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 餘波未平(二)
隆科多心裡打著小算盤,康熙心裡卻是另一翻光景,焦急、無奈是百般滋味在心頭:「世上都道皇帝好,可誰又知道朕連親孫子病危也不能前去探視的苦楚呢?」康熙今兒個算是又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皇帝老子也不能事事順心如意了。/.清朝的『祖宗家法』講得明明白白,臣子病重,主子御駕探病,那是殊榮,為臣的是不死也得死。
康熙縱然揪心弘晝的病情,除了派人帶點好葯外,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耐住性子繼續聽隆科多的回奏。康熙邊聽邊想:「老十三啊,這幾年你圈禁的罪算是沒白受,你成熟了。要是換成以前,怕是連朕的皇宮都要被你掀了。」想起這個幾年沒見面的兒子,康熙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聽完隆科多的話,老皇帝問道:「兵都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除了護衛暢春園的中營奴才沒敢動之外,其餘各營每營派出三百人,共計一千五百人前往輯盜。」隆科多早有準備,毫不停留的奏道。
「三百不夠,每營再加兩百,你親自居中調配。」康熙思索了一會兒。
「扎。」
「你告訴張廷玉,讓他以上書房大臣的名義命令京城各府各縣全力協助!」說到這裡,康熙口風一轉,咬牙切齒的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劫殺皇子皇孫。」
「扎。」康熙後面這句話題目太大,隆科多不敢接招,只能裝傻充楞。
「你下去吧。」
「扎,奴才告退。」
連隆科多自己都是不明不白的,康熙自然不會清楚到那裡去。所以現在除了等待,什麼法子也沒有。而等待是最熬磨人的,人一急就容易東想西想,康熙也不能免俗:「弘晝到底會不會已經薨了?不,不會的,這孩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會沒事的。老十三不讓人知會老四又是什麼緣故,不會還要出什麼變故吧?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圖財還是害命?行兇的人知不知道弘晝他們的身份?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十三的奏摺怎麼還不到?」胡思亂想的他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千萬不要是那些個逆子做的才好啊!」嘿,這老爺子人老卻不糊塗,一下就直指了事情的真相。只是這個真相絕不是他願意麵對的。
隆科多領旨去了。又是面見張廷玉。又是調兵遣將。忙得雞飛狗跳。與此同時。副都尉太監趙無義也到了老十三府上正廳。又是奉旨賜葯。又是奉旨問話。卻還井井有條。
「十三爺。奴才告退了。」就在正廳。趙無義問清了弘晝地狀況。就急著要走。
「公公。請在外屋稍坐休息。我寫份摺子。還請公公代為轉呈。想來這也是皇上急著要地。」老十三想到事關重大。太監不識字。又有旨意在身。倒是個好人選。於是出言留人。
「十三爺。不是奴才不懂事。要是你已經寫好了。奴才肯定沒二話。可你要是現寫地話。奴才恐怕就……」趙無義一來是仗著自己有皇差在身。二來他也算是康熙身邊地紅人。老八等人有意拉攏。見了他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地。時間久了。他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就不大看得起老十三這個過氣地皇子。一心想著回宮報喜地他嘴角略微上揚地回到。
老十三就算是全身長滿心眼。也不會料到趙無義會如此回話。看起來客氣。卻是當眾駁了他。老十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怒火是『嗖嗖』地在心裡亂竄:「好嘛。爺小時候孤苦伶仃。就受過你們這些太監地欺負。沒想到現在還敢在爺這裡撒野。」老十三很小地時候。他額娘阿秀就出家。康熙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那裡有空顧及他。老十三一下就成了后媽養地孩子沒人疼。不要說那些皇子阿哥。一天到晚變著法地欺負他。就連稍有臉面地太監也敢甩臉子給他看。要不是老四護著。他能不能長大成人還兩說。所以老十三才對老四忠心耿耿。所以剛剛才有如此一說。
老十三是怒不可遏。眼裡透出森森殺機。冷冷地打斷趙無義地話:「既如此。倒是十三爺魯莽了。公公請便。」「十三爺……」卻是手按腰刀地圓覺沒料到老十三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趙無義。心裡一急。叫出聲來。
也許是看到了手按腰刀的圓覺,也許是被老十三眼裡跳動的殺機嚇著了,趙無義總算記起了自己的身份,腿一軟跪道:「十三爺息怒,都怪奴才沒說清楚,皇上有旨,讓奴才問明情況立即回奏,並不是奴才有意怠慢,還請十三爺明察!」說罷連連叩頭。
「爺知道你有旨意,這不是讓你回去了嗎?」老十三心平氣和的道。
