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除夕
從錢府回來以後,天開始黑了。
除夕夜,每家人都應該團團圓圓,而我,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趴在窗戶前,看著夜空中綻放的一團又一團的焰火。
爆竹聲在耳邊一聲接一聲地響起,這使我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一句詩「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入暖送屠蘇。」
以前,在宮內,我都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提著一個小袋子,屁顛屁顛地跑到母後宮里,伸著口袋,讓母后往裡面給我遞銀子。
以前,皇宮的家宴,我的家人都會拿出一罈子屠蘇酒,會在我那很小的角觥里,給我倒上一點,一口飲下,辣得嗓子疼。
以前,我都會和皇宮們站在神武宮門上,看著門下的侍衛點爆竹,燃焰火。空中的焰火綻開,一朵一朵的花在眼前浮現。
以前…終究只是以前啊…
我隨手抹掉了眼中搖搖欲墜的淚珠,剛從窗戶起來,就見洛遠珩站在那裡。
他朝我走來,伸手撫摸著我的臉:「你這是快要哭了?」
「你覺得我還會哭?」我嘴硬地看著他,問:「除夕夜,你怎麼不回家去?」
他說:「我姓洛,不姓謝,所以沒必要回去。」
他坐在了我身邊,說:「徐汴同意了。」
「什麼?」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錢民禮的另尋新官。」
我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幫?」
洛遠珩沒吭聲,過來一會,才道:「等這個年過去,把錢民禮的事情解決清,我就帶你去南關見你九叔。」
我心裡開始迫切地期望將錢民禮的事情解決清了。
「走吧!」洛遠珩起身,幫我拿著一旁的斗篷。
我木訥地看著他,問:「去哪兒?」
「去香庄…」他停頓了下,把斗篷給我披好,又繼續說:「蹭飯。」
我滿目驚異地看著眼前的洛遠珩。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無賴了?過年不在家吃,跑出去蹭飯?!
「主子…四個人都來香庄蹭飯有點不好吧?」孟柒扭頭看著洛遠珩,問。
洛遠珩道:「有什麼不好的?都將洛家給搭進去了,下了這麼大的血本,還不能來香庄蹭頓飯?」
香庄的侍女見到我們后,俯身行禮道:「洛公子,主人在裡面等您。」
「點香了嗎?」他問侍女。
侍女畢恭畢敬道:「主人說了,點香消耗財力,況且過年聞香,有損身體。」
洛遠珩點點頭,便帶著我們進了香庄。
一進後院,就見洛承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的那些山珍海味。
「都過年了,你還跑來蹭飯,洛遠珩,你的臉呢?」洛承轉過身來,看著洛遠珩。
洛遠珩招招手,讓我們坐過去,道:「我都將洛家和申平搭進來了,怎麼,我就不能蹭頓飯嗎?」
洛承一聽,有些煩躁:「行行行,你是僱主,你說什麼都對!」
我垂眸看著眼前的飯菜,完全沒有胃口。
洛承像是發現了我的異常,看了我一眼,問洛遠珩:「你徒弟怎麼了?」
洛遠珩也看了我一眼,道:「洛承這邊的廚子手藝不錯,嘗嘗吧。」
他往我碗里夾了一口青菜,輕聲道:「就算沒胃口也應付吃兩嘴,別讓我這個當師傅的難堪。」
我這發覺自己的異常太過於顯眼了,笑了笑:「哦,剛才想了一件事。」
洛承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正吃著飯的時候,洛承突然出聲,道:「洛遠珩,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偷來了。」
我聞聲抬首,看著洛承朝一旁的侍女揮揮手,揮手將一份卷宗遞到了洛遠珩手中。
洛承道:「我就看了兩行,都被嚇了一跳,想不到岳惠帝這麼心狠,連…」
洛遠珩咳了兩聲,打斷了洛承的話:「我自己會看,不用你說了。」
惠帝心狠?我心中瞬間起了疑惑。
我的視線在他二人之間打量著,見洛遠珩看我,就收回了眼神。
乖乖地低頭吃飯。
洛遠珩突然起身,沉聲道:「洛承,我有話對你說。」
洛承昂首看著他,也起身,跟著洛遠珩一起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見他二人走後,我便放下了筷子,對一旁的孟柒道:「我吃飽了,洛遠珩來了,你告訴他一下,我先回去了。」
孟柒有些不放心我,想和我一起回去。
我沖她搖搖頭,道:「你在這等洛遠珩吧,不必擔心我。」
路過前院的時候,香庄的侍女見到我,以為我在找洛遠珩,俯身道:「姑娘,洛公子和主人在屋內。」
「我不只是來找他的。」我順著前院的石子小路,出了香庄。
我想去皇陵看看我父皇母后,但我又怕他們沒葬在皇陵中。
我停步在樹林的分岔口,心中猶豫了半天,這才敲定了注意。
不算有沒有,總要去皇陵看一看。
我靠著空中的月光和焰火,朝著西邊的路口走去。
越往裡走,樹木越多,總算穿過了那片昏暗的樹林,來到了皇陵。
我徑直走入皇陵,將墓門打開。
進入墓中后,上面刻著字。
那幾行字,我只看清了岳惠帝三個字。
我跪在了那墓碑前,輕聲道:「父皇,女兒來看你了。」
剛想抬手去觸摸那幾行字,但是闔眼一想,大仇未報,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摸父皇的陵墓呢?
