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暗戰(二十九)

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暗戰(二十九)

他話一出口,便被同伴攔住,壓低聲音叮囑他初來乍到的不要擺譜。這地方是一潭黑水,深淺莫測,可別陷進去。

中山長昀並不知道新來的下屬背後對於自己的不滿。眼見黃昏將至,便匆匆趕回家去,叫上中山長則、中山長治,一起帶著份重禮去登門致賀。中山長治臂傷未愈,以自己不善交際為由,推託了。中山長昀也不勉強,和母親知會一聲,便和中山長則出門,趁著天黑前去了春山府。

中山長昀、中山長則兄弟倆離家后,宅內自然冷清了許多。中山長治有點走神地吃了晚飯,回到院中,剛想閂起門來,用德順元掌柜所贈的傷『葯』換敷傷口。院外,版本宮子走了進來,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說:「你約我,我就來了。心有靈犀吧?」

中山長治驚訝道:「我沒有約你來呀。」

版本宮子驚奇地回憶道:「當時我在場啊。你說自己不善交際推託了不去,將手往背後一放,意思不就明了嗎?」

中山長治啼笑皆非,說:「我哪裡是約你,正愁著這傷口還沒長好,沒法掩飾呢。你倒會順水推舟,溜竿子上岸。」

版本宮子有些生氣,但隨後又綻開了笑容,望著他已經拖掉的外套,問:「那怎麼解釋呢?」

中山長治感覺這個女人不可理喻,無理取鬧。指指纏扎的傷口說了兩個字:「換『葯』。」

「那,我來幫你。」版本宮子順勢伸出手,主動幫助他拖卸去貼身地襯衫。中山長治攔住她,說:「別,你還是別在這裡。上次那事,還不知是誰窺看去了,要是大哥和老太太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啦!」

版本宮子嘴角輕蔑地一撇,說:「我知道是誰了。那三木。可沒有這樣的膽子。他的小命不想要了?」

中山長治見她眼中忽然流lou出一股陰鷙之氣,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頗為不悅地自顧自拖下了襯衣,lou出半邊身體,去取盛放傷『葯』粉的『葯』罐,準備往傷口上撒抹。版本宮子瞧他不吭聲,忙也幫著替他解開繃帶。揭去原來蓋捂的『葯』布,默契地配合著。

這寒意深重的夜晚,袒lou著半邊身體的中山長治,似乎沒有太多感受到寒冷地刺激,傷口處尚未合攏的創面,依舊有少量地鮮血流淌出來。幸虧有版本宮子的幫助,用消毒棉花迅速地吸血,快捷地將白『色』粉末輕撒於上。均勻攤開。然後,用一塊塗有黑『色』『葯』膏的紗布按在了創面上。中山長治不禁輕輕低聲叫了一聲,顯然是疼痛難忍。

版本宮子抬手在他的後頸處撫摩一下,以示安慰,隨即加快了包紮繃帶的速度。

中山長治年輕光滑且堅韌的身體微微在寒冷中泛起一片雞皮疙瘩,宛如白『色』的珍珠。布滿了布料遮護外地皮膚表面。版本宮子替他換完了『葯』,立刻被這美麗的情形所吸引,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用自己溫暖濕潤的嘴唇在上面深深吻了一下。這溫暖的氣息立刻令寒涼中的中山長治陡地痙攣了一下。他穿上了那半截襯衣,正想要繼續穿衣。版本宮子忽地緊緊抱住他,喃喃說:「不要,我,就要你這樣……」

中山長昀、中山長治兄弟倆今晚壽筵酒喝得不少,但是沒到醉的程度。他們在幾個護衛的陪伴下,腳步微微虛飄地踏過江戶街頭。向自家宅子走去。進了門。無非是關照管家他們看護好門窗,注意安全。然後。估計母親吉野太太已經睡了,便各自回院去睡。木村良子和版本宮子早已進了夢鄉,鼾聲輕俏地起伏在寧謐的夜『色』中,更添一份寂寥。他們酒意湧上心頭,也無暇和老婆親近,鑽入被窩,很快就呼呼進入夢中。

