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勇闖虎鯨的腹地
新的一天到來,今天依舊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正在掌舵的利奧看見我后輕描淡寫地吩咐說:「把船尾的垃圾處理乾淨,還有甲板,水箱……這樣的天氣睡懶覺可不是你該有的權利。」
拿起拖把開始清理甲板,我把對海德的怨恨全都發泄在了工作上。很快,我就感到有些疲累了。停下來,幾乎違背自己意志似的站在船舵下方的甲板上,定定地抬頭看著利奧。
晨光從利奧的頭頂流淌下來,金色的光點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跳躍,溫暖的海風揚起他的頭巾……像鷹一樣專註的眼神,像豹一樣強健的體格,像狼一樣兇殘的本性,利奧的樣子和我從南希夫人那裡學到的海盜的樣子幾乎重合在了一起。相比之下,整日被利奧保護在船艙里的海德,無論從皮膚的顏色,衣著還有言談舉止上看都像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子。整艘鯊無赦號上,只有船長海德和海盜的一切看起來格格不入。
想走過去問利奧食物和水袋的事情,但又忍住了。如果食物和水袋不是他送給我的,我的疑問將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還是少去招惹利奧為妙。
打掃完甲板后我就拖曳著整整一桶又臟又臭的污穢走向船尾,突然船身一陣劇烈搖晃,我聽見尖銳的嘎吱嘎吱聲,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魚尾躍出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噴濺到甲板上,我也被弄得渾身濕漉漉。
「虎鯨!是虎鯨!!」瞭望員大喊。
剛剛浮出水面的那隻虎鯨再次潛入水底,這並不意味著一切結束了。利奧迅速召集齊跳躍手和魚叉手到甲板上,整個鯊無赦號頓時進入一種戰鬥的戒備狀態。
利奧拿起望遠鏡看向離我們不遠處的海面,一頭碩大無比的虎鯨在離船首大約百碼之外的迎風處浮出水面,它噴過兩次水后再一次失去了蹤影。
「該死的,它盯上我們了!」利奧放下望遠鏡後生氣地說,查理斯接過望遠鏡也看了看。
「乖乖,那傢伙足足有50英尺長。」查理斯問,「你確定我們要幹掉這個大傢伙嗎?」
「當你猶豫的時候,那大傢伙卻在想著要怎樣幹掉我們!這是它的領域,我們可是入侵者。」利奧將船舵交給查理斯后跳到甲板上,「所有無關的人全進到船艙里!」
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桶打算和其他人一樣躲進船艙里,可利奧卻攔住我並丟給我一個魚叉,「拿好你的武器!」
我今天的運氣真是倒霉透了。就在大家都忙亂的準備應付龐然大物時,一個人影從船艙里閃出來,眨眼的速度海德就已經爬上了七英尺高,有很多小樁的小帆樁。他踩著上面的橫木站在上面,一隻手緊抓著桅頂,一隻手舉著望遠鏡。
「是兩隻虎鯨!」海德沖著甲板上的我們大喊,他焦灼的語氣預示著這絕不是一個好現象。
沒等海德跳下桅杆,鯊無赦號就劇烈震蕩起來,就像觸礁一樣。甲板上的所有人全都臉色慘然,在一陣令人驚駭的死寂中,大家交換著驚詫的眼神最後全都聚集到海德那裡。我們都能感覺到,此刻有一個巨獸正游經船底。
「看到了吧,我們要面對的不是一隻,而是兩隻體重都超過100噸的殺手!」海德走到利奧面前,「剛剛那是它們的警告,如果我們再靠近一步,它們就會一起衝上來把我們的船壓成碎木屑。吩咐下去,改航!」
「不!」利奧公然拒絕了海德,「這是最快達到無日島的航線,一旦改航我們的儲備都無法撐到靠岸!而且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我不會因為兩隻虎鯨就博上全船人的性命!絕不允許你這樣做!」
「山姆,把船長帶回船艙,再給我叫來幾個身體結實魚叉手過來!今晚我們就拿虎鯨開胃!」利奧說著再次命令鯊無赦號繼續前進。看著被山姆架住的海德,我突然很不解。按理說,船長才是一艘船的主人,可為什麼總感覺利奧的權利在海德之上呢?至少山姆非常聽從利奧的命令,竟然敢強行綁走船長。
「等等,利奧!」海德掙扎著,「你一個人不可能應付得了兩頭虎鯨,讓我留下來幫你!」
「你只要給我安靜的待著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山姆快把船長帶進去!其他人都跟我到船頭來!」利奧開始指揮起大家做好迎戰的準備。
我想起之前遇見龍捲風的經歷,利奧也是讓人把海德強行帶進了船艙。利奧對海德如此謹慎又小心的保護在我看來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只是我現在還不知道答案。
果然就像海德預料的那樣,鯊無赦號的進一步深入惹惱了那兩隻虎鯨,其中一個個頭較大的虎鯨正以時速三海里的速度向鯊無赦號移動,我們正處在碰撞的路線上。我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因為這簡直就是一場侏儒和巨人的對抗,勝負已經很明顯。我不明白利奧為什麼要冒這樣的風險,我覺得他肯定是瘋了。
