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逢
次日,音喜望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地上掉落的是明顯被掙脫開了的離索,還有梁右臾癱坐在地上,擺出一副我什麼也不知道的神情,她暴怒道:「人呢!??」
梁右臾搖了搖頭,淡淡道:「跑了。」
跑了!?音喜一把收回離索,疾聲問他:「跑哪去了?!」
梁右臾沖著自己腕上沉重的鐵鎖努了努嘴,示意音喜先將它解開。音喜目光一沉,手中捏起一訣,術起,鐵鎖應聲斷落。
「說!」
梁右臾搓了搓麻木的手臂,懶懶道:「該是往青要的方向去了。」
音喜急忙追出,行至門前,她突然回首望著梁右臾,「你是故意的?」聲音冰冷森嚴。
一股涼意湧上心頭,梁右臾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一言不發,算是默認了。
音喜大笑,「好,好!真真是膽肥了,翅膀硬了。」她攥起拳頭,冷聲道:「看我將那小妮子抓回來再收拾你!」隨即憤恨的奪門而出。梁右臾眼尖的看見方才被音喜緊緊拽著的門欄上出現了幾道深深淺淺的凹痕......
從昨日起,梁右臾的心裡就憋著一團火,先是被斯瑩胡亂編造的故事攪和了心緒,又與音喜大吵一架還還敗下陣來,緊接著又被那神婆裝病給擺了一道......入夜,他越想便越生氣。回想這些日子,斯瑩於他來說又是個令人不舒服的存在,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總能引起他莫名其妙的情感,喚起一些虛無縹緲的記憶。思來想去,他便將斯瑩偷偷放走了,心想就算是氣一氣音喜也行。
梁右臾自然明白自己的能力,也知道音喜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也清楚這人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她有沒有逮到逃跑的斯瑩,最不堪也不過就是挨一頓打,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現下最重要的就是難得甩開了這兩個包袱,他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他推開窗子,從他的房間望出去,剛好可以看到環繞著整個湖的鳳凰居長廊,雖然與通往煢煢館的暗廊是同一個方向,景象卻極不同。
今天終於有機會能來這裡走走看看。
現下時日尚早,長廊里很是安靜,與夜裡的鳳凰居景象截然不同。梁右臾緩步走著,身在其中,才發現這條長廊並不是環湖而建,而是從湖中間穿過,只是自己一葉障目只看到一面罷了。長廊里別有洞天,彎彎繞繞的水上長廊,每隔四五丈就懸著一間屋子,屋子前皆設著形形色色的木樓梯,風格各異。
各色屋子皆大門緊閉,門前吊著些花花綠綠的衣裙,梁右臾想了想,或許是「姑娘」家的閨房,便沒好意思一直駐足觀望。
梁右臾望向遠處,走過的地方還不及整條長廊的一半,他不禁一陣感嘆,也不知鳳凰居的主人是何許人,竟有這樣巧妙的心思。感嘆間,忽而聽到一陣喧嘩聲,喧嘩聲聽著離他並不遠,梁右臾四下望了望,聲音來源於主迴廊分支出去的一條鏤空木樓梯上,他挪了幾步望了望,樓梯上是一間碩大的三開門房間,木樓梯下邊圍著三兩人。
梁右臾定睛一看,不得了,房間外的兩根大柱子上正捆著兩名一絲不掛的女子。
面紅耳赤的梁右臾驚慌的轉過身,引得身邊剛巧經過的白衣女子噗嗤笑出聲,「小哥,你可真逗,能來這裡的貴人,什麼沒見過呀?」說完掩嘴輕笑起來。
梁右臾被她諷的一窒,竟是無言以對,是啊,自在的竟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低頭正要離開,又聽到那位女子嘀咕著:「那不是阿罌帶回來的小姑娘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快去喊九鴦和朦媽子過來,那位楊姑娘被太常老鬼拖進房間里去了!」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說話的是梁右臾身旁的白衣女子,這句話是在對另一位匆匆趕來的紫衣女子說的。
紫衣女子眉頭一皺,「那捆在柱子上的可不是九鴦嗎......」
白衣女子一愣,忙道:「快喊朦媽子過來!」
紫衣女子應答著匆匆離開了。
梁右臾聽得一二,想是哪位無辜的女孩被誤以為是煙花女子遭了罪,本想抽身離開,但直覺卻讓他有些猶豫,他猶豫著,向著那房間邁開了步子。
沒走兩步,忽而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迴廊另一頭狂奔而來,撞開了梁右臾衝進了房間。
隨著一聲驚呼,緊接著是瓷器摔碎的聲音......此時,門口的三兩人已經散開,而方才被捆的女子也已被救下,此時裹著長衣瑟瑟發抖。
梳了高髻的韓罌英姿颯爽,一身正氣。他懷抱一人從房中走出,懷中的人胡亂裹著被子,想是受了驚嚇,頭深深的埋在他懷中。
即便是這樣,梁右臾也認出她來了。在韓罌經過他身邊時,他顫抖著聲音喚道:「曉意?」
