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退不避
全場俱靜。連平安禧歡他們也是盯著場上的女子,眼裡微微泛著不知名的光點。
洛霏起伏著胸,像真是被氣的不輕,對上他的眸不退不避,然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對視凝聚了她多少勇氣與強壓心底的慌張。
他墨黑炯利的眸緊緊絞住她的,似在辨別其中的真偽,暗光涌動,又好似對她所有的心思舉動都全然瞭然般的洞悉,洛霏忽的有些吃不準。
就在洛霏緊張的心就要跳出喉嚨的煎熬下,他終向她伸出了手,她神色微變,只是依舊抿著唇一副我很不爽的樣子,有些朝他撒氣似的伸出手。
皮開肉綻的傷口赤剌剌展現他眼下,眸危險的半眯起來,轉握她的手腕輕輕一提將她橫抱於自己胸前。
洛霏只覺身上微微一重,見他已解了自己的披風裹了她,帶著他的溫度,暖了全身。
見他扭頭看了淺意一眼,立馬警覺起來,他沒說話,而她卻見淺意直直跪了下去,正疑惑著,頭已被他按壓在了胸前,策馬而去。
舒口氣,應該,沒事了、吧?
看著那已經消失不見的背影,淺意仍舊跪著,眼中閃著刺痛,赤紅了一片,就在剛剛,她的主子用內力傳音下達了最後一道指令,從今起,她的命只屬於王妃。
留了她一命,卻永遠的將她除名了。
喉中一哽,嘔出一口鮮血,她不理,卻在閉眼的一瞬,落下一行清淚。果然,他全都知道。
此景此情,禧歡平安也是不忍,他們是他的利刃,也是他們的價值所在。而除名,卻是寧願死也不願接受的恥辱,可她不能死,她的罪還沒有贖完。
「淺意,這是主子最後一次破例,你——好自為之吧。」
「……我知道。」
月光下,洛霏的臉依舊有些蒼白,這一夜實在太過驚心動魄,危機解除后才不可遏制的后怕起來,拽著他胸前的衣襟像拽著救命稻草般緊緊不放。
鼻尖的空氣慢慢清新起來,身上裹著他的披風,她橫坐著緊靠他懷中,被馬顛的一下下控住不住的撞著他胸膛,從頭至尾,他沒對她說一句話。
果然,還是因為上次的事氣著的么?
忽的有些後悔,那次之後他的種種置氣表現讓洛霏倏地反應過來這個傲嬌王爺有多不好惹。
能因為對他發脾氣卻轉而對她發更久脾氣的人,遇上司馬默,她是長見識了,也是栽了。
她已經給他台階了幹嘛死撐著臉面不順著下?難道真要她再熱臉貼一次冷屁股?可問題是,他未必肯讓她貼。
思及此,不禁有些忐忑,小心抬眸看他,卻還是忍不住被他絕艷容顏帶來的震撼。
每次審視他,每次都是深深的驚艷。
刀刻般的下巴,凌厲分明,緋艷的薄唇微微抿著,不似平時微微勾著一副似笑非笑的邪魅,筆挺的鼻,曾與她那樣親密的接觸,似還能感覺被它抵著時的心跳加速感,上蒼似是把所有的完美都獨給了他,讓他在天地間極盡張揚閃耀。
他似是沒注意她的打量,鷹隼般的眸子只是緊緊盯著前方。
絕世之姿,禍水之顏,傲然詭性者,戰神漱漣王也。
這是天下人對他的評價,每每見著他她總是經不住的將其比對,他的容顏又豈止是絕世和禍水兩字當得起的。然後又不著邊際的感慨,他們如此不同的人竟然就這麼遇上了,不僅遇上,還牽扯出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莫名關係。
洛霏暗嘆,突然很頭疼,從那日以來他們就沒互相搭過話,感謝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一路無言,甚是尷尬。
直至在王府前停下,她被他茫茫然攙下馬,摸不到頭腦。
正想問他為什麼不是送她回鍾府,卻被他胸前的一攤血跡一驚,忘了自己剛才一急就用滿是鮮血的手拽他。
「對不住對不住。」她急急道歉,忘了他其實有很嚴重的潔癖。
想伸手給他擦拭,卻倏地看見兩手都是血粼粼的,停在半空尷尬的就要收回,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痛,卻令她掙脫不開。
深不見底的眼底隱隱躍著一抹火光,她以為他是衣服被她弄髒了而不喜,本能的要掙脫,他已拉著她直向她的卧房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拽,他身姿修長,於他是走路的步子她就要撒著腿小跑才能跟上,一進房便是清理著她的傷口。
洛霏噓口氣,不是揍她就好。
看著清理后呈現出的傷口,皮肉翻飛的可怖連洛霏自己看了都膽戰心驚,不曾想到這樣嚴重。
司馬默好看的眉終是擰緊,放開她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木盒子,紗布藥瓶,一應俱全,似是專為某個愛闖禍的人準備般。
他仍不說話,洛霏也不敢招惹,只是手上皮開肉綻的傷口一碰上藥膏她觸電似的激烈一震,抽著心的疼。