「砰!」
我們撞上了,虎鯨硬邦邦的頭讓整個鯊無赦號像葉片般抖動起來。虎鯨開始緊貼著右船側移動,粗糙的皮膚像把粗大的銼刀一樣摩擦著船板。然後它突然痙攣似地上下鞭打尾巴,濺起寬大的白浪差點把鯊無赦號整個掀翻。只聽利奧一聲命令:「反擊!」
魚叉手們舉起帶著鉤子的魚叉奮力投向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水中立刻出現一陣強勁有力的攪動與翻騰。我們刺中它了,現在它每動一下都會劇痛無比。系在魚叉頭上的鯨魚索擦過舷的上緣飛出船外,傳來嗒嗒的聲音,魚叉手們緊緊地抓著手中的鯨魚索,有的把鯨魚索的另一段固定在甲板上的鉤子上,有的則把它系在腰間,總之大家要做的就是絕不能讓這個大傢伙溜走。我緊張地盯著每根繃緊的鯨魚索,生怕某根鯨魚索突然斷裂,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這頭虎鯨憤怒了,它不停用身體撞擊著鯊無赦號。這樣大的撞擊快要把整艘船都砸碎了,利奧命令所有人都堅持住,他似乎很肯定只要再堅持一會這龐然大物就會筋疲力盡地任其宰割。被勾住的虎鯨變得更加可怕,它揚起尾巴怒氣沖沖地拍打向鯊無赦號。
「快離開那!」混亂中的利奧對我大喊,我卻像是沒有聽見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太混亂了,我的大腦滿滿的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快趴下!!」利奧衝過來一下子將我撲倒在甲板上,我這才回過神來,回頭看去剛剛站的地方已經被虎鯨的尾巴拍出了一個大洞。如果不是利奧,現在的我恐怕早已經腦漿開裂當場死掉了。利奧救了我。
「把它幹掉!夥計們!」利奧從我身上跳起來,快速爬上桅杆一刀砍斷上面的繩索,一張大網從天而降般罩在虎鯨身上。三五個跳躍手趁機拿起長矛縱身跳入虎鯨的身上,他們將手中的長矛一次次刺進虎鯨的身體,試著找到致命的所在。血從虎鯨的傷口上流出來,染紅了大片的海水。
痛不欲生的虎鯨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躍出水面后突然快速下潛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同時意識到,那大傢伙想把鯊無赦號帶進海底。
「鬆開鯨魚索!」利奧大喊,他必須阻止鯊無赦號的下沉。
突然一隻固定住鯨魚索的鉤子不堪重負地脫離甲板彈飛了出去,鯨魚索衝出舷緣纏住了某個海盜,眨眼的速度就把那海盜拖到船緣並卡在那,沒等其他人去救他,那根鯨魚索就已經擠入他的血肉,切過骨頭活生生地切斷了他的下肢,悲劇發生了。血淋淋的場面讓我幾乎癱軟在甲板上。
「動作快!」利奧催促大家加快動作,可鯊無赦號仍在虎鯨的拖曳下繼續傾斜著。網住虎鯨的漁網還罩在虎鯨身上,漁網的另一端固定在鯊無赦號上。
「砍斷網繩!!」利奧命令道。離網最近的一個海盜跑過去想砍斷這根連接著鯊無赦號的繩索,可船身抖動的太厲害,整艘船此刻已經發生了嚴重的傾斜,船尾的很大一部分也已經翹了起來,海盜們在濕滑的甲板上根本沒辦法行走。在這樣千鈞一髮的危難時刻,一個人影從船艙里衝出來,他抓起甲板上的鉤子躍出欄杆潛入水中。等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他的身邊是一頭肚皮開裂已經死翹翹的虎鯨。這一切像是瞬間完成般讓人難以置信。海德竟然一個人殺死了一頭虎鯨?不,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之前這頭虎鯨受了傷又被折騰的夠嗆,所以海德才能殺了它。
「全體各就各位!!全速前進!!」沒有片刻的喘息,利奧就吩咐所有人全速前進。我們要快點闖過這片海域,快點躲開那頭要為同伴復仇的虎鯨。從它高高噴射起的水柱可以知道,它的憤怒到了哪種程度。這個時候在船艙里的所有船員都繃緊所有的肌肉,賣力地划動船槳。所有人的內心似乎都在默默的祈禱,請求上帝的保佑。
這個時候的利奧已經顧不上管海德了,他一邊命令其他魚叉手準備好魚叉,一邊命令山姆準備好兩箱火藥。我想他是準備用這些東西炸死虎鯨。
就在我們大家手忙腳亂地準備戰鬥時,海平面突然安靜下來,那頭虎鯨像人間蒸發般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凝視著面前的平靜如鏡的海面。
突然腳下的甲板晃動起來,誰能想到那頭虎鯨竟然從船身下浮了起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把整艘鯊無赦號搖搖晃晃地抬出水面,它要把我們全部殺掉。一些沒有來得及固定自己的海盜被一一甩出船外,虎鯨張開大嘴將他們整個吞下。我死死地抓著桅杆,生怕自己會被拋出船外。船身嘎吱嘎吱做響就像要從中間斷裂為兩截,整個鯊無赦號都快要被這大怪獸拋向空中了。
「見鬼!」利奧咒罵著離開船舵,現在的鯊無赦號似乎是擱淺在虎鯨的背上一般,已經沒有掌舵的必要了。
「去死吧!你這狗娘養的!!」利奧拿起一把魚叉霍然躍了出去將叉子深深刺進虎鯨的脊背。虎鯨痛不欲生地扭動起身體,海面上激起更大的水花。那一刺似乎並沒有擊中要害部位,叉子在利奧手中失去控制的搖來晃去,虎鯨揚起巨大的尾巴狠狠拍打起水面。巨大的水浪落下后,利奧消失在虎鯨的後背上。
