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追擊愛神號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漆黑的海底，我的思考變得有些遲緩，全身像是沒有一根骨頭般變得很軟。

我還活著嗎？應該是活著吧，我可以睜開眼睛，可以控制自己的四肢……

動了動自己手腳想向上遊動卻發現有什麼輕薄的東西正包裹在自己的四肢上，費力地將它們一點點撕開后軟軟的四肢頓時輕盈很多。我興奮地動了下，竟嗖地一下像沒有受到任何阻力般游出很遠

顧不上思考自己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一種求生的慾望驅使我用力向上遊動，希望能早點浮出海面。

碧藍色的海水，一道道圓柱形的光線從海面上灑下來，我確定自己看見了它們的顏色和和形狀。

興奮和喜悅讓我像離弦的箭一般躥出海面，呼吸到第一個口氧氣的同時，我才確信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哦，上帝，我還活著！還活著！

刺眼的陽光讓我失明了很久的雙眼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抬起手臂要遮擋住卻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右臂竟然奇迹般復原了？不相信地又把手臂放下來仔細查看，不但沒有之前可怕的水泡就連皮膚也變得比以往更光滑。直覺讓我又潛入水底看自己之前萎縮了的雙腿……

我的腿？！驚恐地看著水下的雙腿，不知道那些像白色魚鱗一樣的東西是怎樣貼在自己皮膚上？！第一反應就是快把那些魚鱗從我的腿上上一片片拿掉，可剛揭掉一塊就立馬痛得自己快要暈闕過去，鮮血很快從被揭下的傷口上流出來。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是我的腿？！

驚慌失措地在海里用力拍打著水面，一整塊像是蛻下來的皮膚一樣的東西從海底升起來，在這些皮膚組織上纏繞著一條貝殼串成的項鏈。這項鏈是老薩滿送給我的，在我想拿起它時，項鏈上的那些貝殼卻像氣泡一樣接連破掉，只剩下一根枯黃的麻繩飄在海面上。我怔了下，又把那些皮膚組織的形狀和大小跟自己做了比對，幾乎完全吻合？！！

我的理智徹底被擊潰！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什麼魔法還是詛咒？

我無法接受自己身體上的轉變，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一邊努力去回想自己被水葬前的記憶。最後我終於為自己身體的變化找到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一定是艾瑞克和唐，他們為了救活我所以才對我施展魔法讓我變成現在這樣。

對，一定是這樣！

一個浪頭突然襲來將毫無防備的我重新拍進海里，鹹鹹的海水立馬肆無忌憚地湧進我的鼻腔。我緊緊閉上嘴巴，屏住呼吸不讓海水灌進肺里。掙扎著剛一浮出水面，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堵黑慘的水牆，還沒來得及換氣就被它狠狠地打下去，我感到自己的肋骨快要被壓斷了，耳後又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長時間的缺氧讓我的胸腔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壓迫著，嬌弱的肺部都快要被擠破了。身體條件反射般地要闔動鼻翼呼吸，可吸進去的永遠不是空氣而是冰涼的海水。

海水徑直灌進我的肺里，我幾乎能聽見它們在裡面晃動的聲音，然後讓我始料不及的是，這些海水又從肺里倒流出來，一路經過我的呼吸道，來到頭部后又從我的耳朵里流出去。不，確切的說是從我耳後裂開的皮膚里流出去。

窒息感頓時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我的肺，我的呼吸循環怎麼會變成這樣？手摸上自己的耳後，那裡裂開的皮膚下似乎長著像魚鰓一樣的組織，這些又到底是什麼？！

下一個浪頭打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閃躲地讓自己繼續呼吸著海水，然後真真切切地又感受到它們從我的耳後流出來，重新得到氧氣補充后的身體漸漸適應了大海的挑釁。可這些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寧願自己被大海淹死也不要自己變成腿上長有鱗片，耳後長出魚鰓的怪物！！我是人，不要變成怪物！！

