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駛過颶風之眼

2 駛過颶風之眼

「啊——!啊——!啊——!」蘇醒后的那一秒起我就一遍一遍地尖叫,雙眼驚恐地睜著,手臂胡亂地空中揮動像是在驅趕什麼,身體抖得像一片葉子,一陣又一陣的寒意像流水般從我的心裡躥過。

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我的腦子裡全是這三個字。

「不要叫了!!」一雙手臂死死握住我的肩膀厲聲說著,「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身體被人猛地撞向牆壁,後腦勺上傳來的劇痛就像是鼓漲的氣球被針突然扎破了似的。我的意識終於清醒過來。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海德。

要是他對我的語氣緩和一點,要是他不弄疼我,我恐怕會一直尖叫下去。可他為什麼要救我?不是他這個惡棍把我丟到那個可怕的房間里的嗎?!!

抬手想狠狠煽他一個耳光,卻被他抓住手腕。

「你就是這樣感激你的救命恩人?」

「我恨不得殺了你!!」咬牙切齒地說著,內心還殘留著巨大的恐懼。

「我也是。」海德甩開我的手冷冷地說。

「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

「如果我能這樣做,就不會把你從那裡救出來!!你這個假扮男人的婊子!!」海德用力推我一下,我的後腦勺再一次撞得生疼。他知道了我是女人的秘密,竟然用了「婊子」這樣低賤的詞語。

「沒人求你救一個婊子!你這個惡棍!!」

海德撲上來,眼前刀光一閃,一把雙鋒短刀尖就已經指著我的眼睛,「聽著,我海德從不殺女人,更不允許有任何女人待在這艘船上!你最好給我閉上嘴,給我安靜地待著!!」

我明白了海德會把我從吸血鬼手中救出來的原因。因為鯊無赦號的第六條條律,不許帶婦女和兒童上船的規定。我是被海德帶上船的,如果我死後的屍體被發現是個女人,就意味著海德破壞了條律。這一點或許可以成為我和海德談判的資本。

「放我走。」我忽然平靜的語氣讓海德皺起了眉頭。短暫的眼神的交匯后,他明白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軟肋。

「我會放你走。但在這之前,如果讓任何人知道你是個女人……我發誓,」海德靠上來陰沉著臉說,「一定割掉你的舌頭,挖去你的雙眼,砍掉你的雙腳再把你丟在下一個碼頭!」

海德憤怒時候的表情真的好可怕,蔚藍色的眸子瞬間變成憤怒的大海,暗藏著吞噬一切的邪惡力量。時間彷彿停止了,沉悶的空氣也凝固了,我努力保持鎮靜地點了點頭,海德這才慢慢鬆開我。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像紙一樣蒼白,因為我現在手腳冰涼。

「換上,還有這個!」海德給我丟過來一身水手服,一件藏藍色馬甲和一條灰色的棉布三角巾,「下一次靠岸前,給我老實地待在廚房裡!」

我想我和海德之間的協議達成了。他會放我走,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繼續假扮男人待在廚房裡。我有點慶幸,覺得自己總算逃過一劫。

在這間貼著明黃色壁紙的小房間里,我看到了鋪著雪白色動物皮毛的地毯,看到了發亮的桌子上擺著純金的大燭台,船身一顛簸,白色的蠟燭溶液搖晃下來順著燭台上的枝椏一直流淌到燭座上。如果說之前的那個房間是船長的卧室,所以裝修豪華。但這個很明顯是普通水手房間的一切未免就太奢侈,太整潔了。對於一艘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海盜船來說,要做到每個房間都像這樣,未免太不正常了。

鯊無赦號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那個被關著的吸血鬼到底是誰?海盜關著吸血鬼做什麼?希望在到達下一個碼頭前,我能把這些事情搞清楚。要知道,我可是一名海盜獵人。而且,我發誓,下次再登上鯊無赦號時就是砍掉海德那個惡棍腦袋的時候!!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正準備帶上三角巾,腦子裡又閃現出被吸血鬼抓住的血腥畫面。將脖子轉向一側,仔細檢查自己曾被吸血鬼襲擊的地方。雪白的脖頸上只留下兩個黑色的小點,就像被某種蟲子叮咬過留下的傷口。可我明明記得,昨晚那隻吸血鬼差點把我的整個腦袋都從脖子上咬掉……傷口應該很深的,而且失血那麼多之後,我現在應該很虛弱。可我非但沒有感覺到渾身無力,反而覺得精力充沛,是什麼使我恢復的這麼快?有關海盜歷史的記載中曾經提過吸血鬼這種東西,但只有很少的寥寥數語,我之前甚至都以為那是人們虛構出來的。要是南希夫人在就好了,她一定能解除我的疑惑。不知道斯蒂芬怎麼樣了……他會沒事嗎?哦,上帝,一定要保佑他平安。

海德把換好衣服后的我帶到船的第二層,那裡有個巨大的廚房和十幾張長木桌。我想這就是海盜們用來吃飯的地方,我悔恨自己帶在身上的那包迷藥在上船前被弄丟了,不然我現在就有絕好的機會給這一船的海盜下藥迷倒。

「泰勒.拉特瑞,我給你帶了個幫手。」當海德叫出泰勒的全名時,我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里。拉特瑞家族也是海盜獵人的家族,海德既然知道了泰勒的身份,為什麼還會把他留在船上?當泰勒向我走來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卻在想著另一個問題,昨晚他究竟是逃跑了還是真的去找鑰匙救我?