「你這滿身是肉的肥婆!看老子把你炸飛上天!!」抱著火藥從船艙里走出來的山姆跌跌撞撞地走向船頭最靠近虎鯨的地方,就在他打算點著引線的時候海德跑過去阻止了他。
「住手!你這樣會連累整個鯊無赦號都被毀掉!」
海德說的沒錯,目前這樣的情況,我們和虎鯨離得這麼近而且船身又搖擺不穩,誰都沒有把握炸藥的力量不會危及到鯊無赦號。
「讓我來!」海德抽出腰間的長劍,飛躍到空中,他的長劍乾淨利落地刺進虎鯨的頭部,海德又用力地按壓下去直到整把劍只剩下劍柄留在外面。
虎鯨又掙扎扭動了幾下,最後終於安靜了。海德的劍準確無誤地刺進虎鯨的大腦,毫不偏差,一劍就了結了它的性命。
鯊無赦號重新降落回海面,全船的海盜都歡呼起來。我們贏得了勝利。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海盜們顧不上繼續慶祝又進入了新一輪的搶險工作。勝利的代價是慘痛的,鯊無赦號在這場與巨獸的較量中受到了重創。海德脫下身上的夾克塞進洞口,命令海盜們儘快將漏洞補好,他交給我一個木勺讓我將水舀出船。然後他開始清點受傷的人員和失蹤人數。
「利奧?你看見了利奧嗎?」海德問我,我這才想起來剛剛那樣激烈的場景中利奧的最後出場是在虎鯨的後背上。
「他或許還在海里!」我驚慌地告訴海德並帶著他來到利奧消失的那一側船緣。經歷過一場大撕斗的海面現在渾濁不堪,海面上到處漂浮著斷掉的甲板,鯨魚索還有殘肢。
「他在那!」我指著虎鯨屍體旁的一具浮在水面上的身體叫道,海德噗通一聲跳進海里快速游向利奧。
利奧被救了上來,他的腦袋上血肉模糊,鮮血正從頭上的某個傷口裡汩汩地流出來。他肯定是被虎鯨的尾巴拍到了。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海德將利奧放在甲板上,用力按壓著利奧的胸口。
「醒醒你這該死的!給我醒過來!!」海德焦急地對利奧進行人工呼吸和心臟復甦的辦法想讓他蘇醒過來。海水從利奧的嘴裡溢出來,可他還是沒能睜開眼睛。海德變得更加不安。
「我想我們要先替他止血,冷靜點船長大人,他還活著!」阿道夫走過來阻止了海德。
「你要向我發誓,他不會有事!!」海德拎起阿道夫的衣領警告道,阿道夫回答說:「我向你保證,船長大人。利奧副官一定會活下來。」
海德這才鬆開阿道夫並同意其他人將利奧抬進船艙里。我走過去想安慰一下海德,當他轉過臉看向我的時候,我的心忽地一沉。他的臉灰濛濛的,看上去比六神無主還要糟糕很多倍。讓我詫異的是,海德蔚藍色的眸子上蒙罩著一層淡淡的綠色。我想也許是自己眼花了。
想說的話一時卡在喉嚨里,海德看到了我卻像沒看見一樣從我面前低著頭快速走開。
看著海德安靜離開的背影,我開始有些擔心。他肯定不會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為利奧去向上帝祈禱,他要去哪?
當我跟在海德身後穿過層層船艙走向最底層時,我知道了他要去往的目的地。
「等一下!」衝上去攔住海德,「不要去。」
海德要去見那吸血鬼,他肯定又要用什麼交換吸血鬼的血液來治療利奧的傷口。吸血鬼血液可以快速恢復傷口的功效他已經在我的身上得到了驗證。
「讓開。」海德冷冷地命令我,他是鐵定了心要那樣做。
「相信我,利奧絕不會感激你這樣做的!一旦那怪物的血,哪怕只有一滴流入到利奧的身體里,利奧就會淪為那怪物的傀儡!到那時,不但是利奧,整艘鯊無赦號都會非常危險。利奧可是鯊無赦號的副官!」
海德停了下來,他看起來像個非常無助的受傷的小獸。我第一次看見海德這樣,第一次知道利奧對海德來說是這樣的重要,這讓我更好奇他和利奧之間的關係。
「他會死嗎?」海德緊攥的拳頭在抖動,由手腕波及到肩膀甚至發出可怕的聲音。
「他會沒事的。」我肯定地回答他。
「阿道夫是最好的醫生,他一定能治好利奧!」握緊海德肩膀讓他看著我的眼睛,他蔚藍色的眼睛又恢復到最初的顏色。
「我們不是一直都相信阿道夫嗎?這一次,我們也要一樣相信他,利奧會好起來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沉默降臨,當我以為自己的勸說起了作用時,海德卻將他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
海德再次開口時,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黑暗說話,他說:「我們沒有的就是時間。天黑前,如果利奧再不醒來,沒有人能阻止我這樣做。」
海德轉身離開底艙,他放棄了要用吸血鬼的血救活利奧的想法,但那只是暫時的。
我現在只能默默祈禱,利奧要早點醒過來。一個想法突然襲擊了我!天啊,我在做什麼?!我在為一個海盜擔心?甚至還在為他祈禱?!!天啊,我肯定是瘋了!我不該阻止海德的,利奧是否會被吸血鬼控制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竟然還對海德說「我們不是一直都相信阿道夫嗎?」,我用了「我們」這個詞?!!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內心已經把自己歸為海盜同夥了?!天啊,這一切太失控了!!