更糟糕的是，我似乎能從海風中嗅到海岸線的氣味？！不，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我的幻覺！一種強烈的恐懼感驅使我用力向前遊動著，迫不及待地要儘快遠離大海，儘快擺脫這可怕的噩夢。

近了，近了……儘管我討厭自己雙腿上那些奇怪的魚鱗，也討厭自己比海豚還要游得快，但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在短短兩個小時內游到陸地。

從海里爬上岸后，整個人虛脫地躺在沙灘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瑪麗娜？哦，上帝，是你嗎？真是你嗎瑪麗娜？」

當阿道夫的臉出現在眼前完全遮擋住我的視線時，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跳起來想拉扯裙子把雙腿藏起來，可是……我的身上……

「啊——！！閉起來！快把眼睛閉起來！」驚恐地叫著又重新跳進大海里，雙臉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紅。

有沒有搞錯，我竟然一絲不掛？

仔細回想，貌似自己從海底蘇醒后就始終困擾在身體的變化上，竟完全忽略了自己竟沒有穿衣服的問題？！！

「這個給你！我不會偷看的！」阿道夫將他身上的毯子丟在沙灘上並轉過身，我這才快速從海里跑上來用毯子將自己的身體包裹住。

讓阿道夫轉過身之前，我還非常小心地低頭查看自己的雙腿，奇怪的是那些魚鱗竟全都消失不見了？難道剛才是我的幻覺？

「可以了嗎，瑪麗娜？」

「好了。」

在我的同意下阿道夫才重新轉過身來，「真不敢相信，我竟然還能見到你。」

阿道夫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他們說你已經死了？」

阿道夫說西門他們拿到風元素返回鯊無赦號后，已經為鯊無赦號做好補給的他卻沒有看見我和利奧回來，於是阿道夫就詢問同行的海盜。當阿道夫被唐告知我被風精靈殺死，而利奧又悲憤地離開時，阿道夫當即就表示要下船去尋找利奧。

西門不同意阿道夫的離開還讓艾瑞克用蟲蠱控制他，最後是唐的幫助才阿道夫用小艇偷偷離開鯊無赦號。

「我想我是死過一次吧，畢竟唐她們都認為我死了，所以才將我水葬。」

「可你確實還活著，如果利奧知道這個消息他一定會開心死掉。」

「你找到利奧了？」

「是的，我找到他了，就在昨天。」阿道夫告訴我在離開鯊無赦號后他又重新返迴風眼谷這裡繼續尋找利奧，最後在小鎮的一間酒館里發現爛醉如泥的利奧。

「我還以為他會為我報仇什麼的……」我想到利奧離開時所說的那句話。

「他是在報仇啊，向自己復仇。」阿道夫說他找到利奧的時候，他正在酒館里被一群人攻擊，利奧明明可以應付的卻躺在地上毫不還手。阿道夫把利奧救走後，他的情緒還是特別低迷，整天精神恍惚始終自責是他殺了我。

「那把刀確實是他的，但動手的人是我。」

「我聽說了過程。雖然最後受傷的是你，但我相信那把刀還始終插在利奧的心裡。」阿道夫說著就摟住我的肩膀要帶我離開冰冷的海邊，「好在一切厄運都過去了，如果利奧看見你還活著，他的病就一定會全好。而你，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好，不是嗎？」

「或許吧……」

阿道夫說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好，是指我恢復光明，手臂也好了，雙腿也能行走了，可他不知道我從海里蘇醒后所發生的一切。我很想把那些事都告訴阿道夫，可我又害怕他把我當作怪物。