泰勒的眼神刻意避開我,漠然的語氣問海德:「他是誰?」

泰勒用了「他」而不是「她」,很顯然他在刻意裝作不認識我。這一點也正是我所期望的,我並不認為當我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后,海德還會放我安全地離開。

「喂,羅塔鎮的酒保,你叫什麼?」海德問我。

「馬諾里。」

「馬諾里?」海德有點懷疑,他盯著我的眼睛似乎在求證。

「是的。」

「我以為在奇迹酒館的時候,聽見你的朋友叫你,瑪麗娜?」海德用一種異常肯定地語氣問我,我卻完全記不清斯蒂芬當時是否叫了我的名字。

「酒館當時太混亂,你肯定聽錯了。我叫馬諾里,馬諾里.安德森。」我瞪大了眼睛,努力裝作很鎮靜的樣子。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有效,希望他能相信我說的。

「那好吧,馬諾里。」海德將我推向泰勒,「給我乖乖待在這裡!」

「我會的。」

正轉身準備離開的海德又突然返過來,幾大步重新走到我和泰勒面前,一種狐疑的眼神貼近我們審視著。一瞬間,我感到一陣心跳加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泰勒看起來比我鎮定很多,他問道:「還有什麼吩咐,海德船長?」

許久海德才若有所思地開口說,「我想你首先要教教他,回答我問題的時候要在最後加上,船長兩字。」

「好的,船長。」我和泰勒異口同聲地回答。

「啪!」海德在我們面前打了個響指,這才以一種滿意的神情離開。

我徹底鬆了口氣,大口大口深呼吸平復自己因為緊張而狂亂不已的心跳。泰勒忽然將我拉到廚房裡的一處僻靜角落,他的擁抱很快將我覆蓋。

「感謝上帝。」沒等我支開他,泰勒就已經鬆開我,緊張地抓著我的手臂問,「海德那個惡棍有沒有對你怎樣?昨晚我返回去救你的時候,看見海德正把你從房間里抱出來,可我……」

泰勒沒給我任何插嘴的機會,他一口氣將自己是如何被海德船長擄劫到船上,又為什麼會忍辱偷生地活在這裡,以及昨晚為什麼沒有把我從海德那裡帶走的苦衷全說了出來。泰勒說海德船長在知道他是海盜獵人的身份后,覺得讓泰勒給海盜做飯的事情會羞辱海盜獵人的尊嚴,所以海德沒有殺死泰勒並強迫他留在鯊無赦號上;泰勒還告訴我,海德船長洗劫西班牙商船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為了搞清他們的秘密並將他們一網打盡,泰勒必須要在海盜面前表現的歸順聽話。

「……一旦海德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我必須要裝作不認識你,這樣才能保護你。你能原諒我嗎,瑪麗娜?」

我相信泰勒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是青梅竹馬,還是有婚約的人。他昨晚絕對不會是因為害怕而丟下我逃走,他剛剛說了,他返回來救我的時候遇見了海德,他是為了不讓我的身份暴露才沒有貿然地把我從海德手裡奪走。

我笑著點點頭,心中的困惑頓時散去。

「感謝上帝,我以為你會誤會我。」泰勒再一次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經歷了昨晚那樣可怕的事情后,這樣的擁抱讓我覺得非常溫暖。我是被海盜抓住了,又被吸血鬼襲擊了,可這些事情終究都會過去,不是有句話叫「苦盡甘來」嗎?我的未婚夫還活著,我一定會帶著他一起離開鯊無赦號。

「可是,瑪麗娜,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哪裡受傷?」泰勒又擔心地問了我一次,我想他實在是太在意我了。我想把那監牢里關著吸血鬼的事情告訴泰勒,但又想起海德在走進廚房前對我的警告——還有一件事情我也必須提醒你,船上有吸血鬼的事情如果被除了我,利奧,阿道夫還有查理斯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我會一起割掉你和那人的舌頭。

一旦船上有吸血鬼的事情被曝光,無論是海盜還是普通人恐怕都會嚇得屁滾尿流。到時候海德這個船長面臨的將是比惡劣天氣還要可怕的事情——人心惶惶。我決定不告訴泰勒,不想給他帶來危險。

「我很好,泰勒。見到你,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好……」低聲說著,凝視著泰勒深邃的眼睛。當泰勒黑色的眸子看著你的時候,你會覺得那裡面閃著星星的亮光。我真的愛死這雙眼睛了……

「我也是,瑪麗娜。」泰勒捧起我的臉,以一種熟悉的角度親吻上來。雖然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接吻,但身體還是在他觸碰到我的雙唇后立即引發了一陣戰慄,那種感覺就像飄在雲里。我喜歡他柔軟的唇,喜歡他溫柔的力道,喜歡他的一切……

「咳咳!對不起,我想我要打擾你們一下。」突然闖入的聲音讓我們電擊般立刻鬆開彼此。我的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西紅柿。

「我們只是……」泰勒立刻解釋,陌生人卻打斷他的話。

「不用緊張,這種事對常年漂泊在大海上,沒辦法解決正常生理需要的海盜來說很平常。我不是什麼保守派,你們的關係我能接受。我只是來取些淡水。」陌生男人將手臂伸到我面前,泰勒立刻從我身後的架子上取下一袋淡水交給他,「順便提醒你們一下,下次選個更僻靜的地方。如果讓利奧看見,他絕對不會像我這麼淡定。」

「謝謝你,阿道夫。」泰勒感激地說,看起來他和這個海盜之間的關係相處還不錯。

「不用謝我,海盜船上能出現這樣弱不禁風的小子任誰都會控制不住。」阿道夫像是非常理解泰勒的舉動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就像你說的,如果被利奧知道,以後的日子一定更不好過。」泰勒擔心地說。

「放心吧,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一個字的。除非我想懲罰自己吃不到美味可口的飯菜。」阿道夫拔出水囊上的木塞,仰起頭大口吞咽著,最後他把空的水囊又還給泰勒,「當然,前提是這個秘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如果還有其他人和這小子亂來,我可不保證剛剛的話有效哦。」

「他不會的。」泰勒替我回答,很顯然在阿道夫眼裡我是男的,而且他還認為我和泰勒是那樣的關係。

「這樣最好。那麼等下見了,泰勒。還有你,新來的小鬼!」

「等下見,阿道夫。」

阿道夫離開后,我長長舒了口氣,仍有些不放心地問泰勒,「他可信嗎?」

泰勒告訴我,阿道夫之前是個醫生,是被海德在海上救上船的。鯊無赦號上有個規定,只要上了船的男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被殺掉,要麼淪為海盜。為了保命,阿道夫就只能選擇後者。