我繼續跪著:「父皇,今天是除夕,我想和你們坐在一桌,聽著您給我將除夕的故事。小時候,我經常纏著您,讓您給我講,您只有除夕那天,才會講兩句。如今,又到了除夕了,我又想聽了,可是…你卻永遠都給我講不了…」
我忘了我在父皇的陵墓前跪了多久。
只知道前來以後,腿腳已經麻了。
我忍住麻痛感,出了墓門。
「說完了?」我聞聲抬頭,洛遠珩正挑著一盞燈,站在我面前。
他朝我走來,一手提著燈,一手攙扶著我。
「你怎麼來了?」我瞥了他一眼。
洛遠珩笑道:「我若不來,你如何回去?商鈺,你應該慶幸,你來這皇陵的時候,無人看守。」
我蹙眉看著他,問:「這前朝皇陵,都會有人看守?」
他頷首,道:「雖說是前朝的皇陵,可他畢竟還是皇陵,你忘了皇帝登基時,那道可笑的詔書?」
我想了想那道詔書的內容。
惠帝病重,皇后相思成疾,諸多皇子皆為天死。
按照祖制,惠帝和皇子葬於皇陵,皇后葬於妃陵,日日專人看守。
「皇帝可是將面子做足了啊。」洛遠珩道:「若不是今夜除夕,你認為你還能踏入這皇陵半步?」
「所以你想說什麼?」我問道。
他沖我搖搖頭,道:「飯也吃完了,人也見了,該回去了吧。」
確實,飯吃了,人見了,也該回去了。
我被攙扶著回了洛府,孟柒見我一條腿不能動,也沒多嘴問。
除夕夜,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這個年,在我印象里,過得比哪一個年都快。
年後,錢民禮如願被降為了禮曹,在禮部乖乖地做著自己的差事。
聽洛遠珩說,他想讓錢民禮當個國子監祭酒,讓他管個大學之法,但徐汴不同意。
倆人為此爭吵了一番,這才決定讓錢民禮當個樞密直學士,在樞密使手下。
洛遠珩從此,便開始忙了起來。
這正中了我的意。
我正在院子里剪著樹枝,孟柒過來了,臉色有些不好看,道:「商主子,嫻公主來了。」
「嫻公主?她來幹什麼?」我的樂趣,並未被宋安意的到來給打擾到。
孟柒搖搖頭,問我:「商主子,你見嗎?」
我將剪下的樹枝拿在手中:「見啊!畢竟人家是公主,怎能不見?」
我朝一旁清掃的侍女揮揮手,將樹枝遞給她,道:「送去廚房,燒了。」
「她在哪兒?」
「就在前廳。」
我將剪子遞給孟柒,道:「去熱壺茶,再備幾塊糕點。」
吩咐完孟柒,我便朝前廳走去。
宋安意正坐在廳內,我見到她后,俯身道:「參見公主。」
她叫我免禮,我便問:「不知公主前來有何事?」
問完,我還朝外面看了兩眼,看看有沒有聶將。
我可不想再被抓了。
宋安意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道:「聶將沒來,皇兄派他去平定瀧山的騷亂了。」
隨後,她就回答我剛才的那個問題:「我今日來,主要是跟你好好的道個歉。」
「那次要呢?公主來我這,不止是簡簡單單地道個歉吧?」
孟柒端上來茶,我給宋安意遞上一杯,道:「公主,喝杯茶吧。」
宋安意掃了一眼白玉的茶杯,道:「喝茶就不必了。商鈺,你比本宮想的還要聰明。」
我抿了一口茶水,道:「公主謬讚了,公主有話就直說吧!若是道歉的話,就不必了。」
宋安意見我這樣果斷,直接開門見山:「聽聶將說,你是洛遠珩的徒弟?」
我點點頭。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聽到這句話,我險些將嘴中的茶水噴出來。
我咳了兩聲,問:「我一介平民,有什麼讓公主看上的地方?」
「你的腦子,算嗎?」宋安意一手托著頭,雙目汪汪地看著我。
若是只看著這樣子,倒是會讓人心疼幾分。
可是帶上來前面這句話,倒不讓人覺得心疼了,反而覺得有些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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