擔心,疑惑,不安,膽怯……在我的腦子幾乎製造了上述所有情感后,一種強烈的焦躁開始在我的內心擴散。我在焦躁什麼?!開始迷失自己了嗎?瑪麗娜,你是個海盜獵人!
是的,我是個海盜獵人!我的任務就是要處死這群海盜!我需要有人告訴我這一點,必須有人提醒我!腳步匆忙地走向廚房,我要去見泰勒。
推開廚房大門,在一堆雜亂的桌椅下找到了泰勒,他昏迷在地板上,額頭上有一塊明顯的淤青。我想肯定是剛剛船傾斜的時候泰勒不小心撞到牆壁才昏了過去。
「泰勒!泰勒!」將泰勒從地上抱起來搖晃幾下他還是沒有醒過來,抓起地上的一塊洋蔥塞進泰勒的鼻孔,刺激的洋蔥味讓泰勒很快蘇醒過來。
「瑪麗娜?」泰勒揉著疼痛的額頭從地上站了起來。感謝上帝,他能站起來,這說明他身上沒有其他的傷口。
「你怎麼會來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鯊無赦號顛簸得如此厲害?你來這裡會不會被人發現?哦,見鬼,你現在不該在這裡的。快走!」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泰勒牽起我的手就要把我帶出廚房。
「等一下。」我執拗地站在原地。
也許是船第一次劇烈搖晃的時候泰勒就昏迷過去,所以他根本還不知道鯊無赦號剛剛遭遇到什麼驚心動魄的事,這一點我可以原諒他。因為還沒有到吃飯的時間,我此時出現在廚房裡和泰勒單獨見面很容易被人發現,泰勒不想讓海德懷疑我所以才催促我離開,這一點我也可以原諒他。但有一點我不明白。
「你一點都不擔心我嗎?」我問,泰勒怔了下。
「知道嗎?剛剛遇見虎鯨的時候,我正在甲板上,那大傢伙的尾巴差一點拍死我!」我生氣地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相比毫無關係的利奧和海德,泰勒對我的漠不關心讓我覺得非常失望。
我又想起鯊魚血的事情,一想到那袋淡水不是泰勒送給我的時候,心又像被誰揪了一下。
「我來這裡只想通知你,那怪物沒有喝你送去的東西。接下來該怎麼辦你自己決定。還有,如果要抓到這群海盜,就用我們獵人正大光明的手段!我不會再幫你做這種事!」
「你怎麼了,瑪麗娜?」泰勒抓住我轉身而去的胳膊,「我們之間出現了什麼誤會?我承認剛剛我是有點疏忽,但我是因為太緊張了,擔心你的身份會被他們識破。」泰勒壓低聲音用一種謹慎的口吻繼續說,「就像你說的這裡可是一船的野獸,而我只有一個人。我只想盡我最大的可能去保護你。」泰勒抬起手像往常一樣溫柔地撫摸起我的側臉,「在我們的船隊追上來之前,我必須要和你保持距離,這樣才能讓你安全……」
「可這群野獸剛剛保護了我。」拂開泰勒的手淡淡地說著,情緒平靜了下來。泰勒的想法和做法也許沒錯,但卻不是此刻的我最想要的。
「他們會保護你只因為他們還不知道你是海盜獵人!相信我,瑪麗娜。一旦他們識破你的身份,就會把你毫不留情地把你丟進大海里!」泰勒緊張地握住我的肩膀想從我的眼睛里得到一些他要的某種確認的信息。
「你只是被他們一時的行為蒙蔽了。他們一點都不善良。」泰勒暗啞著嗓音,我側過臉去讓自己的肩膀離開泰勒。我的內心還是有點失落,我很清楚這一反應並不是來自身份會被識破的擔心,而是來自於自己內心悄悄滋長的某種可怕的念頭——我開始對海盜有了同情心。
「可以抱抱我嗎?」我現在非常需要一個擁抱,希望泰勒的擁抱能吹散自己腦子裡的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泰勒張開雙臂將我輕攬進他的懷裡,他溫柔的手在我的後背上撫摸著,他富有節奏的心跳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彷彿這才是多少天來最真實的一刻。海德也好,利奧也好,吸血鬼也好,他們都不曾存在於我的世界中,我和泰勒還活著並深愛著彼此。
「一切會過去的吧?」我恍惚地問。
「很快就會過去的。」泰勒輕撫我的頭髮,溫熱的唇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啊!抱歉!」一個人影走進廚房后又快速閃了出去。泰勒立刻鬆開我沒等他跑過去,大門又再次被人推開。
「就算打擾到了你們,我還是要進來通知泰勒一聲,利奧醒了,他現在很虛弱。給他準備一些便於消化的清淡食物拿到船長的房間里來。你最好現在就做。」
我懸著的心頓時放鬆下來,幸好這一次撞見我們的又是阿道夫。你不知道,剛才被人突然闖進來撞見的時候,泰勒的臉都刷白了。他比我更緊張。
「好的,我馬上就去準備。」泰勒轉身走向櫥櫃開始為利奧準備吃的。
「你不想去看看利奧嗎?」阿道夫看著我問,我想他是要帶我離開廚房。
我一路默不作聲地跟著阿道夫,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跡,那或許是利奧的。我沒有問阿道夫有關利奧的傷勢,因為我馬上就能見到他。如果這些血都是利奧的,那他現在肯定再也沒有力氣對我發號施令,更沒氣力把我吊在船桁上。
路過一些海盜房間時,阿道夫會停下來走進去檢查海盜的傷口。我們來到其中的一個房間,床上躺著一個腳踝被鯨魚索勒傷的海盜。阿道夫走過去將和皮肉粘粘住的衣服剪開,讓傷口暴露在外面。阿道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酒瓶朝那傷口上噴了一大口酒,海盜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忍著點。」阿道夫說著就撕下床單的一角將這個海盜的腳踝包紮了起來。我擔心這樣簡單的處理對那些傷勢較重的傷口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阿道夫卻說只能聽天由命,鯊無赦號上的醫藥儲備不夠給這麼多人治傷。