「他為什麼不逃走?」如果是被脅迫的,阿道夫完全可以在船每次靠碼頭補給的時候逃走啊。

「因為那個海盜契約。鯊無赦號上的所有海盜都在那份契約上籤了字,契約的最後一條是,所有逃跑者都將受到可怕的詛咒。」

「他相信詛咒?」因為從沒有接觸過這類東西,我一直認為那只是大人用來嚇唬孩子的騙人把戲。

「鯊無赦號上的那份契約據說是一個女巫制定的。沒有人敢用自己的生命去驗證它的真實性,我們必須要相信這世界上有太多我們從沒見過但又不得不相信的東西。」

「好的,泰勒。我相信。」既然吸血鬼都真實存在,又何況是女巫呢。我想起一個問題,「那麼你呢?」

泰勒向我舉起右手大拇指,讓我看到印在上面的一個圖案複雜的藍色十字架。

「這是什麼?!」

「這就是那個詛咒。所有簽下契約的人最後都要用拇指按上契約中的這個圖案,然後這個圖案就會一直留在你身上,你怎麼洗都洗不掉。」

「見鬼!」我第一次在泰勒面前說了粗話。這群該遭千刀萬剮的海盜,他們竟然讓我的泰勒被詛咒了。一想到泰勒或許永遠都無法離開海盜船時,絕望的淚水奪眶而出。

「別這樣,瑪麗娜,」泰勒用手指輕輕掠去我臉上的淚水,「這可不像你。」

「怎麼辦?泰勒……」

「你忘記啦?我們可是海盜獵人。」泰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壞笑,「我們是貓,他們只是一群骯髒的老鼠。解除這樣詛咒的辦法在我們拉特瑞家族的族史里有過詳細記載,你一點都不用替我擔心。」

生氣地捶了下泰勒的胸口,懲罰他剛才故意的捉弄。泰勒卻抓住我的手腕,一下子摟住我的腰使我貼近他,泰勒的胸口快速起伏著,當我以為他又要吻我時,泰勒卻低頭親吻了我的手背。

「我們還是快點忙碌起來吧,再有一個小時太陽就要升起來了。感謝上帝,他們把你送來了。可我還是有點擔心,準備食物這樣的事情會讓我的瑪麗娜公主覺得辛苦。」泰勒鬆開我。

「別忘了去年的家族晚宴是誰一手主持的?」我用事實來消除泰勒的擔心。

「當時有二十幾個女僕在幫你,現在只有我們倆,而鯊無赦號上卻有82名海盜。」

「哦,是的,泰勒。我無法想象你一個人是如何準備出82個人的早餐。這簡直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又不是萬能的上帝。」我沮喪地站在廚房的中央。

泰勒揶揄的笑著走到廚台前,伸手拉了下一根從頂上垂下的拉繩,一串響亮的鈴鐺聲沿著廚房外的牆壁傳出。很快,10個黑人小夥子就出現在廚房裡。

泰勒站在這群黑人面前聳聳肩地介紹說:「他們當然沒有把我當做萬能的上帝,所以他們還給了我這些,幫手。」

無論在多麼糟糕的局勢下,泰勒總是能讓我莞爾一笑。

很快泰勒就開始指揮這些黑人幫手準備早餐。有做飯的,洗盤子的,擇菜的。廚房裡雖然鍋碗瓢勺叮噹作響,但一項項都井然有序。系著圍裙的泰勒儼然就是一個將軍。攪拌濃湯的我和泰勒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他還悄悄給了我一個飛吻。我的心底蕩漾著無比的甜蜜。

當天空由淡灰變成一片金黃,刷亮了整個廚房后,早餐時間到。

我和泰勒還有3個黑人站在工作台里負責給每一名海盜分配食物。泰勒排在最前面,我在隊伍的最後。每一個從我面前領走濃湯和土豆泥的海盜都會向我做一番簡短的自我介紹,而我也要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回答說:「嗨,我叫馬諾里,羅塔小鎮的酒保。」

我努力讓自己記下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和特點,這並不是出於友好或者禮貌,而是作為海盜獵人所必須要做的。一旦有機會離開鯊無赦號,這群海盜的詳細資料會對今後的獵殺起到很大的幫助。

一個體型像座山一樣強壯,帶著銀制耳環的男人趁我低頭分配食物時突然用他的大手拍了下我的屁股,得意地對其他的海盜大笑著說:「嘿!夥計們,他的屁股真是圓的!」

「哈哈……」海盜們哄堂大笑,我又羞又惱地看向泰勒求助,他卻用眼神示意我忍耐。

這群該死的海盜!我強忍著怒火在內心咒罵著,繼續做著給這群畜生分食物的活。當我把一勺土豆泥用力丟在一個頭髮向後梳,有著一張清秀面容的海盜碗里時,他突然抓住我的飯勺說,「別太在意,山迪就是這樣。」

這個海盜又把身體向我移了移,壓低聲音耳語般地對我說道,「他連利奧的屁股都摸過,別告訴別人是我告訴你的。」

這個海盜起身後友善地介紹著自己,「我叫查理斯。」

「我叫馬諾里……」

「羅塔小鎮的酒保。」查理斯打斷我的介紹自己補充道。

「奇迹酒館的朗姆酒可是我的最愛啊,可惜這一次船長沒能給我帶回來。」查理斯失望地說著拿起自己裝滿的餐盤走向進餐的桌子。

風波漸漸平息下來,我提起十二萬分的警覺提防再有第二個海盜偷襲我的屁股。食物快要分完的時候,餐廳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我想知道究竟是哪個狗娘養的把這東西丟在彈藥艙的門口?!」利奧走進來將一塊點火石重重地摔在離他最近的一張餐桌上。