冬夜裡,鳥雀稀少,若無風起,便似死水一般沉寂。只有月光游移活動,在宅內地建築上留下了它變幻的痕迹。

又是一個凄清的夜半時分,中山大宅內的圍牆柴房處,那堵牆破朽的木門吱呀一開,出來一個全身籠罩著黑袍的女人。她似乎早已知道此時宅內無人活動,均已入夢,步履緩慢而輕鬆地沿甬道向前走著。她穿過兩座院落而不顧,直奔中山長昀地住處,無聲無息地入院,然後從外面正房的板壁處幽然現身,走入了中山長昀的卧室。

卧室內,中山長昀的鼾聲大作,屋子裡瀰漫著濃郁的酒味。這女人似乎皺了皺眉頭,悄悄走近他,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傾斜瓶身,將一些黏稠的『液』體倒在他的臉頰上。然後,她又將一個布偶狀的東西挨著他的頭部放置好,仔細地就著微弱地光線端詳了一氣,這才轉身回頭,隱沒在那堵神秘莫測地板壁之內。

次日天明,上午日出三桿。昨晚精疲力竭但卻心滿意足的版本宮子率先從夢鄉中醒來。她睜開眼望著天花板,清醒了一下自己地思維,坐直身子,開始穿衣服。衣服穿了一半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推了推身邊的丈夫,說:「時間不早了,咱們早點起吧。老太太會不高興的。你還得去稟報昨晚壽筵的情形呢。」

中山長昀尚在夢中,被她推醒很不高興,半睜著眼,嘟囔道:「再讓我睡一會兒。」

版本宮子喉間哼了一聲,掉頭過去正要說他兩句。孰料這一瞥間,被眼中的情景嚇著了,「啊」地一聲尖叫起來,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中山長昀早覺被打攪,心中不樂。又見她這副誇張的樣子,生氣地說:「大清早的,你撞了鬼啦」?

「是。是你撞鬼了。」版本宮子望著他地臉,驚魂未定地說。

「我?」中山長昀心中奇怪,爬起身來正想去版本宮子那邊梳妝台的鏡子里去照。但抬腿時碰到一個軟軟的障礙。目光無意掃過去,心中咯噔一跳,知道出事了。那軟綿綿的東西,是個紅布縫就的人形布偶,正和上次自己初回江戶之夜的遭遇彷彿。他拾起布偶來一看。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並以三根銀針釘在額門中央和左右太陽『穴』處。以示詛咒。

他心悸地扔下它,爬到鏡子前睜大眼瞧去,鏡子中那張蒼白地臉龐上,竟有三道硃砂樣鮮紅的長痕,粗約指寬,橫曳過整個面孔,給人以說不出地恐怖感。中山長昀大叫一聲。雙手捂臉便向外面跑去。版本宮子在身後高聲提醒他換了衣鞋,他竟是充耳不聞。

這樣的早晨,陽光明媚。中山家大少爺中山長昀睡衣赤足,氣急敗壞地奔向後宅。滿院的仆佣都以為他撞了邪,紛紛跟在後面,不知該如何是好。

吉野太太此刻已經起床,洗漱完畢正要去前院巡視,忽然聽得外面喧嘩。不知究竟,立在門口石階上靜觀其變。不料院門開處,居然是大兒子中山長昀薄衣光腳,神『色』倉皇地沖了進來,大聲說:「母親!咱家宅中真的有鬼?」

老太太見他臉上血跡長痕,不明所以。啐了他一口,說:「虧你還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這點變故就嚇得魂不附體,先去洗個臉換好衣服,再來說話。」

