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餘波未平(三)
胤禛考慮到王府一直封著終究不妥,內奸的事情也是越早查清越好,況且要想給弘晝一個交代,這事也是一線索,於是決定要立即回府,對老十三道:「十三弟,事急從權,我要立即趕回去,弘晝現在還不能挪地方,況且現在王府也不安生,就把他留在你府上,等情況好轉我再接他回來,你意下如何?」
老十三也知道事情耽擱不得,而且老四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就點頭道:「行,就這樣辦。//四哥你也不要太擔心弘晝,他在我這裡你就放心。要是弘晝醒了,我立即派人知會你。」
老四邊點頭邊對弘曆說:「你就留在這裡照顧弟弟,你十三叔有傷在身,有些事能自己拿主意的就不要去打擾你十三叔。你已經長大了,何況弟弟是為你才傷得如此重,你也應該有些擔當了。」「是,孩兒遵命。」弘曆恭敬的道。
「十三弟你什麼都不必說,四哥這不是和你客氣,你拖著重傷的身子為四哥做得夠多的了,也該好好歇息一下了。弘曆不小了,歷練歷練不是壞事。」老四制止了想說自己沒事的老十三,又轉頭對巴海和王府來的十幾個客卿拱手道:「弘晝就請各位多費心了,弘曆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也請各位多指點,小王先行謝過了。」一見老四來了這麼一手,不要說巴海,就連王府來的那十幾個客卿都站不住了,「刷」的一聲單膝跪地:「請四爺放心,奴才等一定不辱使命。」
胤禛不再說話,帶著圓覺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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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秘密小院,自從方苞接了給康熙的遺詔記錄、潤色的差事後,每天都要在這裡呆到宮門下鑰。暢春園是宮中禁地,方苞自然不能住在這裡,但康熙考慮到遺詔的事情太過重大,給了他特旨,偶爾可以在小院過夜。當康熙知道方苞還在暢春園的時候,被老十三的奏摺弄得心神不寧的他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立即移駕暢春園。
康熙一踏進書房,就看見方苞正在奮筆疾書。方苞也看見康熙進來了,放下筆就要給康熙行禮,康熙擺手示意不用多禮,把揣在袖攏中的奏摺遞了過去:「方苞,你看看這個。」方苞雙手接過,打開看了一下開頭:『兒臣胤祥等人受劫殺之詳情』就心顫手抖,差點連摺子都沒拿穩。方苞閉著眼睛穩了穩心神,才接著往下看,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膽顫,等他看完的時候後背的冷汗已經打濕了衣裳。
「看完了?」康熙一直關注著方苞,見他合上奏摺馬上問道。「是,微臣看完了。」方苞一邊答話,一邊思索怎麼回答康熙接下來的問話。不容他多想,康熙接著又問:「說說看,這事你怎麼看?」
能怎麼看?這事計劃如此周密,行事如此狠毒,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這麼大的場面能是一般人的手筆?方苞心裡想著嘴上可不敢這麼說,他耍了個滑頭:「臣初見時是心神俱慌,真是不敢相信大清朝竟出了如此咄咄怪事,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敢劫殺皇子皇孫,幸好十三爺他們吉人自有天相卻是不幸之中的萬幸。」方苞是想明白了,這事的關鍵多半還要著落在弘晝身上,他是絕口不提,乾脆連藍玉、弘曆也閉口不談。
康熙豈能聽不出來他說的都是廢話,也不說話,就安靜的看著方苞。方苞被康熙看得心裡直毛,偷偷的吞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依臣看來,那個樵夫雖然來得蹊蹺,倒不像有惡意。」
「方苞你也學會和朕兜圈子了。你要知道朕讓你進宮。就是因為你無權、無官、無野心。說地全是肺腑之言。可不是讓你來跟朕玩心眼地。」康熙敲打了一下方苞。也不想再廢話。乾脆把話挑明了:「你說說。這事會是誰做地?」
方苞臉都嚇白了。早在康熙話到一半地時候就跪下了。聽見康熙說得如此直白。知道再迴避就太不知趣了。「臣誠惶誠恐。」方苞先磕頭請了罪。才開口說道:「臣還是有點小想法地。要說這麼大地手筆全是江湖草莽所為。沒人居中策應臣是萬萬不信地。」
「這才有點像朕地朋友說地話。」康熙微微點頭:「那你認為策應地人是誰?」
「臣雖然不知具體地人是誰。但臣揣摩著。不是大富大貴之人是幹不成此事地。」方苞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躍然紙上。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康熙站了起來。在屋裡緩緩地踱起步來。冷笑道:「哼。大富大貴。天下還有什麼人能比朕地那些個逆子更富更貴?」康熙這話方苞只能聽。不敢接茬。其實不反駁。何嘗不是一種默認。方苞這不算表態地表態徹底澆滅了康熙心裡地一絲僥倖。方苞半響沒聽見什麼動靜。就偷偷望了康熙一眼。現康熙地臉上陰晴不定。神色變幻無窮。老皇帝眼睜睜地看著遠處也不知道再想什麼。