「你應該給他們一些消炎藥。一旦傷口感染了,他們可能會死的。」我說著自己的擔心,阿道夫卻回答,「到那時,我們就只能把他丟棄在某個荒島上了。不想被丟棄,他們只能靠自己戰勝病魔。」
我並不贊同阿道夫的話。這群海盜為了鯊無赦號奉獻一切,到最後卻要被丟棄在荒島上自生自滅?這樣的做法即便是對海盜也是很不仁道的,話雖如此我卻無力改變什麼,我也只是這艘船上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也許這樣會讓我更清醒地認識到,他們是一群冷酷無情的海盜。
到達海德房間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查理斯,山姆,巴克都在海德的房間里。利奧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頭頂上纏繞的紗布讓他看起來就像個洋蔥。他們面前的牆壁上擺放著一張航海圖,他們正激烈地爭執著。看見我進來,大家全都安靜下來,臉上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驚詫的神情。
「我只是來看看利奧。」尷尬地站在門口解釋說,像個不速之客。
「看起來他很好。我先走了,你們繼續。」
正準備離開,海德卻突然叫住我,「等一下。」
躺著的利奧試圖坐起來阻止海德,卻因為傷痛沒辦法起身。
「喂,我想問你一個意見,只佔用你兩分鐘時間。」海德走到我面前,他的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神情恢復到以往的狀態。那個在通道內因為利奧受傷而不安顫抖的海德似乎完全消失了。
「我能為你效勞什麼?船長大人。」站直了身體乾巴巴地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我,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如果在一個問題的處理辦法上出現了分歧,你要怎樣做出最後的決定?」海德轉過頭去看向利奧又補充了一句,「這可是一件關乎很多人性命的事情,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既然是關乎很多人的性命,那就應該讓所有人來決定。除了上帝,沒有誰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船長大人。」
「就是這樣!」海德滿意地在我面前打了個響指后,走到利奧和其他人面前將我剛剛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聽到了嗎?除了海神波塞冬,沒有誰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副官大人。」他故意在語氣中加了一點學院腔,聽起來就像是在發表某個論文,他還擅自篡改了我的原話。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島上會有什麼,絕不能讓船長冒這個風險。」查理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沒錯,就算利奧現在沒辦法帶領我們登島,我也可以從水手中挑選幾名最強悍的人帶著他們一起登島。」巴克也站出來支持查理斯。
「你們都不用去,我一個人登島就行了!如果拿不到藏寶圖,我就把腦袋留在那裡!」山姆用他那高亢的嗓門反對著。但這些都不能改變海德的決定。
「就這樣,晚餐前所有鯊無赦號的海盜都要來抽籤,由上帝來決定誰將登島!這是船長的命令,誰也不許違背!」
「那島上危險重重,你不能讓他們去送死!」利奧情緒激動地要反對,海德卻一下子拔出腰間的長刀架在利奧的脖子上說:「我是船長,當然有權利這麼做!還有你,利奧,這次因為受傷就免去你登島的資格,如果你再不快點好起來,我一樣會像丟其他人那樣把你丟在荒島上!」
我知道海德在說謊話,他就是丟了這船上的任何人都不會丟了利奧。海德這樣做一方面是在警告利奧不要干涉他的決定,另一方面也是在保護利奧。按照鯊無赦號的規定,沒用的人是沒資格再繼續留在船上的。等會晚餐的時候,全船的人都要抽籤,如果利奧也參加,他就有抽中的可能。無論這個概率是多少,海德都不願意讓利奧冒險。我越來越好奇利奧和海德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羈絆看起來絕不是船長與副官這樣簡單。
「就算你把我丟在荒島上,我也不會同意你帶任何人去登島!海德,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你不能去!其他人更不能去!!」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知道自己的控制力!而其他人的能力也絕不比你差。」
「別一意孤行海德!等我一天,然後我們按照原計劃進行!」利奧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卻被疼痛拉扯著跌了回去。
阿道夫走到利奧身邊將海德的刀極不禮貌的彈開,「如果你們的談話結束了,我想請你們統統出去。再討論下去,利奧的傷口又要裂開了!」
「交給你了,阿道夫。」海德將刀收起來,所有人都跟著陸續退出了房間。
原本我也想走的,可阿道夫卻留下了我。他說他需要有個人給他做幫手,他要幫利奧換藥。
「別把我弄得像個該死的木乃伊!我他媽沒事!一點都沒事!」利奧就是不配合阿道夫,他一直吵吵嚷嚷的不讓阿道夫碰他。
「早知道醒來後會是這樣,我真想一拳再把你打昏過去。」阿道夫生氣地說著讓我拉住紗布的另一頭,我們開始一層層小心翼翼地揭開紗布。當傷口完全展現在我面前時,我倒吸了口冷氣。這麼大的一塊傷口,他竟然還說自己沒事?!難道非要到腦漿迸裂的程度才叫有事嗎?
