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你可以試試
「這便是青州郡城靈市了。」
黑衫黑庫的老者牽著一匹駿馬穿過巍峨的城門，於此站定，他面前是一處極為寬闊的平地，四周人流熙攘，各式攤位林立，嘈雜而擁擠。
他將馬拴在一旁，朝走在跟前的人影鞠了個躬：「小姐，半年來我們已跑遍了四洲三十郡，收穫卻僅是穩住了您的隱疾，此番若仍是無果，我看咱們還是早回仙門，叩請上仙，另做打算罷，畢竟，時間已經不多了......」
「華伯，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呢。」
人影默了片刻，看著靈市前聳立於雲端九層寶塔有些出神。
半晌，她幽幽長嘆一聲，斗笠下一雙燦若繁星的眸子漏出一分愁苦。
「但大長老不惜損耗元神以推天卦術卜出我機緣在水，於我已然是恩重丘山。若尋遍天下十二洲也毫無收穫，那也是我孫盈袖命中無福，又怎好再去麻煩他老人家。」
「可這青州，已經是唯二的水州之一了......」
「那我的機緣，便定是在這唯二之中了。」
孫盈袖的語氣突然變得篤定，她輕飄飄轉身：「華伯，別這麼愁眉苦臉的，我都沒泄氣呢。」
華伯啞然......這麼多年了，這爭強好勝的性子，仍舊是一絲未減啊。
他苦笑了一聲，只能道：「那便先去靈市看看罷，這青州南通明海，北抵並山，靈市之繁華不下上京，或許真有.......」
「你這小子，莫不是窮瘋了！！」
一聲乍然傳來的怒喝，打斷了華伯的話頭。
兩人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著一個身著道袍，腰跨一柄長劍的中年道人正一臉怒意的瞪著面前的一個擺攤的少年人。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劍眉星眸，面若刀削，面相頗為英氣。
他穿著一身破爛得不行的短打，庫子也只剩下半截，大腿之上滿是些荊棘刮擦的口子，看著好不狼狽。
換做尋常人，身著這等捉襟見肘的打扮，又被人呵斥，怎麼也得有些拘束尷尬，可偏偏這少年卻是毫無異色，臉上沉靜而淡然。
他就那樣相當淡定的坐在地上，一邊從旁邊的包裹里抓出個桃兒來，自顧自的吃著，一邊朝那道人道：「一尾魚，一瓶淬焰靈液，公平公正，何來瘋於不瘋一說。」
人群一下子就炸開了。
「一條怪魚要換一瓶淬焰靈液，他也敢說？」
「哎，可惜了，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沒想居然是個瘋子。」
孫盈袖聽得眉頭一揚。
所謂淬焰靈液乃是并州特產，需由三千年分的天定靈根輔以石中火煅燒七七四十九天而成，且不論個中所需的繁複秘技世間少有人會，單就材料本身價值，就已經高達上千仙元幣。
這麼大一筆錢，尋常凡夫俗子需要幾代人不吃不喝才能賺到，就算是在青州這樣的地界，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來的。
她不禁笑笑，對身旁的華伯道：「這人挺有意思的。」
華伯也是一臉哭笑不得：「倒是沒想到，這青州靈市也有這樣嘩眾取寵......嗯？」
話還沒說完，華伯彷彿看到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整個人突然一頓。
孫盈袖瞧見他的樣子，有些不解：「華伯......」
「小姐，贏魚，是贏魚！」華伯打斷了她，臉上激動得褶皺一片，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子竟是一下子挺直了。
他指著那少年面前的木盆道：「是贏魚啊！！」
「什麼？」
孫盈袖也變了臉色。
她手上捏了個指決，向下一點，周圍的人頓時覺著一陣微風迎面，一下子被推開，露出了一條道兒來。
下一刻，孫盈袖就看到了少年面前的木盆。
木盆中是一條極為古怪的東西，身子看著跟魚一般無二，但左右兩側卻沒有魚鰭，反倒是生了兩隻猶為黑亮的翅膀，趴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叫著，聲音聽起來很像鴛鴦。
「真的是贏魚！！」
孫盈袖激動得叫出聲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撞見自己的機緣！
只要有了這贏魚，隱疾痊癒在望不說，甚至根骨也能更進一分！
真是天不棄我孫盈袖！
她想到這，再也按捺不住，當場縱身一躍，直接衝過人群落在了少年面前。
「你的魚，我買了！」
正在發火的中年道人一楞，轉頭看了眼，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位道友，凡事講個先來後到......」
「你可以出價。」
華伯緊隨而來，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出一千仙元幣。」
中年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面色潮紅一片。
好傢夥，一千仙元幣，我要是有這麼多錢，我還在這站著！
他支吾一陣，羞憤的冒出一句話來：「有錢也不是這麼敗的！」
圍觀之人頓時一通鬨笑。