她呲牙皺緊眉,被他抓著的手顫顫的向後縮著逃避。
「嘿,你輕點。」她抽著氣,身體還因疼哆嗦著。
他卻存心似的裝沒聽見,手下更不曾停。
洛霏火了,「這是手,人手!不是豬蹄!」
「救人時候怎麼不想著疼?現在才想起來手是自己的?」他總算落了一句數天來的第一句話。
「那不是事出緊急顧不上么!」
「淺意為什麼落崖?」
他一瞬不瞬盯著她,眼裡堆著的深深危險還有洞悉迫的她心頭一個巨顫,才想起面前的人向來運籌,心思難以琢磨,是個極聰明的人。
而她訥訥的間檔,他早已加快手下動作,綁好了繃帶。
她猛地反應過來他是故意引開她注意,正要發作,他卻撫著她的臉輕輕摩挲著,眼裡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錶情,沒有任何起伏的話卻在她心裡扔下一個驚天炸彈。
「明天的婚禮要取消了。」
「為什麼?」她陡然一驚,心底驀然升起的恐慌壓過疑惑,直覺的這一切不會簡單。
她眼裡見不到稱之為不悅的情愫,他嘴一沉,將她攬進懷中,意味未明的飄來一句——
「五皇妹歿了。」
「怎麼會這樣?」她驚躍起身,一臉震撼。
「說是服毒自盡。」
腦中倏地閃過那隻見過一面的怯怯懦懦的女子,這樣的女子真的有勇氣以這種決絕方式抗議聯姻?還是根本就是有心人放的迷霧彈?
「你信?」
她見他嘴角陡然劃過的一絲冷笑,緊了心,下意識就先想到了司馬珏,會是他么?可是阻止和親於他又有何好處?馬上的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沒了公主,那羌國那邊怎麼交代?」
他看了她會,裡面的那抹深讓她後背慢慢爬上涼意,他卻在這時莫名來了句,「你可知羌國為何選五皇妹?」
不是因為司馬思穎是黛國唯一適嫁的公主?
知她所想,司馬默拉過她於自己身邊坐下,取過她胸前的一綹發把玩,樣子漫不經心。
「傳聞那羌國太子痴迷修道,猶對男女雙修之術樂此不疲,他本偏陽之體,陰質之體的女子便是他的首選。」他一頓,語氣依舊淡淡,「能打探到黛國皇室辛秘,看來他也用了不少心思。」
被他話里隱帶的寒意一驚,她冷的打了個噴嚏。
他二話不說橫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自己只解了帶血的外衣,翻身挨著她躺下,錦被下,二人皆是和衣而卧,少了曖昧,多了溫情。
暖意慢慢籠罩全身,洛霏放下心,安靜窩在他懷裡。
許是這些日子以來二人皆是同塌而眠,也不曾真的發生什麼,一個張狂傲世,一個沒心沒肺,都是不按禮教的性子,湊在一起,所有驚世駭俗也都成了習以為然。
他的手橫過她頸后摟著她肩頭,不經意的摩挲著,頭卻枕在另一隻手上,也不看她,像是在自己想著事。
燭光晃動,照的他的面忽明忽暗,在他的側臉投下朦朧的陰影。
她也不說話,思緒卻飄了老遠,笑笑應該沒事了吧?鍾府那邊是不是已經知會到了?想著想著,眼皮就重了起來。
一室靜謐,也不知多久上面飄來他的話。
「以後,就由淺意跟著你吧。」
「我不是有落月了么?」
他側頭望進她眼裡的不解,翻過身面對她,攏過她腮邊碎發,語氣輕柔,「落月會代替五皇妹去羌國和親。」
所有睡意一下消散,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為什麼是落月?!」
他雙手箍著就要掙紮起身的女子,平靜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眸卻在見到她沁出紅的紗布時沉了聲,「羌國那邊指名要落月。」
「為什麼?」
「因為她也是陰質之體。」
陰質之體,這該死的陰質之體!忽的拽緊他胸前的衣襟。
「你是漱漣王,是黛國戰神,也不能阻止么?」
他抓開她的手不讓她隨意亂動,「是不能,若黛羌失和,辰國必坐收漁利。用千萬人換一個人,我不會,你的皇帝老伯也不會。」
她突然像戰敗的公雞蔫了下去,他說的利害她懂,可也因為懂而更加憤怒。皇權至上的時代,她什麼也做不了。
「落月是我的,我不同意。」她執拗的喃著,言語里卻是無力。
知她護短的性子,摸了摸她埋在他懷中的頭,「冊封的聖旨已經下了,我們改變不了什麼。」
「什麼時候走?」她悶悶道。
「三天後。」
「落月知道么?」
「恩。」
洛霏一震,不再說話。
「這幾天,你便好好陪陪她吧。」
懷中的人再沒有應答,臉埋在他懷裡一動不動,直至胸前傳來一片濕意。
他輕輕拍著她後背,無聲安慰。
一夜無眠。
第二天醒來,司馬默已經走了,看見依舊一身緋紅鮮衣的落月像往常一般伺候她起身,穿衣梳頭,照常嬉戲打鬧著,就真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