中山長昀頓腳說:「唉!那夜的怪事又來了,我床頭又有隻布偶了,還是詛咒之舉。這宅中,我得罪誰了?」

聞訊而來的眾人,都涌在庭前,望著大少爺這份狼狽樣子,噤聲不語。這時。版本宮子草草穿了衣服。頭髮凌『亂』地拿著那隻布偶,分開人群走了進來。將它交在丈夫地手裡。中山長昀接過去遞給母親。吉野太太望著手裡這充滿了詭異氣息的紅『色』之物,上下左右仔細打量,說:「這個東西的來路,咱們可得好好參詳。你且先回去,這個模樣別讓外人恥笑。」

中山長昀見圍觀的人多,不便再談,便和老婆一起離開了後院。半途中,又恰巧遇上了三弟中山長則。中山長則見他這形狀,頗為好笑,忙問緣由。中山長昀草略一說,他油然想起了自己那夜碰到過鬧鬼的情形,不由收起笑容來,鄭重地說:「這件事,我也揣摩著古怪,咱們待會兒去外麵茶樓喝早茶,好好研究分析。」

江戶街頭,早市早已開始。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滿了整個街道。自從上次晚間刺殺案件之後半個月左右,原本緊張的局勢逐步平緩下來。滿大街警戒的士兵都已各歸本位。城內外嚴密地大隊人馬又開始陸陸續續向周邊地區調撥。江戶城,正漸漸向一個非軍事區域恢復。全城洋溢著一股平和的氣氛。

在這平和的氣氛里,中山長昀、中山長則兄弟倆坐在茶樓臨街的窗口,望著下面人頭涌動的街道,不禁嘆口氣,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至理名言啊!」

中山長昀手捧茶杯,竭力想回憶起半夜間的感覺,為自己夜裡地酣睡而感到後悔。中山長則見他出神,不由感慨說:「百年舊宅,有些鬼祟作怪的事情,本屬尋常。不然,咱們小時候看過的神怪故事,那上面的也不全是些杜撰的內容。」

中山長昀長長吁了口氣,凝眸深思,說:「這蹊蹺勁兒,倒叫我生疑。可是,鬼是從哪裡不知不覺逾窗越戶來到我們床前,怕是非人力所為。這中間定有文章。」

「我也有同感,」中山長則點點頭,說:「一夜驚魂,長發女鬼,倒真算是傳說中的故事。咱們江戶中山家倒應了小說家言了。」

中山長昀思忖道:「這本來鬧鬼之事,是有規律可循的。那事咱們都是歸家之初的夜裡出事。我本來猜測是有人故意為之,驅趕我們離開。但昨夜的事來得非常怪異,無跡可尋。它的用意是什麼呢?」

中山長則聽他這樣說,心頭一動。伏欄望著樓下地屋脊和檐角,正沉『吟』之際,忽見遠處小街有一人長衫圍巾,踽踽獨行,身影極為熟悉,正是自己地兄弟中山長治。他剛想叫中山長昀來看,但是隨後見他拐彎向西去了。便一轉念,沒有開口。中山長昀見他神『色』微有變化。忙問究竟。中山長則笑笑說:「我正眺望那邊咱們的家宅呢。這鬧鬼之事,難說難講。但我有一個辦法,咱們暗中施行,定然有效。」

「什麼辦法?」中山長昀大感興趣,追問道。

中山長則故作神秘地一笑,搖搖頭說:「我去請個高人來,屆時你就知道了。」

兄弟倆吃完早茶。沐浴著溫暖地陽光在街頭告別,各自離開。

中山長則在街頭逛了幾處古玩、茶葉店,買了半斤上等清茶,用牛皮紙包好、細繩扎定,提在腕下,小心察看背後無人盯梢,便抄捷徑從小巷徑直向西趕去。

西山神社外表日顯殘破。駐寺和尚龜板和尚所居的後園,卻是生機一片。和尚費盡心力養了些花草。都被搬放到外面空地上曬太陽。屋子的門窗俱開,正與訪客談笑風生。中山長則耳尖,聽出了那客人的聲音,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正是弟弟中山長治。

