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葦名城

「『甲山猛虎』-飯富虎昌在此！」

「『逃彈正』-高坂昌信參上！」

「『鬼美濃』-原虎胤來也！」

剛剛踏入了葦名城，一大群身穿紅色戰甲，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神色卻出乎意料的狂熱的武士們，就高聲呼喝著在整個關東地區都十分響亮的名號，一窩蜂的圍了上來，朝淺井長政等人展開了攻擊。

上杉輝虎見獵心喜，當即低喝一聲，主動發起了反衝鋒，很快就打成了一團，一時間「兵兵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

不過對手的實力明顯不如她許多，哪怕她根本未曾動用任何來自守護靈的力量，哪怕是以一敵眾，她也絲毫不落下風。

倒是淺井長政感覺十分的怪異，因為這些武田家的武士似乎並不像是被人控制的木偶，他們似乎仍然擁有自己的意識，單純的木偶是絕對沒辦法發揮出這諸多武藝的。

而且當他踏入葦名城之時，一如幾日前進入那處山谷一樣，天地之間的靈氣突然間就變得濃郁了幾成。

當然，比起酆都來說可就要差得太多了，二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但這裡也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它真的很大。

外面看起來這座城池也許僅能容納千人居住，可是踏過了某道界限之後，他才發現這同樣是一種空間的摺疊，這座葦名城就算比京都遜色一些，但在整個尼朋來說，也絕對上一等一的巨城了。

東西南北之間，遠遠不止千米，樓閣亭榭高低起伏、層出不窮，別說千人，就算是萬人也足以承載。

唯一可惜的是，這裡太過於死寂了，除了眼前的近百名武田家的武士，這偌大的城池恐怕再無其他人類。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後他不出意外的發現上面同樣沒有任何太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陰沉暗郁的雲朵，其中隱約有滿是怨恨的人臉閃現，看起來就充滿了不詳的意味。

再聯想到仙峰之前所說，一整個城池的人都被源之宮的貴族所吞食，他不由得有些感嘆：外人以為此地為仙鄉，殊不知卻和黃泉無異。

如果真的飲下了霧隱貴族的水，淪落為其延續生命的食物，不斷經歷著從死亡到重生再到死亡的，甚至連魂魄都已經消散殆盡，這哪裡還能算得上是活？

眼看著隨著上杉輝虎迅速佔到上風，越來越多的武士開始從城內涌了出來，他們一邊奔跑著，一邊嘴裡面還高聲呼喝著自己的名號，看起來絕對不像是殭屍之流，反倒更像是陷入了某種奇特的幻境之中。

在這種幻境之下，他們的戰鬥力得到了極大的發揮，而且他們也不知道把上杉輝虎認成了誰，一個個都是咬牙切齒的，似乎恨不得吞食她的血肉。

尤其是當其中兩名武士喊出了保護武田信玄大人的口號之後，淺井長政就越發確定了。

但是儘管如此，也並不妨礙阿秀和井伊直虎迎上去和他們展開戰鬥，因為不管他們是不是陷入幻境之中，他們手中的刀槍可都是真是不虛的。

淺井長政也順勢混入其中，一邊裝模作樣的找了個對手，把自己偽裝成普通的武士，他一邊四處探查著四周。

之前的霧隱貴人似乎是想要吃獨食，所以孤身一人前往水生村設下了陷阱，可是這麼多陷入了幻境的武士，顯然不可能是某個所謂的貴族獨立完成的。

而且，此地的武士全都是武田家的武士，那劍聖上泉秀綱和其他長野十六槍，又跑到哪裡去了？

不過既然霧隱貴人把水生村的村民們當成了食物，那這些實力更強，體內精氣更加充足的武士們，對於源之宮的貴族來說，應該是更好的食物吧？

或許，他們也知道此地將要重見天日，所以用幻術控制住了武田家的武士們，讓他們作為護衛，而把長野家的武士都帶到源之宮，去當了食物？

那自己要不要故意戰敗，然後被他們一起帶走呢...

一邊思慮著，淺井長政一邊繼續探查著周圍任何可疑的動靜，同時他也再次揮手擋住了身前一位自稱為「槍彈正」保科正俊的武士的長槍。

還別說，雖然在他看起來不值一提，但在不計算守護靈和法術等額外因素的前提下，對方的武力放在淺井家的話，絕對有資格角逐前五甚至是前三名了。

除了島左近能穩勝他以外，不管是磯野員昌還是遠藤直經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武田家的武士。

另一邊和上杉輝虎交戰的幾名武士也同樣不同凡俗，甚至其中有比這位「槍彈正」更強的存在，這甚至讓淺井長政都稍微有些心動了。

如果在這裡把他們全都殺光了的話，整個武田家的實力也至少要被削弱兩三成吧？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罷了，並未真正付諸實踐，因為上杉輝虎手起刀落之間，已經以刀柄敲暈了外號「甲山猛虎」的飯富虎昌，明明兩家是仇敵，但她似乎對他們並無太大的殺意。