「你最好現在就把我打昏過去,否則我一定會去阻止海德登島!」
阿道夫將藥水重新抹在傷口上,藥水的刺痛讓利奧咒罵著,「見鬼!你弄了什麼該死的東西!!」
「忍著點。」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阻止海德?你是醫生,該明白一旦海德在島上發病,那將帶來怎樣的後果!」
「還有其他人,他們根本就對那個島一無所知。帶任何人上島都會白白送死的!只要再給我多一天時間,我們就可以按照原計劃進行。」
……
在我和阿道夫給利奧重新包紮傷口的時候,利奧始終說個不停。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跟他腦袋受傷有關係,我感覺他表現的比平時焦躁很多。
再次製作出一個洋蔥頭后,阿道夫就開始為利奧的傷口調配口服藥,我則背對著利奧開始收拾他換下的紗布。
「以你現在的狀態,要想一個人帶著一隻吸血鬼登島拿藏寶圖,那才是自尋死路。」阿道夫說。
「我一個人死總好過一群人死。海德他這是在玩火,我必須阻止他!」
「我會在船長出發前給他準備足夠多的鎮靜劑,他會成功的。」
「海德的問題不是那些藥片就能解決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海德船長,他很勇敢也很聰明。兩頭虎鯨都能殺了,還有什麼他會應付不了的?你更應該擔心一下自己頭上的傷口。」我打斷他們的爭吵,破天荒第一次主動和利奧說話。或許我真正想說的卻是下面這句話,「謝謝你。」
站起來面對著利奧,「我是想說在甲板上,如果你不把我撲倒,我現在或許也像你一樣躺在這裡,腦袋上破個大洞。」我聳聳肩很自然地微笑了下再一次說道:「所以,謝謝你。」
利奧安靜下來,他的安靜讓一切瞬間變得不自然起來。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說錯了什麼,否則利奧不會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又惹了禍,可惹到了什麼,我卻不知道。這樣未知的禍端讓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起來。
「換成是其他人,他也會救的。我說的對嗎,副官大人?」阿道夫插了進來,他遞給利奧一小瓶液體,利奧看也沒看就接過去一飲而盡。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甲板上還有很多髒東西沒打掃乾淨。」借口說著卻被利奧叫了回來。
「從今天起你不用打掃甲板了。」
利奧對我的突然赦免卻並沒有讓我有種解脫的喜悅感,反而引來我更大的不安和害怕。
「你留在阿道夫那裡,照顧鯊無赦號上的傷員。不許有一個人死掉!」
我的預感沒錯,離開了甲板卻進入了更可怕的陷阱。利奧只說了前半句話,不許有一個人死掉。那肯定還有剩下的半句話沒直說出來,不許有一個人死掉,如果有人死的話,或許就會讓我一起陪葬!對於整日航行在大海上,一會遭遇龍捲風,一會遭遇虎鯨的鯊無赦號來說肯定會有人死掉的。我就知道,海盜沒一個好東西,特別是利奧。
「我拒絕你的提議,副官大人。」阿道夫的一句話頓時讓我感覺看到了光明。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幫手嗎?」
「我是需要幫手,但我不需要像他這樣連自己身體都照顧不好的小鬼。我要像山姆那樣的大塊頭,你知道我的。」
「阿道夫說的沒錯,我經常感覺不舒服。肯定沒辦法幫他。」立刻接過阿道夫的話拒絕利奧的提議。
「阿道夫,這可是命令。」利奧生硬地說。
「這件事情上,我只聽船長的命令。副官大人,如果你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這小鬼躲過夜晚的抽籤,大可以直接向船長申請不讓他參加,請你不要把他硬塞到我這裡。」阿道夫委婉地抗議著,我卻被攪得越來越糊塗。
「好好休息,天亮后我再來給你換藥。」阿道夫拉起我的胳膊將我帶出卧室,同時關上了利奧暴跳如雷的聲音。
「回來,阿道夫!」
「這是命令!!」
「把海德叫來,我絕不同意抽籤的事!決不能讓海德到島上!!」
……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安靜一會嗎?他再繼續這樣吵鬧下去,傷口又會裂開了。」我問。
「這個就可以讓他安靜地一覺睡到天亮。」阿道夫不溫不火地拿出一個瓶子回答。
「給他用一點吧,真擔心他會從床上跳起來衝進廚房搗亂。」
「你認為我沒有用嗎?」阿道夫揚著語調反問我,與此同時房間里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細弱。我會意的一笑,明白了阿道夫在給利奧的藥水里動了點小手腳。
離開利奧的房間后我一個人返回到甲板上。虎鯨鬧騰后的甲板滿目瘡痍,水手們正用木板將剩下的幾個漏洞補上,一些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海盜坐在甲板上神情獃滯地看著平靜的海面。