今天,中山長治一反常態地起床晚了一點。沒有趕上目睹大哥地狼狽模樣,只是稍稍聽到了幾個傭僕的竊竊私語地議論而已。他油然想起了昔日二哥中山長則撞邪后,請和尚占卦的經過,感覺奇怪。正談論間,外面院中又有一人大聲笑道:「糟糕,看來今天和尚床下暗藏的美酒又要遭逢一劫了!」

屋裡人聞聽這聲音,相視一笑,均知是中山長則到了。和尚起身迎到門口,淡淡道:「昨夜忽得一卦,今日有不速之客前來討酒。故而和尚連夜將酒喝個精光。至今宿醉未解。二君莫要嘲笑。」

中山長則朝他望望,大笑道:「瞧你和尚那點不成器的小氣樣。只可惜我的好酒都存在北海道租界里了,不然隨意找幾瓶來,也足以嚇殺你這和尚。」

和尚也是一聲長笑,說:「那我和尚可是想被施主嚇殺,飽嘗美酒而死,至樂也!」

中山長則微微笑道:「你們都是酒鬼,忙不迭地要醉死,埋醉鬼的酒缸可要漲價了。」

三個人俱都站在門外溫馨無風的陽光下,閑聊地高興。中山長則問弟弟怎麼有雅興拜訪龜板方丈的?中山長治看著他一笑,反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和尚略觀二人的神『色』,便心知肚明,說:「中山家宅子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了。你們兄弟倆,都是為了同一件事來,和尚猜得如何?」

中山長治沖中山長則擠眼,說:「你看呢?」

中山長則笑道:「你跟我打什麼啞謎。適才,我和老大在茶館吃早點,坐在樓上窗口,遠遠見你悠悠閑閑向了西。便猜你是來尋和尚,果然不差。自然是為老大的事情了。」

中山長治從書袋裡取出那隻紅布偶來,交給和尚,說:「昨夜,我大哥一夢醒來,臉上平添了紅漆之類的東西,弄了個花臉。他的枕邊就放著這東西。」

和尚舉起布偶來迎著陽光略照一照,取來剪刀,剖開布偶外皮,lou出裡面雪白地棉花,抽出一縷來迎風一吹,飄飄揚揚飛出老遠。這中山兄弟倆見他如此,似乎各有所悟。但是都不開口,心中盤算。和尚見他們不語,將布偶奉還,說:「細細參詳,還是有破綻可找的。上次送來的那件東西,我放在櫃中,咱們來瞧瞧。」