「是誰治好了你？」

「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全好了。」

「上帝始終在眷顧善良勇敢的人。」

「但他總喜歡遲到。」

「不能這樣指責上帝哦，有太多的信徒需要他照顧，你能獲救就該是件心存感激的事。」我低嘆，像阿道夫這樣忠誠的天主教徒，一句對上帝不好的話都不能聽。

「有沒有船？」我問。

「我想我們可以去當地居民那裡借一艘。」阿道夫說，「但不要幻想它能和我們的鯊無赦號媲美。」

「能乘風破浪就行。」

「等等，你不會是要去追擊鯊無赦號吧？就憑我們三個人？」

「你知道的，我絕不會丟下海德，還有斯蒂芬也在船上。」除了海德和斯蒂芬都還在鯊無赦號上之外，我現在有更多的困惑必須去解除。

西門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我又為什麼會死而復生，那些身體上的變化又到底是真的還是一時幻覺，唐和艾瑞克之間又有著怎樣的秘密？他們真的準備在最後一刻動手殺了西門？如果西門被殺，那海德的詛咒又該怎樣解除？還有斯蒂芬，如果沒有黑暗之泉的力量他又能否蘇醒呢？在一切真相沒弄清楚之前，我絕不能讓自己就這樣提前出局！

「這簡直太瘋狂了。」

「不要擔心，阿道夫。上帝總會眷顧你這樣忠誠的信徒，他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我們先去小鎮的裁縫店裡為我買了身衣服，之後又去小鎮的漁民那裡買下一艘還算堅固的小船，最後才返回阿道夫的住處。

「利奧，快醒醒，看看這是誰？！」

「滾！別管我！滾！」醉醺醺的利奧一把推開阿道夫，趴在地上劇烈地嘔吐后又暈過去。

「我想我們沒時間等他酒醒了！」

我和阿道夫將醉酒的利奧艱難地搬上船，在碼頭用低廉的價格雇傭了幾個流浪漢后便揚起風帆后就啟航去尋找鯊無赦號。

閃閃爍爍的星星將墨藍色的夜空裝點的更加靈動，萬籟俱寂中只有均勻的槳聲在耳畔響起。

「有件事我想問下，」阿道夫走過來問道，「你知道黑暗之泉的位置？」

「不知道。」

「很好，那趁我們現在還沒有在大海上迷路前，返航吧。」

「不找到海德，我不會回去。」

「可這樣沒有目標的在大海上航行根本就是送死，我們也許會遭遇大風暴，缺水，或是缺少食物……」

「我們一定會找到鯊無赦號的。」轉過臉去不再捉弄阿道夫，深深地做了一個呼吸后告訴他，「我已經能嗅到它的位置，就在那裡。」

手指向船頭的方向，為了讓阿道夫相信我的判斷，我還取下利奧脖子上的狼星環朝向同一個方向。原本暗淡無光的狼星環果然發出了微弱的亮光，這樣的反應只有狼星環與格萊普尼之鏈才會產生，阿道夫很清楚這點。

「好吧，你成功地說服了我。」阿道夫終於安下心來，「可是你怎麼可以通過嗅覺發現鯊無赦號？」

說完，阿道夫也同樣地做了一次深呼吸，「我能聞到的就只有利奧身上散發出的污穢與酒精的味道。」

「恐怕要感謝我那段時間的失明吧，嗅覺還有聽力都比以前敏感很多。」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有失去也必然會有得到。」

我很清楚自己能嗅到鯊無赦號的氣味並不是我說的那個理由，雖然失明讓我的嗅覺和聽力都比以前要敏感，但還不至於能嗅到幾百海里之外的海岸線也更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上嗅到鯊無赦號的氣味。

我的身體一定出了某種變化，迫不及待地要去知道真相。

「如果你想得到這些的話，我可以免費提供幫助。」

「不，不，我還是寧願做個平凡人。」阿道夫忙拒絕。

其實，死裡逃生后的我總覺得自己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雖然之前失明時我也曾感覺到海浪的波動，大海的心跳以及雲層的移動，但卻不像現在這樣清晰與敏感。此刻站在船頭，我甚至可以聽到在海面下遊動的魚群，還有洋流暗涌的聲音，再努力擊中精神連海底大魚吞食小魚的聲音我都能聽見。