過了老大一會。方苞都跪得腿腳麻了。才聽見康熙幽幽地道:「也不知老四知道了會怎麼想?」隨即康熙自嘲一笑:「你都這麼想。老四還能怎麼想。依著他地性子當了皇帝后。你說他會不會……唉。朕怎麼放得下心去見列祖列宗……」
方苞這才明白過來,康熙凜夜而來為的是什麼,從話語上聽來,好像是擔心老四刻薄容不下那些兄弟才憂心忡忡。但方苞這麼多年下來,對康熙的帝王心術也算是看出了些門道,就算不會做,也會聽了。康熙此語一出,方苞就敏銳的感到眼前的這位皇帝真的老了,老得對名已經到了痴迷的程度,害怕老四日後報復會有損他的英明,竟有了改立的心思。畢竟這些皇子會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就是他一手創立的立儲制度鬧的,晚年的他還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現在這事一出,不難想像老四日後騰出手來就會收拾兄弟們。只要老四一動,史書就會留下記載,後人難免追根溯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康熙,就會成為他洗不掉的污點,這是一心想做千古一帝的康熙不能容忍的。
方苞一想到這一點,就決定一定要打掉康熙的這個念頭,從公忠體國來說:老四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更何況還有一個好的接班人;從私義方面老說:他也很喜歡那個聰明淋漓的弘晝,幾年相處下來,雖沒有師徒名分,卻早有了師徒之情。更何況是他說的『看皇孫』很可能是記了檔的,要是換了別人當皇帝絕對沒有他好果子吃。
「皇上,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方苞不再猶豫了,決定主動出擊。
「說。」康熙就是想聽聽方苞的意思才來的,自然很乾脆。
「微臣斗膽問皇上一句,不知皇上以為這事究竟是那位爺做的?三爺、八爺、九爺、還是十爺?」方苞不等康熙答話,自顧自地數了下去。
「你說清楚點?」康熙心裡像是抓住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明白。
「是。」方苞知道這事必須掰扯明白,叩頭應了一聲,又道:「依臣看來,四爺也不會太清楚,所以就算四爺想拿此事做文章,他總不能把眾兄弟一鍋斷吧。退一萬步說,四爺真的要一鍋燴,從今天弘晝五阿哥捨命救了弘曆四阿哥來看,五阿哥是最重骨肉親情的,到時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有他在旁邊幫襯,也不會牽連過多。可皇上,你要是反過來想想四爺他們就危險了……」方苞見康熙眯著眼,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的話康熙已經聽進去了,本來還有一籮筐的話的他馬上閉口不言了。
方苞想得沒錯,康熙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下去:方苞說得沒錯,倒是朕把事情想簡單了。老四最多就是把人圈禁起來,可要是換個人來,不把老四合府上下殺個乾乾淨淨是不會罷手的,當其沖的怕就是這個現在還躺在床上的,讓他見了就要想起自己乾的齷齪事的弘晝。
一想到弘晝康熙就是一驚,朕是怎麼了?怎麼能親手把弘晝往墳墓里推呢,這事是絕不能幹的。呼吸之間康熙的心思又變了,但他嘴上是絕不會承認的:「方苞啊,朕只是隨口說說,到沒想到會引出你怎麼大一番議論來。你啊你啊,你讓朕說你什麼好呢?」
方苞見康熙死不認賬,也不反駁,知道他今晚的話實際上已經過了的他磕頭如搗蒜:「臣失言,求皇上開恩,饒臣死罪。」
「好了,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才有這越軌之舉,念你其心可憫,朕就不追究了。」康熙看來很滿意方苞的態度,卻突然口風一轉:「但是,你要是自己透出了口風,朕可就難維護你了。」
方苞知道後面這句才是正題,叩頭道:「臣遵旨,叩謝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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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在鄔思道的房裡卻是正襟危坐,殺機四溢,根本不知道他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少時,匆匆進來一人,對他耳語了幾句。老四格格一笑,喊了一聲:「來人。」
「奴才在。」兩個家奴應聲而入。
「去支一口大油鍋在後院,把鐵柵欄燒紅了一併抬去。」老四厲聲道。「扎。」
老四轉頭對鄔思道說道:「鄔先生,還請稍等片刻,胤禛去去便來。」老四抬腿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