說罷,他又去室內取來三個月前中山長治帶來的那隻布偶,照樣從拆開的線縫裡拽出一絲棉花,相對比較,『色』澤、絮長極其相似。

和尚搖頭道:「這並非鬼魅所為,而是人做的。」

中山長則仔細看棉花,點頭道:「這是上等地棉花,咱們中山家是否買過?」

中山長治搖頭說:「買什麼?不都無一例外地交由天光街裁縫店裡做嗎?所有的冬裝棉衣和被褥都出自他們地手中。這些年,他做咱們這些大戶人家的針線生意。頗賺了一筆錢!」

「這東西,不是從棉衣里拆出來的,就是從被子里。而且,動手的是個女人。」

「那是自然。」中山長則恍惚中想起那夜依稀見到過的那魅影,回憶道。

「而且手工還很不錯。瞧這針線腳整整齊齊,細密有致,是工於女紅的人。這女子是誰呢?」中山長治從腦海中將宅內幾個女人過了一遍。印象里感覺全都不像。

和尚望著這兩個布偶針線,笑而不答。

中山長則苦笑道:「就這麼點線索。怎麼才能查到是誰呢?難不成咱們去將闔宅上下的棉衣被褥都搜上一遍?萬一,她是從外面找地棉花呢?」

中山長治也覺著希望渺茫,搖頭道:「咄咄怪事,這女人想幹什麼?意欲何為?」

老和尚冷笑道:「當事人自然心裡清楚,二君應該明白,中山大少爺自己心中肯定也有一筆賬。你們都得自省一下,看是不是無緣無故撞了邪氣。」

中山長治疑『惑』地望著二哥。靜待下文。

中山長則不動聲『色』地說:「我猜,怕是趕我回北海道吧。不過我沒有走,這鬼卻不來尋我地晦氣了。倒是大哥,咱們得好好問他,只是怕他沒有實話告訴我們地。」

兄弟二人告退出了西山神社,離開時的速度遠非來時可比。這江戶城又小,默不著聲走了十來分鐘,便又重新回到了繁華大街。中山長則陡地收住腳步。掉頭對中山長治笑道:「這叫做乘興而來,敗興而去。想不到風雅拖塵地和尚,居然也不能免俗。哈哈……」

中山長治看著他,遲疑道:「我怎麼瞧你們倆像是演雙簧的,『迷』『惑』我呢?」

中山長則聳肩攤攤手,說:「你忒多疑了。只是。大哥這次夜裡鬧鬼的事情找和尚也是無用。我看,他那卦佔得疑問多多。不是可以信賴的。」

「棉花。」中山長治想起了先前布偶里扯出的那縷棉花,不由點頭說:「我這就回去暗中查查,有點線索總比兩眼抹黑要好許多。」

中山長則在街頭目送著兄弟往家地方向走去。嘴角掠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的目光朝來處眺望那條通向荒僻西山的羊腸小道。那條窄路上,出現了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似乎正忙著追趕什麼。中山長則閃進路邊一家南北貨棧,側面對窗,窺探那人的去向。那人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被人注意上了,駐足十字街頭四面望望,有點沮喪地吐了口痰。徑直沿大街向前走去。

這時。一輛人力車正從中山長治所去的方向疾奔而來。車上,坐著個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子。她旗袍外罩皮套。一副出門禦寒地裝束,正是中山家的二少『奶』『奶』木村良子。她方才似乎並沒有碰上說是回家去的小叔子中山長治,車去的方向,是自己的娘家許府。早間,木村太太遣人來向她報信,說是久不歸家的哥哥捎來了家書,其內容和她地婚姻有很大的關係。她嚇了一跳,不敢多想,簡單地和婆婆稟告一聲后,就出門上車返家。

車子在天光大街上叮叮噹噹地跑,在車座上被太陽曬得暈暈乎乎的。『迷』糊間,木村良子突然看到前方一個男人熟悉的背影,居然是自己的丈夫中山長則。中山長則這會兒回過頭來追蹤著那人的去向,全神貫注,絲毫沒有料到自己的妻子會在身後。正應了那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諺語。

木村良子叫喚一聲讓車夫放慢了腳步,遠遠地跟在中山長則的後面,看他鬼鬼祟祟究竟想幹什麼。這段日子日漸稀少的房事,令她倍生顧慮。也許,這就是個解決難題最好地方法和機會。

中山長則跟在那人後面,沒有拐彎抹角,還是在天祿街上走。這條貫穿全城地大街人氣極旺,又值戰事漸消,更吸引了四鄉八里的人們來街上做買賣、購貨物。人流涌動中,那人放棄了原先地行動后。反而變得氣定神閑,左看右顧邊逛邊行。眼見到了前方炭店十來米遠,突然掉過頭去,往來路方向飛快地掃視一眼。中山長則好像也早有預防,見他剛一止步,就往路邊吹糖泡地貨郎擔前一蹲,假做買糖的模樣。這擔子上cha糖的草把較為寬綽。正好遮擋住了他的身體。他掏出一個銅板來買了一個糖葫蘆,在手中玩耍。目光卻緊隨著那人到了炭店。進入其內。