「是男人就他媽給我自己站出來!!」利奧一拳砸向桌子,偌大的餐廳驟然安靜,只剩下海風吹著繩索打到桅杆上的聲音,咚咚咚咚像戰爭開始前的戰鼓一般。

在極易發生火災和爆炸的彈藥艙門口出現點火石,可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故。一旦失火,後果將是不堪設想。利奧犀利的眼神在海盜身上一個個掃視著。海盜之間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在猜測誰是肇事者。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因為利奧的眼神停留在這個海盜的身上。

那是個瞎了一隻眼的海盜,他雖然努力裝作鎮靜,但從他額頭上流淌下來的汗滴卻暴露出他此刻內心的恐懼。終於他在和利奧對視了一陣后,最後的心理防線瞬間潰敗。獨眼海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快速爬向利奧慌亂地解釋說:「我不是有意的,船當時傾斜了下,那石頭從袋子里掉了出來,我……」

「啊——!!」

「啊!!」

餐廳里同時傳來兩聲尖叫。第一聲是獨眼海盜凄厲的慘叫,利奧連他解釋的話都沒有聽完就一刀砍掉了他的四根手指;第二聲是我發出的短促的尖叫,就在我親眼看到血腥場面的同一秒有一隻毛絨絨的東西快速從我腳上跑過。並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我立刻捂住嘴。

「鐺!」一把匕首從查理斯手中飛出準確無誤地將一隻碩大的老鼠釘死在甲板上。

「啪啪!」利奧緩慢地拍著手走到查理斯面前誇讚道:「乾的好,查理斯。但是,我想知道剛剛是哪個沒骨氣的懦夫叫得像他媽女人一樣?!」

海盜們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看向我,我的後背一下子冷嗖嗖的。氣氛再一次陷入讓人窒息的寂靜。當利奧慢慢向我走過來的那幾秒,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中淪陷。我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直到無路可退。

沒有人能救我,就算泰勒在我也不希望他此刻上來救我,我不願看到他被兇殘的利奧傷害。

利奧抓住我的脖子,像擺弄木偶一樣將我的脖子左右翻看了下,我想他是在確認我的脖子上是不是有咬痕。最後,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很詫異竟然什麼都沒有。我也詫異那兩個黑點狀的尖牙印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全都消褪掉了?

「是哪個狗娘養的把這小鬼帶到這裡來的?!!我有沒有說過,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艙底?!!!」利奧生氣地說著將之前用來砍掉獨眼海盜手指的短刀甩飛出去,扎在地面上的一根斷掉的手指上。

海盜們全都搖頭否認。

「你該去問船長!」用一種理直氣壯的語氣提醒利奧。

利奧忽地轉來頭來盯著我的眼睛,燭光照映著他的臉孔,由於船的顛簸他的臉上呈現出忽明忽暗的變化,一雙藍眼裡透著冷冷的光,那眼神簡直像要把我吃了似的。我的胸口劇烈跳動著,像石頭一樣站在原地,嚇得都不敢呼吸了。

「我會去的。」利奧鬆開我走向出口。我以為船長放了我的理由會讓利奧有所顧忌,至少他不會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我以為我安全了,可走到餐廳門口的利奧卻又開口命令道:「山迪,把這像女人一樣的小鬼給我帶上!」

「非常樂意為你效勞,副官大人!」叫山迪的海盜興奮地衝上來,不由分說地將我扛起來。我又是踢又是打的反抗,他卻再一次拍了我的屁股說:「安靜點,圓屁股!」

「放開我——!!」

這三個字幾乎成了我的口頭禪。哦,上帝。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嘿,我的副官,你又怎麼了?」我們的目的地是海德的卧室,當利奧帶著我闖進去的時候,海德正光著上半身像是剛洗完澡出來。

「我正想問你!」利奧讓山迪把我丟下后就讓他在外面等著。

「他為什麼還活著?!」利奧指著我質問海德。

「那傢伙的口味很挑剔,他只喝女人的血。所以我就把他帶出來了。」海德若無其事地擦著頭髮回答。

「只喝女人的血?該死的!我們現在到哪去給那怪物弄個女人到船上?!」

「別擔心我的副官,女人的事我已經和他達成新的協議。一旦我們得到想要的東西,上岸后我會給他找十個上等的女人,而且全都是處女。」海德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故意撇了我一眼。我心裡咒罵了聲,下流。

「我真不該同意你去加的斯!你會把一切都搞砸的!這小鬼見到那怪物了?」

「我想沒有。他不是還活著嗎?」

「那好,我現在就把他處理掉!」利奧說著就走過來拎起我的衣領。

「嘿,我才是船長。」海德抓住利奧的手,「要不要把他丟到海里,我說了算。」

「這就是你把他藏在廚房裡的原因嗎?你想保護這小鬼?!說吧,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Nothing。」海德乾脆地回答。

「那麼,你打算為了他破例?從沒有人可以平白無故地留在鯊無赦號上?!他必須死!!」

「把他給我。」海德不容置否地對利奧命令,利奧咒罵了聲就把我重新甩在地板上。海德將我一下子拽起來拉到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木桌前,從一本厚厚的書里拿出一張又舊又黃的羊皮卷攤開來,沒等我反應過來,海德就已經握住我的手強行在羊皮卷的下面簽上了「馬諾里.安德森」,然後掰開我的右手拇指在羊皮卷右下方的一枚看起來像是粘貼在羊皮卷上的金幣上按了下。再次抬起來的時候,上面就印上了一個藍色的十字架。

「現在他不是平白無故了。」海德抬起我的右手對利奧說,他這是在告訴利奧,我現在已經是鯊無赦號的一員,我成了海盜。

「你在開玩笑嗎?就憑他這樣的小鬼怎麼能加入我們?他恐怕連他媽的桅杆都爬不上去!!我絕不會承認他是個海盜!!」

利奧被海德先斬後奏的行為激怒了,他走到我面前,想用簽了字就會背負十字架詛咒的事來嚇我,可我卻異常冷靜地回答:「不,利奧副官,我一點都不怕詛咒。」

「你在撒謊!沒有人不怕那該死的詛咒!你說你不怕,只是你現在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存在詛咒!!一旦你親眼見到那些因詛咒而死去的慘象,我肯定你會嚇得屁股尿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裡跟我說大話!」利奧咄咄逼人地說。