老十三心平氣和的語氣卻讓趙無義心裡一顫:聽十三爺的語氣已經把我當成一個死人了,看來要不是今天有旨意在身,恐怕早就被一刀砍了,迭聲道:「不不不,十三爺有話,奴才怎敢不聽,這就候著,這就候著。」
「滾。」
「是,奴才到院里侍候。」趙無義再笨也知道不能滾得太遠。
老十三看都沒看趙無義一眼,對圓覺道:「和尚,會寫字嗎?」
「會,師傅教過。」圓覺點頭道。
「你們都出去,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靠近。」
「扎。」
一盞茶的工夫,趙無義懷揣著老十三口述,圓覺代筆的奏摺飛似的回宮了。
趙無義前腳剛走,老四後腳就到了。老四陰沉著能滴水的臉一進府,伴隨著他腳步聲的就是絡繹不絕的請安聲音。就算老四並不理會他們,也沒人敢怠慢。請安行禮就不必說了,老四不叫起,全都等著老四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才敢起身,就連站在兩旁的親兵都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板,站得更直了。無它,這位爺『冷麵王』的名頭太響了,就算沒親自領教過,耳朵聽也聽出繭子了。再說,今天又是非常時期,誰都不敢自找不自在,所有人都存著禮多人不怪的心思,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把老四送走。
老四是最重規矩的人,既然知道弘晝已性命無憂,就決定先去正廳見老十三。和所有初見老十三的人一樣,老四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十三弟……」「四哥……」老十三見老四來了,掙扎著要站起來。「別動,你躺著別動,出什麼事了,怎麼會傷這麼厲害?」
「四哥,弘晝在我卧房裡,我這就帶你過去。」老十三答非所問。「嗯。」老四邊點頭邊向外走。老四見了老十三這副慘樣,想到弘晝還不知是什麼模樣的他心都揪成一團了,再也沉不住氣了。
老四一路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到了卧房。老十三想得很周到,怕人多了打擾弘晝休息,並沒有進去。老四進門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弘晝,和在床邊守候的弘曆,連忙上前。儘管老四盡量把腳步放輕了,但在靜得掉顆針的都能聽得的卧房裡,仍顯得那麼突兀。弘曆惱火的轉過身來,待他看清來人是他阿瑪的時候,老四已經到了跟前。
「阿瑪……」弘曆眼眶一紅,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老四看著面色蒼白的弘晝,心疼得像針扎一樣,一邊攏著並不需要他攏的被蓋,一邊問道:「弘晝,現在怎麼樣了。」「太醫說,五弟的性命已經保住了,只要以後精心調理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胤禛聽了,望向留在屋裡的兩位太醫。這兩位就像做賊一樣,輕輕的,小心翼翼的上前回道:「四爺請放心,奴才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再出任何差池。」老四是知道這幫子御醫滑不溜手的性格的,見他們敢這樣說話,心裡倒是放心不少。殊不知,這幫子御醫敢撂如此狠話,卻也是被逼無奈,如果說先前出的那次差錯,是因為傷勢棘手尚情有可原的話,那麼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再出什麼紕漏的話,就純屬找死了。反正已經沒有餘地了,自己把話說死又有何妨。當然,他們也不是信口雌黃的,能入選太醫院的都是頂兒尖兒的高手,對弘晝的進一步治療和後期調理還是有個七八分把握的。
放下心來的老四揮手命眾人出去,一個人靜靜的陪著弘晝。老四握住弘晝的手,想起弘晝平時的好,心裡一酸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老四也不擦拭,任憑淚水打濕衣襟,心裡暗暗誓:「弘晝你放心,等你醒來的時候,阿瑪一定給你一個交代!」老四又給弘晝攏了攏被蓋,又仔細的看了看弘晝后,就不再猶豫,起身出去了。
等胤禛從老十三嘴裡知道事情的經過後,就問道:「大師,你來的時候,府上有什麼動靜?」
「老鄔去請福晉下令,加派了人手,守住各個出口,許進不許出,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圓覺想了想回道。胤禛咬著一口細牙想到:沒想到老十三到和鄔先生不謀而合,都認為王府出了內奸;哼,更沒想到事情居然出在我最得意的手筆上。虧我還以為王府被我治得密不透風呢,嘿。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個笑話。胤禛心裡是又氣又惱,恨不得馬上長對翅膀立刻飛回自己王府,揪出內奸,將其千刀萬剮。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接到老十三奏摺的康熙也坐不住了,匆匆趕往暢春園的秘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