按照原先的航行計劃,我們本該在今天傍晚就抵達無日島,因為虎鯨的延遲現在都已經是深夜了,卻還沒有看見陸地。有些海盜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航線出錯了,我們駛進了完全陌生的海域,也許短時間裡都不會再看見陸地。這意味著,死亡正在一步步靠近。
忽然,我的身邊飄過一縷灰白色的煙霧,接著我才發現鯊無赦號前方的海面上升起了大霧。查理斯立刻指揮水手長巴克將帆降了下來,改划槳前進。在能見度只有十到十五英尺的情況下,划槳前進是最能及時避免危機的辦法。
大霧濃得像烏雲一樣,覆蓋在水面上。越往前進,能見度就越低,相應的船速就變得越緩慢。那種感覺彷彿墜入了另一個時空,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面紗,變得朦朧起來,海面上一片寂靜,大霧茫茫一片,無邊無際。
「拋錨!停止前進!!」海德突然下達了停船的命令,緊接著就聽見一聲沉悶的鐵錨墜入大海的聲音,船飄移了一段距離后很快就靜止在海面上。
「所有人都去餐廳!」海德命令所有人都去餐廳,我也跟著一起。
經歷過兩次劫難的鯊無赦號,海盜們再次聚集在餐廳大廳內的時候顯得就不那麼擁擠和嘈雜了。粗略地估算了下人員,除去一些傷員,鯊無赦號上可以繼續打劫的海盜已不足60人。原來大海才是真正的海盜獵人啊。
「各位,先停一下。」站在桌子上海德打斷了大家的進餐,「我們前方不遠處就是無日島,現在需要有10個人跟我一起去島上拿回藏寶圖。」
大廳里瞬間鴉雀無聲。
「大家應該都聽說過關於這個島的種種傳說,什麼看一眼就會讓你變成石頭的蛇發美女美杜莎,什麼唱魔歌的海妖塞壬三姐妹,總之這一百多年來從沒有一個活著的人站出來告訴你,他去過無日島。」海德從一張桌子上跳到另一張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跟著他。
「我不敢保證這一次去的人都會活著回來,但我可以許諾,拿到寶藏后我將分給他多於其他人三倍的財富。」海德在一張桌子上停下。
海德蹲下去詢問其中的一個海盜,「你是願意抱著一堆金幣死掉,還是願意弔死在絞刑台上?」海德眼神和語氣就像是一個正在對人施加咒語的巫師。
「我去!」
「讓我去!船長!」
……所有海盜的情緒全被調動起來。他們本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非常清楚從他們做了海盜的那天起就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就像海德用來煽動他們的這句話一樣,既然都是死,誰都願意死在一堆金幣上。
「那好,就由海神波塞冬來決定,誰將擁有這份榮耀吧!讓上帝來選出我們的勇士!!」海德跳下桌子從一個事先準備好的箱子里拿出了兩大盒竹桶。每個竹筒里都有很多像是用魚骨做成的簽。海德讓每個海盜都從裡面抽出一根,他自己第一抽了。查理斯抽了,山姆抽了,巴克抽了,就連泰勒和我都抽了簽。除了阿道夫。這時我才知道,醫生在船上是被保護的稀有東西,所有阿道夫不用去島上冒險。
我想起之前阿道夫和利奧在房間里的爭吵……「這件事情上,我只聽船長的命令。副官大人,如果你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這小鬼躲過夜晚的抽籤,大可以直接向船長申請不讓他參加,請你不要把他硬塞到我這裡」……難道利奧讓我去給阿道夫做幫手是想讓我不參加抽籤,繼而不用去島上?他想幫我?有這麼好心?
「現在,把你的選擇拋進海水裡。就像一刀切開虎鯨的肚皮那樣,如果海神選中了你,它就給你提示。」海德最先做著示範性動作,他把自己抽出的魚骨放進裝著海水的杯子里。神奇的是,白色的魚骨竟然變成了紅色。
海德將紅色的魚骨高舉過頭頂,一下子又跳到桌子上環視一周后高聲說道:「看到了嗎?海神選擇了我!讓我看看,還有誰和我一樣是幸運兒?!」
海德的話音剛落,其他海盜就迅速排好隊非常有紀律的逐一把手中的魚骨放進海德面前的海水杯里。我被擠在了隊伍的尾端,倒數第二個。最後一個是水手長巴克。
排在我前面的那些海盜有些因為沒被選中而沮喪的咒罵,有些人則表現的異常冷靜。一些抽中變色魚骨的海盜也都陸續跳站到桌子上,他們的神情看起來很驕傲。隊伍在慢慢縮短,站在桌子上的海盜由一個,兩個……增加到了6個。為了弄清自己會被抽中的概率,我側過身子離開隊伍想看看前面還剩下多少海盜,結果身後的巴克突然撞上來。我一個不小心趴倒在地。
「抱歉,剛剛船晃了一下。」巴克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我想這是你的。」巴克將我掉在地上的魚骨揀起來還給我,我對他說了聲謝謝。
小小的插曲過去,等我再緩過神來的時候隊伍已經縮短到十幾個人。桌子上的人數增加到9個,讓我擔心的是那9個人中竟然有泰勒。
我的視線和泰勒在空中相遇,他微蹙的眉頭和緊抿的雙唇似乎在告訴我有什麼不好的事情。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呢?泰勒原本的計劃就是要偷偷溜去島上搶在海德之前拿走藏寶圖,但現在上帝在他面前重新畫了一條路,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到島上。接下來,泰勒該怎麼辦呢?我又該做些什麼去協助他?