「你錯了,我相信詛咒的存在,可我並不怕它!因為我從沒想過要離開鯊無赦號!!」斬釘截鐵地反駁利奧。因為有泰勒的保證,所以詛咒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不夠成威脅。眼前最重要的是說服利奧,讓他相信我會安心地留在這裡做海盜,然後才能有機會逃走。

利奧安靜下來,臉上閃過一抹驚愕的神情,蔚藍色的雙眼睜得很大。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或者他的思緒暫時出現了拋錨,他的反應有些不太一樣。

「很好,」海德走過來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向利奧問,「現在,你該明白他是憑什麼加入我們了吧?這小鬼身上無窮的勇氣和堅定的信念就是他的資本。」

「為什麼?」安靜許久后的利奧終於再次開口,「為什麼要留在這條船上?是什麼讓你想一直留在這條船上?你想從這條船上得到什麼?」

好犀利的三個問題,就像三枚炮彈連續擊中要害。普通人在知道詛咒的秘密后,肯定不會表現的如此淡定。

「知道一個酒保一個月的報酬是多少?」我反問利奧又自問自答道:「一個金幣。而做一個海盜的報酬肯定是酒保的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我想發財,這就是答案。」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海盜之所以為海盜就是為了掠奪別人的財富,我的回答是所有海盜的共性。

「聽著小鬼,無論你說什麼大話我都不承認你是個海盜!」利奧憤憤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砰一聲關上門。我暗暗長吁一口氣。雖然利奧現在還不承認我是海盜,但至少他放棄了要把我立刻丟下船喂鯊魚的想法。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他就是這樣,習慣就好。」海德無可奈何地對著利奧離開的背影聳聳肩。我剛抬頭看向他,卻立刻將臉轉過去。我們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海德還沒有穿上衣。

「當然,你也要習慣這些。」海德說著走到衣櫃前拿出一件襯衫罩在自己身上,「畢竟這艘船上除了你之外都是男人。」

我想海德他會出手從利奧手中救我,是擔心我是女人的秘密被利奧發現,他會因此而失去船長的地位。但我覺得無論是出於禮貌,還是出於一個海盜獵人家族的高貴素養,即便對方是一個海盜,我也應該對他說句:「謝謝。」

「你不該謝我,該謝你自己神乎其神的高超演技,讓利奧相信了你說的話。」

我沒有反駁。

「你真的不害怕詛咒?」海德走到我面前嚴肅地問,「我要聽真話。」

「是的。」我點點頭。

「這真有意思,」海德若有所思地說著系好了最後一顆紐扣。

這時候,門再一次被人踢開了。

「嘿,你就不能紳士點?」海德抱怨地對走進來的利奧說。

「別讓我總提醒你,你現在是海盜,不是他媽的紳士!」利奧粗暴地說著大步走向我,「我可以讓這小鬼待在船上,但決不認同你把他藏在廚房的決定!從今天起,他的任務就是打掃甲板!」利奧說著就要把我強行拎出房間。

「什麼時候開始副官可以改變船長的決定了?」海德擋在利奧的面前不滿地反問。

「從船長給副官帶來這個麻煩的小鬼開始!」

「據我所知,這個小鬼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給鯊無赦號帶來任何的麻煩。」

「那並不代表以後。聽著海德,讓他留在船上,是我的最大讓步。」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較量了一陣,然後又聽見利奧警告了海德一句:「別告訴我,因為這小鬼,你也會失去控制?」

海德生氣地甩手轉身走向酒櫃,像個癮君子般從裡面拿出一瓶朗姆酒狂飲起來。

「這是什麼!」利奧突然走過去一把抓住海德的手,質問他手腕上的傷口。兩塊淤黑的牙印……這絕對是吸血鬼留下的。根據昨晚的模糊記憶,海德絕對有能力讓那個吸血鬼無法靠近他。我和利奧一樣好奇,海德手腕上的牙印又是怎麼來的?

「沒什麼。」海德急忙將自己的手抽回來藏在身後。

「你最好沒有幹什麼蠢事!」利奧搶過海德手中的酒瓶仰起頭大口吞咽起來,眨眼間一瓶朗姆酒就全部被他喝完。

「砰!」空酒瓶也被利奧狠狠砸在地板上,我條件反射般地眨了下眼睛比第一次表現的鎮定很多。

「別忘了你的使命!!」利奧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后拉起我的衣領將我強行拖出了海德的卧室。

「放開我!放開我!!」我又開始說這三個字,「我自己走!」

利奧停下來,手一松真的放了我。

「別讓我看見甲板上有一塊髒東西!哪怕是根海鳥的羽毛,你都別想吃飯!」利奧兇狠狠地用手指用力戳著我的肩膀警告道,「鯊無赦號上的食物儲備里,不包括你的份!你最給我給明白這點!!」

我不想說自己的心有多善良,因為我真的非常迫切地想看見利奧這個狂躁暴力又兇狠的冷血混蛋被送上絞刑架!

南希夫人說,大海就像女人一樣,時而溫柔時而暴躁,你永遠無法預測大海會給你帶來什麼驚喜就像你永遠也搞不清楚女人的內心在想什麼一樣?