孫盈袖看都沒看他，眼神一直放在少年人身上，她道：「沒有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交易。」
少年抬頭，看了她一眼：「這贏魚我只打算換淬焰靈液，錢的話，我是不缺的。」
「再者......天朗氣清的，你帶個斗笠幹什麼？」
孫盈袖被這句話問得一楞，正想說話，就聽那少年道：「我徐石賣東西講個眼緣，你先把斗笠摘了，我瞅瞅對眼不。」
華伯面露不喜，代孫盈袖拒絕了這個自稱徐石的少年：「你還沒資格看小姐的臉！賣東西就賣東西，哪兒來這麼多規矩！」
徐石轉頭，打量了華伯兩眼，臉上掛著淡笑：「規矩就是規矩，你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
「放肆！」
華伯怒喝一聲，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小心禍從口出！」
話音未落，他周身一震。
一股龐然而恐怖的氣勢瞬間衝出，他原本很是矮小佝僂的身子就如同充氣了一樣，陡然鼓漲而起，只是數息之間，身形驟變，直接化作了一個七尺壯漢。
更讓人震驚的是，伴隨著那股氣勢愈演愈烈，他臉上之前縱橫密布的皺紋居然彷彿枯木逢春一般，一點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完全不同的中年面孔。
華伯，或者說中年人上前一步，腳下用力一點。
「轟！」
伴隨著一聲炸響，周圍如同地震一般，竟是被他一腳跺得劇動不已！
塵埃一下子盪起數尺，周圍的看客無不是人仰馬翻。
旁邊站著的中年道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沖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愕然失聲道：「先天境！」
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的看客們頓時嘩然！
「老天爺，居然是先天境的高人！」
「青州一共才五位先天境大能，沒想到這又是來了一位？！！」
「先天境啊，怕是一根指頭都能把那小子給收拾了吧？看來是沒啥熱鬧看了。」
「......你倒是還有幾分眼力。」
華伯淡淡的看了那中年道人一眼，轉頭看向徐石的位置，因為煙霧升騰，他只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冷聲道：「小子，若非必須我也不願以勢欺人。但這贏魚對我家小姐異常重要，我今天非取不可。你只要同意交易，一千仙元幣我仍舊如數付給你！」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煙霧籠罩的方向，想要看一場少年人不得不屈服的戲碼，最好在來些莫欺少年窮的橋段以作談資。
可惜等啊等，等了半天，煙霧已經開始飄散，徐石卻是一直沒有回話。
華伯不耐，冷哼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
「咚！」
像是巨錘砸在城門上的巨大響聲突然響起，打斷了華伯的威脅。
隨著而來的，還有地面隱隱的震動。
有人驚呼一聲：「那是......」
眾人微微拔高了眼神，循聲望去，就見到那漸漸消散的煙霧中，竟然出現了一道如同公牛般的影子。
「咚，咚，咚！」
又是一陣巨大響聲接連而來，眾人這才發現，如此巨大的響動，居然是那影子四足點地時候發出來的！
這得多大的力量，才能有這等駭人聽聞的聲音？
沒等眾人想明白，緊接著，那影子就沖煙霧裡沖了出來。
這竟是一頭高如小山般的巨獸！
巨獸身長近兩米，渾身青灰一片，其上密布著短而尖銳的細毛，四肢壯碩異常。
它體型如牛，肩頭倒生雙翅，腦袋卻似獒犬，衝出來后便弓著身子用前爪刨了下地面，倒生著獠牙的血盆般的大口中不斷有唾液低落，彷彿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一直沒說話的孫盈袖當場失聲：「窮奇？」
「哦？你認識？」
徐石的聲音響起，下一刻，眾人才發現，那猙獰可怖的巨獸之上居然坐著之前那賣魚的少年人！
他整個人有些慵懶的靠在巨獸的尖毛上，就那麼淡淡的看著面前的華伯，伸手朝後招了一招。
「嗖！」
破空之聲乍然響起，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就見到他手裡多了一柄長槍。
那是一柄異常顯眼的點鋼槍，槍長一丈有餘，通體朱紅一色，槍尖上的盤龍紋路泛著銀光，只一眼便叫人凜然生寒。
拿起槍的徐石就像是換了個人，他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將長槍垂在身側，也沒抬頭，就那麼用眼角餘光看了眼華伯。
那眼神並非是輕蔑，而是一種彷彿自然而然、理當如此的漠視。
他一字一頓的開口道：「想強搶的話，你可以試試。」
華伯的臉色一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和剛才那被他視若螻蟻的中年道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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