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許妍在她大姐家住到年後正月初五,有幾個外甥外甥女歪纏著要聽故事,聽書里寫的外面世界,一個月下來,將將抄完一本雜談,在帕子綉完后,還被她姐央求著給她肚裡的娃綉個「福」字肚兜。
許妍直接拒絕,「姐,我是個寡婦,是才死了男人的,這種事你不在乎我也不能答應,生孩子是喜事,我做小姨的包個大紅包都行,還是要講究一些,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我們姐倆沒心沒肺的不在意,人家陳家長輩看了心裡也膈應。」
許妧才開始是沒想起來,只想著小妹有才氣,她送孩子一雙鞋做慶生禮也圖個吉利,現在妹妹一說她也是心裡後悔,又覺得妹妹懂禮知趣,不瞎拿主意。
但嘴裡還是說:「你就是瞎講究,那陳寶禹一直病怏怏的,又不是娶了你才死的,還是你福氣大才讓他多活六年。」
許妍笑笑沒吭聲,但凡談及陳家,她都不想多聊,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也別論及對錯,自己跟陳家唯一的牽連已經入土了,過往也該塵歸塵,土歸土。
許妍想了想,在大姐家過的年是她這些年最暢快的,這才像個家,沒人給臉色看,也不用提著心害怕聽到壞消息。
她背地裡打聽了下,比著姐姐姐夫給孩子的壓歲錢,一個孩子包了十個銅板的紅包,把氣氛推向了又一個高、潮,孩子高興,大人也高興。
正月初五,許妍回鎮上,紅果特別捨不得,想要跟她小姨一起回去,但她娘不允許,肚子大了做什麼都不方便,家裡又只有她一個能搭把手,她跑去跟她小姨住了,自己可忙不開了。
一直到許妍坐上車,紅果還生她娘氣躲在屋裡,她娘怎麼喊就是不出門,許妧覺得有些丟臉,扶著肚子陰著臉抱怨:「十來歲的姑娘了,一點都不懂事,沒個眼力見,都是被她爹和兩個兄長給慣壞了。」
「十歲剛過,還是個小丫頭,我們小時候不也指望著出門走親戚?圖的就是新鮮熱鬧,你家條件又不錯,又不是吃不上飯,非把姑娘養成你我那樣,提心弔膽的看人臉色?再說了,紅果是喜歡我,才想著去跟小姨做伴,你可別當著我的面抱怨我外甥女」,看大姐臉色轉緩,繼續補了一句,「抱怨也沒用,我只當你拈酸,也不會缺心眼地附和你,得罪我外甥女。」
「好了好了,就你是個好人,快走吧,再住幾天我姑娘都要去給你當女兒了。」
許妍得意的抬抬下巴,沖大姐跟三個外甥擺擺手,「嘖,這話真酸,我走了,元宵節大哥家見。」
陳奇把小姨子一路送回家,順便認個門,走在路上他還說:「小妍,別把你姐的話往心裡去,她心思淺,說話直,但沒壞心眼,她高興你來住,你有空了還來就是,幾個孩子都喜歡你,我跟你姐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不會教孩子,你一來他們都斯文了。」
「對,我姐心思淺,心眼都長你身上去了,我姐什麼時候說難聽的話需要我不往心裡去了?我要是心裡計較能在你家住個吧月啊?」說罷,她開玩笑,「姐夫,你再說這話我可就當你在挑撥我們姐妹的感情了啊,說什麼孩子們見了我就斯文了,你是想留我給你兒子姑娘當長期夫子呢,嘖嘖,心思多深吶。」
陳奇迎著風低頭笑,「小人之心,我可是在幫你找門路賺錢吶。」
「得,我不跟你扯,做生意的就沒不是算盤精的,你不跟小人沾邊但也不是肯吃虧的人。」許妍光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老狐狸裝什麼老實人。
驢車停在巷子口,看人進去了,陳奇才趕著驢車離開。
許妍進了屋,就看到給鍋灶擋雨的茅草棚子倒了,估計是被雪給壓倒了,本來就是就著屋檐支了兩根棍子搭起來的,沒人清雪,棚子倒了也不稀奇。也沒驚慌失措的出門把姐夫攆回來,有姐姐在無所謂,但姐夫跟小姨子單獨相處被人看到了就有閑話談了。許妍把茅草、竹竿給搬開,看小灶還是好的,就是鍋里凈是茅草渣子。這天氣晴了,沒棚子的鍋灶也能將就著燒燒水,她也就沒折騰,也折騰不來,先這樣擺著吧。
第二天,許妍把屋裡屋外給拾掇乾淨了,就出門去交貨,一沓帕子給了蔡二娘,領了半兩銀子和一沓素麵手帕,還有兩條指定繡花紋、字詞的汗巾子。許妍巴不得有人指定綉樣,字越多價錢越貴。去了書鋪把原書和抄的書都交給掌柜的,接過夥計遞過來的書和銅板,抄書都是指定的,哪種書暢銷書店掌柜就會拿那種出來讓抄書人抄,有時間限制的價錢高些,過了時間沒抄完就費用減半。
許妍也就沒選擇地看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書,靈異鬼怪、仙山尋寶、讀書郎和私奔的閨秀小姐、風土人情、趣味雜談……
走出店門了,她翻了一翻,這靈異鬼怪的話本又開始暢銷了啊,長嘆一口氣,只希望這寫作的人文筆差點,可別太有畫面感。
過了兩天,姐夫那兒還沒消息,蔡二娘這裡打聽到了一個,是姓黃的商人,他家想請個夫子教兒女認認字,對夫子的要求低,只要求有耐心,把所有的兒女都教會認字,別做生意被人給忽悠了。
許妍暗噓氣,她也只能教會認字,至於會不會被忽悠這誰敢保證。
約定了時間,許妍一個人去了鎮南邊的富貴街的黃宅,打招呼的是這家的女主人,是個說話利亮嗓門高的女人,態度也挺誠懇,每天上午兩個時辰的課,一月一休,包午飯,一個月一兩銀子,包筆墨紙硯,一季度一身衣服,過節有節禮。
待遇挺好,就是太好了,許妍進門后就沒插上話,只顧著點頭了,壓根不需要討價還價,當女主人話落後,她還有點沒回過神,心裡覺得不安穩,就問:「黃夫人,不知孩子是否都在家,我也看看,免得準備不充分。」
黃夫人眨了眨眼,微笑著換個坐姿,「我三個兒女都在家,這倒是沒問題,就是還有幾個今天跑出去玩了,恐怕一時找不回來。」
「額,一共幾個孩子?幾個姑娘幾個小子?都幾歲了?」許妍哽了一下,難怪待遇給的好,聽這話保守估計就有五六個孩子,這是把族裡的都給招來了?