剛剛還在甲板上欣賞清晨海平面上變幻莫測的雲層美景時,倏忽間天氣就變壞了。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過大海,有一滴濕潤的東西落在我臉上,緊接著落在我的頭髮上衣服上,整個甲板上都是一塊塊水滴留下的斑駁,雨點變得密集,這些斑駁很快連成一片,最後汪洋一片。

航行時遇見雨天並不值得驚詫,但遇見突如其來的大雨並且整個大海靜得有些瘮人的時候,這便是可怕的暴風雨要來的前兆。

腳下的甲板開始搖晃得厲害,我不得不抓住一根杆子才能讓自己固定住。一陣大風吹過,海面上剎那間波濤洶湧,巨浪掀得越來越高,兩個大浪之間的間隔也越來越短。當第一個風暴掀起的滔天大浪,朝著鯊無赦號鋪天蓋地地襲來時。瞭望員在上面指著遠處灰濛濛的天空驚恐地大喊:「龍捲風!是龍捲風!!」

我驚恐地跑向船頭護欄看向不遠處的海平面。狂風咆哮,暴雨閃電,海水在颶風中不斷上升,最後形成一股像大象鼻子般漏斗狀的水柱。

「收帆!調轉船頭!!」衝出船艙的利奧指揮海盜們打算躲過離我們不遠處的一股龍捲風。

可我們離那東西實在太近了,不是我們在向它靠近而是龍捲風向我們行駛的速度太快。甲板上頓時響起雜沓的腳步聲,所有海盜都從船艙里跑了出來。

聽見騷動的海德也從船艙里跑了出來卻被利奧擋住,他們在激烈地爭吵,利奧像是在阻止海德做什麼似的,最後談判破裂,利奧一拳揮向海德,並命令兩個水手將昏倒的海德抬進了船艙。我知道在海上遇見龍捲風意味著什麼!於是出於本能的求生意識我丟掉手中的拖把跑向船艙的入口處打算躲起來,可利奧卻抓住了我。

「別讓我後悔把你留下來的決定!幫我抓著這個!死也不許鬆開!!」利奧讓我替他抓著船舵。因為風浪太大的關係,船舵很快掙脫了我的控制,輪輻飛快旋轉著倒了回去。查理斯跑過來抓住飛馳的輪輻,幫我把它又快速地轉了回來,船頭又調回到原來的方向。

「我來幫你!」查理斯抓著船舵的右邊,我抓著左面,兩個人的力量都很難控制好船舵。

風太大,有一張帆怎樣都收不起來,船身在那張帆的牽引下無法按照利奧的想法調轉船頭。利奧跑過去,一刀砍掉帆腳索,又快速返回來握著船舵並大聲指揮道:「全速掉頭!!」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龍捲風已經近在咫尺,鯊無赦號陷入了它的風眼裡。海浪像激流一樣從天上傾斜下來,鹹鹹的冰冷的海水刺得眼睛生疼,我根本無法睜開,耳旁只有狂風的怒吼,波濤的怒號,震耳欲聾。滔天的浪頭一座壓過一座,每一道浪都帶著翻覆和吞沒的力量。恐懼使我緊緊地抓著手中的船舵。

「來吧婊子!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耐!來啊!!」站在我身邊的利奧沖著巨浪咒罵著,一個巨大的浪頭朝我們滾滾衝壓過來,如崩倒的山。我感到胸部針刺般的疼痛,身體蜷縮起來。

「別被這婊子嚇趴了!!」利奧將我拎起來,扯下他的頭巾將我捆在他的腰上。

「來啊!!」

風力越來越強,我想我們正處在漩渦的正中央。鯊無赦號在排山倒海般的巨浪撞擊中,不停地震顫和踉蹌。船舵在我的手中狂亂地扭動,完全失去控制。

「右轉你這個蠢貨!右轉!!逆著風的方向!!」利奧大喊著,海浪卻幾乎淹沒了他的聲音。最後他握住我的手轉動著船舵向查理斯的方向,我感覺自己的手指骨都快被他捏碎了。

風捲起甲板上的木箱,又將它撞到船上。有些東西則被風甩到了一角,順著濕漉漉的甲板滑到一側,最後被撞得粉碎才停止滑動。每個人都驚恐地盯著這怪物般的海浪,緊緊抓著可以固定住自己的東西。狂風帶著令人喪膽的威脅似乎要把鯊無赦號撕裂了般擰著船身。

每一次鯊無赦號被巨浪掀高的時候,我都無法預料隨之而來的毀滅;每一次鯊無赦號跌落時,似乎瞬間又回到了黑暗的地獄。這樣的一高一低,像是沒有盡頭般地重複著,如同一件小小的玩具任它擺弄。

寒冷使我的四肢失去了知覺,好幾次大浪襲來的時候如果不是腰上的那塊頭巾,我恐怕早就被捲入風浪中。海盜們在這樣的惡魔面前,也都不能制止住自己的本能,動物般的吼叫著,每個人都在快要崩潰的邊緣煎熬著。

「來啊!如果你不能讓我害怕地像個婊子一樣尖叫,就來舔我的腳趾吧!!」

忽然,大海像是被激怒了般,一下子將鯊無赦號推上更大的一個巨浪,像慢動作一樣不斷像浪峰上升,上升。到達峰尖上的時候搖晃了下,上下顛簸了著,然後突然停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除了仍興奮不已沖海浪挑釁著的利奧。

「來啊!你這個狗娘養的!」

鯊無赦號一陣搐動,彷彿就要在一剎那啪地一聲從中折斷般。然後,嘩地一下無助地從峰尖上滑下,風浪一瞬間突然蒸發了般,戛然而止了。

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過後,有人開始大喊,「過去了!過去了!!」

所有的海盜都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看向船尾漸漸遠離的龍捲風,各層甲板上的海盜都熱烈地歡呼起來。

鯊無赦號躲過了死神的召喚。嚴重的體力超支后,我無力地癱軟下去。

「該死的!」利奧接住我,「所以我討厭你這樣骨瘦如材,風一吹就能颳走的小鬼!」

「我沒你想的那麼沒用。」生氣地解開腰上的頭巾,強忍著周身的疼痛站起來,雙腿仍像搖篩一樣抖個不停。

「最好這樣。」利奧將頭巾重新系在腦袋上,把一根折斷的拖把重新塞進我的手裡冷漠地說,「別以為我會忘了你的甲板清理工作。打掃乾淨,小鬼!」

內心曾經萌生的對利奧的一點點感激頓時化為烏有。他當時肯定是被風浪模糊了視線把我當成了其他的海盜,所以才會用頭巾綁住我幫我度過危險。

「查理斯,這裡交給你!」利奧將船舵交給了查理斯轉身走進船艙。

「別像個孬種一樣傻站在那!快,檢查船的受損情況……」查理斯指揮著海盜們開始修復被風浪破壞的鯊無赦號。

拿著拖把的我站在甲板的正中央,看著狼藉一片的甲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劫難過去后是殘留在心裡的隱隱恐懼,天知道那可怕的一幕還會不會再一次重演。