這些聲音湧進我的耳朵里，讓我的大腦變得嘈雜而擁擠。

「停止！」用力捂住雙耳讓那些聲音遠離自己，阿道夫詫異地看著我，我只能苦笑一下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我討厭身體的這些變化，它們讓我變得像個怪物。

海上升起薄霧的時候，醉酒的利奧因為口渴而醒過來，他搖搖晃晃地走在船上嘴裡嚷嚷著，「酒，快他媽給我拿酒過來！！」

從海里打上一桶水后徑直走向利奧，二話不說地把海水從頭倒下去。

「找死！！」利奧一下子揪住我的衣領，高高舉起的拳頭眼看著就要打到我的鼻子上。

「住手利奧，她是瑪麗娜！」阿道夫急忙大聲叫喊，也許是聽到了我的名字醉醺醺的利奧這才停下來。

「瑪麗娜？」利奧似乎不相信阿道夫的話。

「瑪麗娜……」在和我視線相對了幾十秒后，利奧終於確信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瑪麗娜。這句低喚聲中掠過一絲解脫和寬慰，但很快又被悲傷淹沒。

沉默接踵而至。

利奧就這樣抓著我的衣領，注滿傷痛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我的每一寸肌膚，生怕一用力我就再次在他眼前消失了般。

我不喜歡這樣安靜的利奧，也更不喜歡他用這樣神情受傷的眼神看我。在心跳變得更快之前，我抬起手中的空木桶一下子蓋在利奧的頭上，並用力給了木桶一拳，「去死！」

剛一轉身，利奧卻突然從后撲過來將我整個人壓在船板上。

「放開我你這混蛋！」掙扎著卻被利奧抓住手臂並挽在背後。

「看起來你不但沒有死，連眼睛、雙腿還有手臂也全都好了？！」利奧說著就騎跨在我背上，「有沒有人教過你，撒謊騙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

「放開你可以，但必須要接受懲罰！」利奧說著就俯身靠過來，在嗅過我頭髮的氣味后緊貼著我的耳根低聲說，「我要罰你……一輩子都不許再離開我。」

「瘋子！快滾開！」我要被利奧氣死了。

「抱歉打擾你們一下。這樣激烈的動作對一個剛剛大病初癒的病人來說並不是件好事情。」阿道夫站出來為我解圍道，「你總不想瑪麗娜又受傷吧？」

利奧聽道後果然鬆開我，走到阿道夫面前問，「是你治好了瑪麗娜？」

終於獲得自由后的我從地上站起來后拿起一塊備用的船板狠狠砸向利奧的後腦勺，那混蛋頓時應聲倒下。

「瑪麗娜？」阿道夫不解地看著我。

「對付像他這樣清醒比昏迷還要麻煩的混蛋，這便是最快捷最有效的辦法！」將船板丟到一旁后拍拍手若無其事地說著。

「好吧，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到。」阿道夫也轉身去命令流浪漢們再用力划槳。

揉著剛剛被利奧攥紅的手腕又補踢了昏過去的利奧一腳，心裡的怨恨這才得到釋放。

薄霧中的大海還在昏睡著，黎明的曙光卻漸漸點亮遠處的天空，海風帶來遠處陸地的氣息還有我一直追捕著的鯊無赦號。

我有些慶幸黑暗之泉的位置離風眼谷並沒有太遠，也慶幸這一夜的航行沒有遭遇到可怕的風暴，一切就像是有人在冥冥中幫助我一樣。

初生的朝陽輕輕躍出海平面，緩緩上升中融化了夜的顏色，陽光彷彿一隻閃亮的手拂過沉靜的海面，頓時留下細碎如金子般的光亮。

懸挂著愛神號旗幟的桅杆一點點在船頭的正前方顯露出來，終點正在向我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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