懷中女子抬起頭來,淚眼婆娑。
韓罌一愣,沒等梁右臾說話便懷抱楊曉意快步離開。
梁右臾帶著震驚的心情急忙跟上,直到來到那間茅屋。他沒想到,失了蹤的楊曉意原來和他只有這麼一條長廊之隔,而自己居然在這個鬼地方呆了近一月也不曾發覺。方才那境況,若不是這陌生男子……
他不敢想象。
不一會兒,韓罌從茅屋內走出,沒有同屋外的人說一句話,更不曾看他一眼,就這樣匆匆走過了。
當梁右臾在門外躊躇的時候,從迴廊外匆匆走入一名女子。
兩人相視,雖覺奇怪,九鴦仍禮貌的向他點了點頭後步入茅屋中。
梁右臾猶豫著,聽到茅屋內衣袂摩挲的聲音,還有兩個女人的對話聲。
九鴦為楊曉意換上衣服。
楊曉意輕聲問著九鴦:「那人死了嗎?」
九鴦緩緩搖了搖頭,「不知。」
楊曉意坐在床邊,握著九鴦的手道:「韓罌去哪裡了?他用花瓶砸了那人的腦袋,若是那人死了......他會被問罪嗎?」
九鴦搖了搖頭,「別問那麼多了,你還好嗎?」
楊曉意僵硬的點了點頭,忽又問九鴦道:「你呢?」
九鴦也笑笑:「我已經被綁了許多回了,習慣了,下次可別再傻乎乎的撲上來了。」
楊曉意聞言,沉默的低下頭,她沒想到原來九鴦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今日清晨,她原是來尋九鴦敘話,卻意外看到了被綁在房前柱子上的她,震怒之下便衝上去要為她解綁,哪知得罪了那肥頭大耳的太常老鬼,還被他拖進房中,險些被輕薄了去,幸得韓罌相救……
九鴦似是曉得她的心思,拍了拍的手道:「放心吧,很快我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
又是一番溫存安慰之語,梁右臾猶豫著,終於鼓起勇氣踏入茅屋。
楊曉意蜷坐在一張略顯寒酸的床上,低著頭默不作聲。
梁右臾望了一眼九鴦,隨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邊。
楊曉意只覺得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扶上自己的雙肩。抬頭,看見久違的梁右臾的臉,不曾有一句言語,卻覺得十分安心,一時忍不住,忽而淚如泉湧,手上卻固執的將他推開,「你走!」
梁右臾頓覺心疼,上前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九鴦此時已經悄然離開了茅屋。
「抱歉,我一直不知道……」梁右臾是真懊惱,他無法想象,如若不是那陌生男子將她救出,之後發生的事一定能讓他後悔的想死。
楊曉意含著淚捶打著懷抱自己的梁右臾,「你不是有了新人,還來找我作甚!」
梁右臾一愣,「什麼?」怔了一會兒方恍然,「你說的可是音喜?你誤會了,她……是我師傅!」
楊曉意不停的抹著淚,卻又不停的奔涌而出,「我還能相信你嗎?你就是個騙子!」
梁右臾眉頭一皺,蹲下身子,凝視著楊曉意,「我何曾欺騙過你?」
「那日……」楊曉意伸手抹了淚,哽著喉一字一句道:「我滿心歡喜的進了城……」
梁右臾一怔,說的莫不是楊家出事那日......這麼說,她已經全然知道了楊家發生的一切。
一陣愧疚感又湧上心頭。
楊曉意繼續道:「以為迎接我的是一場熱鬧的迎親禮……可是,鋪天蓋地的卻是楊家的大火,還有爹爹的死訊……」眼眶一熱,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下來。
「對不起……」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楊曉意,除了對不起,他實在不懂要如何安慰,「那時的我自身難保,只是直覺不可讓你進城,不能夠知道這些。」
楊曉意什麼都聽不進去,嘴裡只是不住的喃喃著:「還有雅桑的死,二叔的死……」那心痛的回憶一度湧入楊曉意的腦海,像是粘人的臭蟲揮之不去。
「請原諒我的無知……」梁右臾將楊曉意扶起,「我們回家,今晚就回去……好不好?」
楊曉意聽聞一怔,回家?這些日子,她一直跟隨九鴦學習易容之術,就是為了能夠回家,回到辛氏邑。不管楊家如何,也不論父親二叔做了什麼,即使楊家現在受辛氏人唾棄,她也不在乎。如果可以,她要代父親、二叔向那些被他們傷害的人們謝罪,同時也絕不會讓父親、二叔身首異處。可是,她並不想牽連別人,尤其是面前這人,為了自己輾轉奔波的人。
正哭訴著,突聞門外緊湊的腳步聲。
九鴦推開門,扶著因為劇烈跑動而有些鬆散的髮髻,對著楊曉意道:「曉意,阿罌他……被太常老鬼的人給帶走了……」
什麼!?
楊曉意一驚,「不是說沒事嗎?」看著九鴦焦急的表情,事絕無假,她聲音顫抖著:「那太常老鬼,死了?」
九鴦點點頭,「現下只有一個人能救他,曉意,求求你,我出不去,只能求你找那人救阿罌……」
楊曉意著急的點了點頭。
「擎公子,能救阿罌的只有擎公子。」九鴦沉聲說道:「只是……」
看著兩人疑惑的神情,九鴦猶豫著,還是說了:「阿罌的父親欠了擎公子家一條命,因此才將阿罌抵給了擎公子,到如今已有十年之久,雖說是奴僕,但擎公子一直對阿罌特別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