抬起頭看著晴空一片的天空,你會懷疑剛剛經歷的事情只是場噩夢。溫暖的略帶點鹹味的微風從東方徐徐吹來,海鳥停落在桅杆上,抖動著身上的羽毛,被風浪卷上甲板的魚還在做垂死前的最後掙扎。補了疤的骯髒船帆被風吹得漲鼓鼓的,船的兩側翻滾著金色的浪花,兩隻海豚弓起閃閃發亮的身體齊刷刷地從水下躍起來跟著船身而行,一切又恢復風平浪靜,閃電般。

「我想這裡不是一根拖就把能清理乾淨的。」查理斯走過來接走我手中的拖把,「進去休息一會吧,你看起來真的很糟糕。」

「謝謝。我很好。」倔強地打算把拖把再搶回來,結果船身輕輕一晃,我便雙腿一軟地向查理斯撲倒過去。

「如果這就是你說的很好,那我覺得你需要變得更好一點。」查理斯扶住我。

「可是……」

「利奧不是什麼冷血的惡魔,他不會懲罰一個和大海英勇戰鬥的戰士。你需要休息。」查理斯最後一句話不是建議而是命令。我打算聽他的,就算利奧真的懲罰我不吃晚餐,我也要去船艙里躺一下。再繼續站在這裡,我恐怕真的會沒用地昏倒過去。

「你是個好人。」

「不,我是個海盜。」查理斯笑著糾正我,他笑起來的感覺很像斯蒂芬,陽光大男孩。

我晃晃悠悠地離開甲板走進船艙后並沒有急於去哪個房間里休息,一方面是因為我根本還不知道自己該住在哪個房間,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擔心泰勒。上帝保佑剛剛那場風暴的時候,他一直在船艙里。

廚房裡的一切和外面沒有太大的區別,就像一個垃圾場或者是戰場。

「泰勒!」我沖著空蕩蕩的廚房大喊,希望能聽見他的回應,「泰勒——!」

我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害怕自己所擔心的事情變成現實。現在所有的海盜都在忙碌地維修著鯊無赦號,如果泰勒不在船艙里,那他會在哪?我離開廚房開始四處尋找泰勒。我必須看見他,他必須還活著。

為了不引起其他海盜的懷疑,我不能讓自己表現得太過焦慮更不能大聲地喊泰勒的名字。我攔住每個從身邊路過的海盜問他們是否有看見泰勒,他們全都搖搖頭。

忽然,我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緊縮得痛,恍惚中似乎聽見了什麼東西在嘶喊和求救。

「救我……救我……」

用力甩甩腦袋讓那聲音遠離自己,我想這也許是之前災難留下的某種後遺症。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牽著我的靈魂,帶著我向底艙走去

鯊無赦號上的最底層的通道上安裝有一扇大鐵門,奇怪的是鐵門是開著的,上面的鐵鏈像是被斧頭砍斷了。

陰森潮濕的通道里透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這味道提醒我,我曾經來過這裡。是的,越向里走,我就越加肯定這地方究竟是哪裡。

「啊——!!!」一聲慘叫從底部最深處的那監牢里傳出來,我嚇得原地打了個冷戰。

「快說,你這個怪物!」

泰勒?我確定我在這個可怕的地方聽見了泰勒的聲音,於是毫不猶豫地跑過去。關著吸血鬼威廉的那個監牢大門還是關著的,我拉開門上的觀察窗向內看去。只見漆黑的房間里站在一個身穿銀色盔甲帶著面罩的人,還有一個手腳被捆綁在椅子上的吸血鬼。

「我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你了!如果你還不相信可以去問海德!」

「好吧,我相信你說的。但我要提醒你一點,我和海德不是一路人。」穿銀色盔甲的人抬起手臂拍在吸血鬼的肩膀上,伴隨著一陣皮膚燃燒的聲音我聽見吸血鬼威廉凄厲地慘叫:「啊——!!」

「如果你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我發誓一定讓你享受最美的日光浴!」盔甲人將另一隻銀制的手臂也搭在了吸血鬼的肩膀上,威廉的臉扭曲得醜陋不堪,鼓脹的血紅色眼睛圓睜,好象眼珠子馬上就要從裡頭爆出來似的。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這該死的!快停止!!啊——!!」

「是嗎?那這樣會更保險一點。」盔甲人忽然將手指插進了吸血鬼的雙眼,更慘的叫聲幾乎撕裂開我的大腦。

「住手!」拉開門沖了進去,銀色盔甲的人轉過臉來,雖然他只露出兩隻眼睛,我也辨認出他就是泰勒。沒等我開口,泰勒就抓住我的手臂將我強行帶出房間。

「該死的!你怎麼會來這裡?!」泰勒生氣地質問,我被他此刻的表情嚇到了。突然覺得眼前的泰勒是如此的陌生,他竟然對我說了該死的?

「先離開這裡。」見我神情有些不對,泰勒暴躁的情緒又冷靜下來。他匆忙鎖上大門脫下身上的盔甲摘下頭上的面罩后拉起我的手帶我離開底艙。

幸好整個鯊無赦號上還是混亂一片,沒有人留意到兩個快速穿過通道的人。我和泰勒很快就返回到廚房內,他迅速關上門將我帶到之前的那個角落裡。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泰勒先開口說,我卻憤怒地用力推了他一下。我實在不敢相信那個穿盔甲帶面罩的人就是泰勒,那樣血腥殘暴的泰勒讓我覺得陌生又可怕。

「是的,我想我們是時候該好好談談了!」我的語氣非常生硬,「來吧,說說看,是什麼原因讓你對他那樣?!」

「瑪麗娜,他只是個怪物,是個吸血鬼?!」泰勒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他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可他會叫,會疼,會喊救命!哦,上帝,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那樣對他!你難道沒看出來他有多痛苦嗎?!」失望地反問。

「還有……」我忽然想起泰勒會出現在那個房間或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這船上關著一隻吸血鬼,「更該死的是,你竟然對我撒謊?!你早知道那監牢里關著吸血鬼,所以你那天才害怕地丟下我自己跑掉?!我真是這世界上最笨的蠢貨!!!!」

該死的,我之前竟然可笑的認為泰勒不知道吸血鬼的事情,所以還原諒了他?!!