他心中又是得意又覺慚愧。自己原先的估計不差,這人是早間吃完早茶后中山長昀指派跟蹤自己的。自己先前過於大意,竟沒有覺察,並讓他『摸』到了西山神社。這可不是一件好事,要慎重對待。他這樣想著,提著糖葫蘆站起身來,掉頭欲走。視野盡頭。卻見一個女子高坐在黃包車上,目光炯炯盯著自己。他心中一愣,馬上顯出微笑來,穿過人群迎上前去,順水推舟將這糖葫蘆往木村良子手中一塞,說:「我回家看我媽。你……去不去?」

中山長則稍稍考慮,點頭道:「既然遇上,也算是有緣吧。去嘗嘗木村家大廚的手藝。也是滿不錯地。」

中山長則也坐上黃包車,轉向掉頭向木村府奔去。

中午時,因為早知小姐要回來,廚房裡特地準備了幾樣她愛吃的菜:糖醋刀魚、醋熘精片、烏魚冬筍湯。木村太太在前宅廂房裡,看著死鬼丈夫原封不動地書櫥,案桌和照片發了會兒呆。這時。聽到家佣進來報訊,說小姐和姑爺一起回來了。她心中一愣,忙快步來到院中,見女兒挽著女婿的手臂,一副親親密密的模樣,不覺鼻腔里哼了一聲,勉強笑笑,說:「都回來就好。我吩咐好廚房了,也讓你嘗嘗木村家飯菜的味道,看合不合口。」

中山長則雖然和木村良子結婚幾個月。卻僅僅來過木村兩次。對於她們家的飯菜口味幾乎沒有印象。聽她這樣說。倒也有了點存心嘗試的意思。

午飯桌上,菜肴上來。廚子聽說新姑爺有心要試試他的手藝。自然是十二分地賣力,特意炫耀。他將一條湖口產的上品刀魚洗刷乾淨,用兩隻碩大的油鍋過油。只見那遍體裹掛澱粉的魚兒在這邊油鍋中汆過,頓時脆黃。翻過身來在旁邊鍋中又是一汆,雙面俱已變『色』。但是魚眼依舊圓睜,嘴兒張合不已。廚子忙又在小灶上用白糖、上湯、尖椒、冬菇、紅油、青蔥急火翻炒,最後烹以恆順白醋,酸香的辣味頓時瀰漫屋中,將紅油酸辣鮮香的紅汁兜底澆在魚身上。魚香、汁香相互輝映。

中山長則見這魚放在眼前,瞪眼張嘴,用筷子輕輕cha入魚體,挾起魚肉來嘗了一口,感覺水嫩無比,叫了聲好,說:「這魚兒比江戶刀魚好!」

廚子見他只誇魚兒,不誇自己的手藝,有點兒不服氣,笑道:「長則君,這魚是沒有區分的,關鍵在於……」

中山長則含笑打斷他地話,介面說:「在於手藝的不同,是嗎?」

廚子點頭,毫無謙虛的意思。中山長則好奇,說:「那就請你說說看。」

廚子恭敬地略欠身,說:「魚肉的嫩度、口感在於下油鍋過油的時間和火候。我五年前得高人指點,用兩口鐵鍋沸油,魚兒單面入油,一汆即起。正反過油的時間大致相同。這比在單口鍋中煎炸要好許多。所以,這魚肉才鮮嫩異常,口味超過一般地刀魚,那是自然的了。」

中山長則點頭,嘆道:「其他地方我都吃過,不及你的手藝。佩服!」

說著,他從兜內掏出兩塊金幣來,賞給廚子。這廚子不卑不亢,接了金幣,作揖道聲謝,轉身又入廚房。中山長則目送他的背影,悔道:「早知木村家有這樣的大廚,我天天來吃了。白白錯過了這等的美味!」