「八個孩子,年齡都在五歲到九歲,三個姑娘五個小子,許夫子還有什麼要了解的嗎?」黃夫人一副你隨便問的樣子,但許妍還是看的出她面孔下的煩心,從自己問出話后,她便開始摳指甲撩頭髮。
許妍對她溫和的笑笑,「沒什麼了,至於別的只有見著面了才了解,如果中途沒意外,我在元宵節后開始授課?」
「可以」,黃夫人站起來送人出門,一邊走一邊搭話,「說實話,今天見到您的氣度和儀態,我就覺得沒請錯人,我也不指望我女兒有多大出息,看多少書認多少字,但凡懂了禮數規矩,成個知情識趣的姑娘我就很滿意了。」
許妍在心裡嘀咕,你還不如給我下命令讓你家姑娘一個月會寫多少字呢,我就跟她相處半天,僅僅關於讀書,這是擔著夫子的身份做娘該做的事?
但還得笑著誇回去,「我們年紀差不了多少,你也別稱我為您了,我也是第一次正式教孩子,肯定盡心儘力,而且有你這個娘在這兒擺著,就知道你家姑娘肯定差不了,又是富養長大,哪會不知禮數。」
一番話說下來,黃夫人真心的笑了,用手帕捂住笑開的嘴,「許夫子你真會說話,你們讀書人也不都是刻板的人嘛,跟你說話就是愉快,你這是讀書不到家沒學到精髓啊。」
「……可能是我缺銀子,我還生活在煙火氣里。」
許妍冷汗都要飆出來了,趕緊走,話接不下去了。
「黃夫人,那我走了,如果中途有什麼變故你可以讓人給蔡二娘遞個話,她經常見到我。」
「哎,好,不會有什麼變故,我就喜歡跟你聊天。」
許妍走在路上,在心裡反覆琢磨去不去黃家幹活,這一家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從去年到現在都快兩個月了,找活兒一直沒有音信,僅憑抄書和綉帕子的確能勉力養活自己,但那整天除了出來吃三頓飯,都窩在家裡了,人都要待傻了。
而且,沒有交際什麼時候能嫁出去啊,媒婆子都不知道有你這個人,再過大半年要是還沒出嫁,今年年尾也要為單身交罰銀,一年三兩。
抵得上鄉下人秋收賣糧的收入了。
一路走到蔡二娘的鋪子,看店裡人還多就蹲在門外有有太陽的地方曬太陽發獃。突然面前一暗,許妍回過神以為擋著人家的路了,就站起來想往旁邊站站。
但蹲久了,又起的急,站起來後腦子發暈眼前泛黑,只得閉著眼睛等緩過這個勁。
屠大牛沒想到她是這副樣子,立刻扶住她肩膀,「這是咋了?怎麼臉色白卡卡的?」
過了那一陣就好了,許妍往左走兩步,擺開了他沉甸甸的大手,「沒啥事,起急了就是這樣。」
這樣啊,她這樣說他也就懂了,但看看她細條條的脖子,愣愣地說:「我看你是肉吃少了,我就很少遇到這情況,一蹦就起來了。」
許妍懶得跟他討論這,屠戶還缺肉吃?
看周圍人都在瞅他倆,許妍想讓他趕緊走,「我還有點事,你也忙你的去吧。」
屠大牛從懷裡撈出話本子,有些臉發燙,總覺得手有點發麻,不知道怎麼擺了,看人要走,就一把給杵進人懷裡,有些吭哧的說:「我買了本書,送給你,你會讀書寫字,你用的上。」
啪的一聲,許妍對杵在她胸前的爪子狠拍一巴掌,「不要,你別送我東西。」
說罷轉身就走,屠大牛沒法了,隔三差五的在鎮上轉悠,可算見著人了,但跟他那些兄弟說的不一樣,人家不要啊。
沒辦法,他實在不想把書帶回去硌得他睡不著了,攆了上去,把人一拉,書往手上一塞,「打死我都用不上書,給你給你,我不要」,轉身就跑。
「哎。」
看周圍人都望著她,只好把書拿著進了蔡二娘的店後面。心裡有些發惱,曬什麼太陽啊,進來窩在鋪子里哪還會有這鬼事啊。
鋪子里人少了,蔡二娘把她侄子留在外面看著,她掀了帘子進來,打趣挺直腰板坐著的美寡婦,「呦,剛剛那誰啊?看那副純情的樣子,被你迷暈了眼睛吧。」
看她不說話,蔡二娘不懷好意地說:「那身板,絕對厲害,你趁著還沒成婚,可以試試。」
許妍目瞪口呆的睨她一眼,脹紅著臉嗔道:「什麼厲害?打架厲害?」
「呲,裝什麼裝?打架厲害就讓你羞紅了臉?想到的是哪種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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