「我沒有!!」泰勒激動地握緊我的雙臂,「好吧,我承認我早知道那房間里關著吸血鬼,但我當時跑開確實是要拿鑰匙救你!只是當我返回去的時候你已經被那個該死的海德救走!我沒有告訴你吸血鬼的事是因為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完好無損,我擔心突然告訴你有隻吸血鬼在船上會讓你恐懼!我沒有騙你,更沒有丟下你自己跑掉!!」

沉默在我們之間突然降臨,我一直盯著泰勒的眼睛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說謊。其實我並沒有什麼讀心術之類的異能,所以根本無法像巫師那樣僅憑對視就能辨別對方是不是在說真話,我這樣做只是在給自己緩衝。我是否要相信泰勒的話……他只是想不讓我受到驚嚇所以才對我隱瞞了,他當時跑開始真的去拿鑰匙救我……

「好的,我相信你。」我終於做出了選擇,認識泰勒的這十幾年裡他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謊言。

「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一隻吸血鬼做那樣的事情?」我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要解決。

「我有足夠的理由解釋我為什麼那樣做。」泰勒深吸口氣,猶豫了下才開口說道,「海德攻擊那艘西班牙商船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怪物。」

「海盜要吸血鬼做什麼?」

「他們需要從這怪物的嘴裡得到一個關於索魯克島秘密寶藏的信息。」

「索魯克島秘密寶藏?」我驚詫地重複。我聽說過索魯克島秘密寶藏,幾乎所有跟大海有關的行業都知道這個寶藏,傳說這個寶藏的財富能讓你變成國王。它曾經屬於一個在150年前赫赫有名的亨利海盜,一百多年來無數的海盜也好,探險家也好都在瘋狂地尋找這個寶藏。可至今仍沒人發現它。我一直以為這或許是某個想為大海增加傳奇色彩人故意杜撰的歷史,我以為這個寶藏並不存在。

「是的,索魯克島秘密寶藏。它真的存在。海德查出了寶藏的線索,知道這個怪物曾經活在那個年代,而且還和亨利海盜有過來往。海德認定這個怪物知道寶藏的下落,所以就設計把他騙出城堡,騙上西班牙的商船,然後他們再趁機擄走它,逼問出寶藏的事情。」

「海德他們掠殺了整艘商船上的人只為了得到一隻吸血鬼?!這聽起來太荒謬了!」我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他們可是沒有人性的海盜,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泰勒伸出手撫摸起我的側臉,「別擔心,瑪麗娜。那怪物已經把他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了我。索魯克島寶藏的藏寶圖就藏在無日島的城堡里,只要我們能得到藏寶圖就能找到索魯克島寶藏,到時候……」泰勒自言自語道,他閃著異樣光的眼神讓我意識到一個問題。

「泰勒,」我突然打斷他,「難道你留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寶藏?!」

「那可是索魯克島寶藏?」

「見鬼!」用力踢了一腳泰勒的小腿,生氣地離開角落。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看到的。彷彿一夜之間自己認識的那個泰勒徹底消失了般,眼前的泰勒讓我好陌生。他怎麼可以因為寶藏而讓自己留在海盜船上?!他怎麼可以為了知道寶藏的下落而對一隻吸血鬼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泰勒變了,一切都變了。

「別走,瑪麗娜。」泰勒從后追上來拉住我,「聽我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想說的?泰勒,你太讓我失望了。」我試圖掙脫開泰勒的手,他卻抓得更緊。

「索魯克島寶藏是屬於那些受害者的,無論這些東西被海盜搶走了多少年,作為一名海盜獵人都有責任把它找到再送還給原來的主人!我會一直留在鯊無赦號上,直到找到寶藏,最後親手把這些海盜全都送上絞刑架。」泰勒鬆開我,沮喪地說,「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覺得自己錯怪了泰勒,他要找到寶藏只是想把他們送還給原來的主人。因為這是一名海盜獵人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對不起,我不知道……」懊惱地說著,泰勒卻用一個擁抱打斷我的話。

「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是為了一隻吸血鬼。」泰勒更緊地抱著我說:「不要再吵架了,我討厭和你吵架。你要相信我,瑪麗娜。」

我點點頭。

一切似乎全都明朗了。鯊無赦號上的這群海盜,他們的目的是一個古老的海盜寶藏。船上關押著的那隻吸血鬼只是尋找寶藏的一條線索。泰勒留在船上的目的就是等海盜找到寶藏后再把他們一網打盡。我想我要做的就只能是相信泰勒並協助他。

通道里傳來人的腳步聲,泰勒立刻鬆開我閃躲進一旁的櫥櫃里。我們認識並且都是海盜獵人的事實不能被任何一個海盜知道。

「嘿,你怎麼在這裡?」進來的人是海德,「我找了你很久。」

「我有點餓了,所以……」我找了個很容易接受的理由,「找我有事嗎?船長。」

「查理斯說你進來休息了,我才想起還沒有給你安排一個適合的房間。現在就跟我走吧。」

「好的,船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跟在海德身後離開了廚房,最後那句話是我故意加上去的,為了讓櫥櫃里的泰勒安心。

「你今天看起來怪怪的。」海德轉過臉來問我,我回答道:「任誰和死神較量過都不會表現的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吧?」

「最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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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獵人愛神號(全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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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駛過颶風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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