木村太太看著他,不淡不咸地說:「只怕是你事務纏身,無暇來吧?」

木村良子笑『吟』『吟』看著丈夫這份饞勁兒,說:「我們家的廚子,比你們中山家如何?」

中山長則跺足嘆道:「明天就跟我母親說,讓他們另聘高明。回到家裡這些日子,天天味同嚼蠟,也該有些口胃之福了。」

一頓飯不知不覺吃了大半個鐘頭。中山長則略喝了幾杯酒,心情愉悅,決意出門去對面不遠的湯池洗個澡。然後來接木村良子回家。木村太太巴不得他快些離開,著一個傭人陪他去湯池,自己和女兒一起退到后宅內室,有一番話要對她講。

木村良子見母親如此神神秘秘,不知底細,心裡忐忑不安,害怕地問:「媽,什麼事啊,值得這樣防範?這可是在咱們自己家裡呢。」

木村太太掩上房門,從床頭桌邊抽屜里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女兒,說:「你自己看吧。是你哥哥託人偷偷送來的。」

木村良子拆開信紙去看內容,上面是許致遠熟悉的工拙筆跡,先略略問候了母親和妹妹,詢問家中是否一切無恙。然後轉入正題,內容為:

驚聞小妹與中山家二少爺中山長則成婚。不勝嘆息。此事『操』之過急,實是不智之舉。

中山家一門三兄弟,老大為人自不必說,將來倒幕勝利后,他怕是在劫難逃。

老二中山長則身份亦是詭秘,據悉此人在北海道上有暗探地背景,曾向德川大康送過拜帖,和三教九流交往密切,是個有些名氣地玩角闊少。此次,有北海道人士避難長州,於我處盤桓,閑談中提起,意味深長。我又和轉到我防地來往於伏見、鳥羽等地的一些特殊身份地人士探詢過此人,居然也有不少人聽說過他,看來,這人不在北海道而去江戶,必是另有企圖。這兄弟二人如此,中山家必不能保全長久。我們木村家與之結親,前途堪憂。望母親能否將這門親事斷了,以保木村家的平安……

木村良子讀到這裡,黃豆大的淚珠霎時奪眶而出。她捧著信,茫然無助地望著母親,嗚咽幾聲,問:「媽,這可怎麼辦?」

木村太太一把摟住女兒,號啕大哭起來,說:「女兒,你的命怎麼這麼命苦啊?我們木村家遇人不淑,得婿不祥,實在是大錯特錯了!這個渾小子,想害死咱們一家嗎!」

木村良子淚眼模糊望著母親,問:「那,我該怎麼辦呢?」

「按照大哥的意思,和他離婚。」木村太太思忖著說。

「不……不行!」木村良子連連搖頭:「我剛剛結婚不出百日,就要離婚。那還不被人笑死了,怎麼出去見人?」

木村太太哀然長嘆,說:「唉!少年夫妻,都是這樣。我知道你捨不得離開他。可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不能憑著『性』子。」

「我,我勸勸他,乾脆,我們離開江戶,去哥哥那裡。只要他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木村良子自言自語地想著說著,不由自主站立起來,向外走去。

木村太太一把拉住她,含淚點頭。

晚上家宴時,吉野太太向中山長治問及那布偶之事。中山長治也不隱瞞,老老實實將和尚猜測當著眾人說了出來。老太太望望兩個媳『婦』,搖搖頭說:「這家裡人中,除了我早年間學過女紅有些功底外,她們兩個年輕人,自幼兒不曾受這種家教,縫個紐扣都吃力,誰會弄這個?這一提醒,倒讓我瞅著像是……」

她說到這裡,臉『色』微變,剎住了下面的話。

「像什麼?」中山長昀見她神情有異,追問道。

吉野太太搖搖頭,示意大家吃飯,別讓菜涼了。大伙兒聽她話裡有話,不覺都納悶起來,不知道她鼓裡賣得是什麼『葯』。這樣鬱郁悶悶地吃完了晚飯,雖然時間還早,但大家都沒了逗留閑聊的心思,紛紛起身告退。吉野太太叫住了中山長治,讓他留下來坐會兒,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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