「該你了,馬諾里。」阿道夫提醒我,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桌子前。將手中的魚骨交給阿道夫,看著他將魚骨放進海水裡。不停祈禱不要變顏色,千萬不要變顏色……
「海神選中了馬諾里!!」阿道夫舉起我顫巍巍的手臂將我手中改變了顏色的魚骨展示給所有海盜看。
人群里一片嘩然。海盜中很顯然有絕大部分的人不贊同我抽中這支簽,他們對我瘦弱的體型,對我的能力,對我的忠心全都保持懷疑。
「嘿,他只是剛加入的小鬼!」
「不能帶著他,他會成為大家的負擔!」
……開始有人站出來反對。
海德拔出自己的佩劍,用舌頭在劍刃上舔舐了一下,漂亮的蔚藍色眼睛里頓時充滿了可怕的敵意,聲色俱厲地問:「這是海神的決定,誰有疑問?!」
海盜們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有異議。
「就這樣,晚餐結束后給你們半小時的時間,帶上你的武器甲板上集合!」海德乾淨利落地將劍重新插回劍鞘內,「現在,繼續享用你們的晚餐吧!」
就這樣,一支十人組的尋圖小隊成立了。成員有海德,查理斯,泰勒,我,還有6個身高馬大的海盜。
我覺得自己的運氣從遇見海德的那一天期就沒有好起來過。現在變得更糟糕。越是擔心的事情越會降臨在自己身上。那個叫無日島的小島上除了有藏寶圖之外還會有什麼?我想起那個關在艙底的吸血鬼的警告,「都會死,誰也跑不了……哈哈,全都要死……死……」
一想到這或許是自己吃的最後一頓晚餐時,心情變得更加沮喪。
晚餐很快就結束了。被選中的海盜全都返回自己的艙房準備武器,我卻一個人走到甲板上看著瀰漫的大霧發獃。除了一直掛在腰上的海德給我的這把短刀之外,我沒什麼武器好準備。事實上我在南希夫人那裡學過很多劍術,我有自信在一對一的較量下我不會丟了海盜獵人的臉。可惜,我現在的身份是個連長劍都沒有的偽海盜。
「無日島就在大霧的另一端,」有人從背後走來,「海德說這霧叫困獸之眼,如果沒有這團大霧,我們也不敢確定真的找到了無日島。」查理斯走到我身邊,同樣凝望著灰色的大霧。
「困獸之眼?好怪的名字。」
「是一個女巫取的,據說無日島上曾經生活著可怕的野獸。一個女巫消滅了所有的野獸後用咒語設置了這樣的大霧把無日島完全遮擋起來。航行到這附近的人都不會冒險進入到大霧裡,誰也不知道大霧的另一端會有什麼。」查理斯轉過臉來看著我,「這也是海德告訴我的。」
「他懂得真多。」我咕噥著。
「他可是鯊無赦的船長。」查理斯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別擔心,一切會好的。」
「希望如此。」
查理斯又和我閑聊了幾句,也許是因為我現在成為尋圖小隊的一員,一些以前聽不到的事情也漸漸可以知道了。查理斯說海德認為這場大霧一時半會不會消退,而大霧的惡劣天氣很不利於鯊無赦號的航行。目前的鯊無赦號已經不能再經歷觸礁之類的重創,為了保護鯊無赦號,海德決定用五艘小艇登島。水手長巴克在這個問題上又和海德進行了爭吵,他反對這樣冒險的行為,但海德是船長,他的命令就代表一切。我忽然想到利奧,如果他還醒著就是爬下床都會阻止海德這樣做。但海德還是一意孤行,查理斯也無奈地由最初的反對變成了現在的支持。
「海德是鯊無赦號的船長,只有相信海德,鯊無赦才能安全地抵達最後的彼岸。」查理斯說。
就在我們閑聊的時候,其他人也陸續走出艙口來到甲板上。當我看向泰勒的時候,他的目光和我相遇。好想走過去跟泰勒說些什麼,可有其他人在,我不得不停止時不時看向泰勒的舉動。
海德把十個人分成五組,每一組兩個人用一艘小艇。我似乎有種預感似的,海德會把我和他分一組。事實上我們這組成員是三個人。海德,我,還有一個躺在棺材里的威廉。沒有人好奇海德登島為什麼還要帶個棺材,就算有人好奇也不敢問他們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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