福妞咬著牙說。

「拿糖拐孩子,這種事情還真像那麼回事兒。」秦三多點頭說。

福妞把頭一低,縮到角落裡去了。

趴在賀帥的背上,超生一看,兩隻眼睛都睜圓了。

這不睜著眼睛說瞎話嘛,就在剛才,她還看到福妞在吃宋小霞香噴噴的牛奶麵包呢,這會兒宋小霞就變成防止福妞被拐的街道好人啦?

哪怕只有三歲,超生眼睛又不瞎,福妞壓根兒沒給人拐過,她一直跟宋小霞在一起,她這是在撒謊,超生急的蹦蹦跳。

「這是譯民家的閨女吧,來,吃塊麵包!」宋小霞轉過身,看見賀家幾兄弟一直瞅著自己,又從包里掏了塊麵包出來,遞給了超生。

超生聞著奶香香的味兒,其實特別好奇麵包的味道,她曾經有過一塊,但是被一個叫小魚的熊孩子給吃掉了,還是蘸著蜂蜜吃掉的。

但她果斷搖頭:不要!

「福妞能被糖騙,我妹就不會被麵包騙,哼,你們看吧,我妹就是不要別人的麵包!我妹可比福妞聰明多啦!」賀炮說。

斌和帥立刻附合:「對,我妹就不會被人拐,因為她比福妞聰明得多,才不會為了兩顆糖就上當受騙。」

就這麼點小事情,在幾個哥哥的眼裡也能看出超生的優秀來。

他們這眼睛瘸的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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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蔘她三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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