另一邊的阿秀也幾乎在同時以鐮刀拍暈了另外一名武士大將，接著如同旋風般揮舞起鐮刀，瞬間掃飛了成群的武士。

雖然她也未曾動員全力，也沒有刻意想要殺死他們，但是受傷卻是在所難免的，一時間這小小的包圍圈不由得出現了一個破綻。

而恰好是因為這個破綻，讓淺井長政敏銳的聽到有人忍不住小聲的咒罵起來了，那個口音，一如之前被他所殺死的霧隱貴人。

他當即一腳將身前的敵人踹了出去，接著抬手召喚出了一個規模浩大的法陣，直接將一處三層小樓全部籠罩其中，大量泥土拔地而起，似乎想要將整個樓閣都一起拖入地下。

隨著「啵」的一聲輕響，某種特殊的結界被打破了，咒罵聲瞬間響亮起來，接著成百上千個透明的觸手從樓閣內鑽了出來。

雖然看起來十分吃力，但它們最終還是擋住了淺井長政的這一招。

可是受其波及，樓閣的整個屋頂還是化為了碎片，露出了其中數十名或著紫衣、或著紅衣的怪物，他們正是仙峰之前所說的源之宮的貴族們。

一如之前的霧隱貴族，雖然他們曾經是人類，但是現在他們的面貌早已經不同於凡人，而且相比霧隱貴族來說，他們要更加醜惡一些。

不止下巴上長滿了如同活物般的章魚觸鬚，半透明的脖子也憑空長了數分，上面掛滿了半透明的不明的粘液。

而最引人注目的則莫過於他們的下半身，那裡早已經不見了雙腿，取而代之的是亂七八糟的一堆觸手。

或許他們曾經是人類，但是現在他們卻更像是由章魚所變化而成的妖物。

只不過儘管比霧隱貴族更像妖怪，但實際上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卻要弱了數成，而且在智力上似乎也差了許多，在被淺井長政襲擊了之後，他們似乎連反擊的念頭都沒有，只是一個個盯著他直流口水。

很明顯，就像他們那名已經被殺死的同伴一樣，他們同樣十分渴望淺井長政體內那旺盛的生命力。

能夠跨過他身上常駐的數種防護法術，從而看穿他的一部分真實力量，這或許也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天賦吧。

這些目光實在是令他心生厭煩，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召喚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不止是對方惹怒了他，更是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一部分真相。

雖然他的視線中僅僅有數十餘名敵人，但是在那座閣樓的二樓、一樓，甚至是地下室中，還有更多絲毫不加掩飾的貪婪目光。

更加重要的是，當樓閣之外的結界被破壞之後，他感受到了一股直衝雲霄的戰意，甚至連天空之上那飽含怨恨之氣的雲彩，都要為之避讓。

在此時此地，那隻可能屬於一個人，那就是劍聖上泉秀綱！

源之宮貴族們再次嘶叫、咒罵起來，數十人合力，密密麻麻的能量觸手再次出現，試圖攔截這次攻擊。

可是很快他們就驚恐的發現，他們的法術毫無效果，甚至連拖延火球的速度都做不到！

火球轟然炸響，原本就已經受創不輕的樓閣，在幾個呼吸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地基了，三層小樓憑空消失，上百名源之宮的貴族都在這一擊之中化為灰燼，反而露出了地下室中一場處於僵持的戰鬥。

數十名紅衣貴族各司其職，一部分召喚出虛幻的觸手控制住中間一名年約七、八旬，看起來極為衰老的武士，另一部分則似乎在施展某種獨特的幻術，想要控制他。

不，似乎並不僅僅是幻術，更有絲絲縷縷，幾乎肉眼可見的精氣被他們汲取出去。

不過隨著淺井長政的一擊，不少紅衣貴族的法術都受到了影響，他們的法術開始隱約不穩，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原本懷抱長刀，似乎閉目冥思的老年武士，眼珠開始不住的躍動，甚至連身上的劍意也變得越發昂然！

淺井長政自然是第一時間撲了過去，同時他的心底也有小小的意外，不止是因為他已經百分之百的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更是因為他看清楚了對方體內那獨一無二的守護靈。

那是一柄極為樸素的青色長劍，上面並無任何多餘的裝飾和花紋，但是一股尊貴之氣卻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真沒想到，原來除了各種神靈和神獸以外，甚至連死物也能成為守護靈嗎？

就在這時，劍聖上泉秀綱突然間睜開雙眼，一股鋒銳至極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瞬間衝破了所有糾纏，只聽「鏘」的一聲輕響，長刀猛地出鞘，只是一個迴旋，就已經乾脆利落的斬斷了四名紅衣貴族的頭顱。

剩下的紅衣貴族們大驚之下，紛紛施展起法術，召喚出更多的觸手試圖阻攔他，可是劍聖不閃不避，昂然的劍意凝聚成型，宛如給他和他的長劍都籠罩上了一層白芒。

長刀過處，不管是法術還是紅衣貴族的身軀，都宛如草芥一般，根本無可阻擋！

這時淺井長政也已經趕到，左手七星劍，右手黑刀開門，雙刃亂舞，擋者無不喪命，僅僅過了不到五個呼吸，他們視線之中就再也沒有任何活著的敵人了。

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上泉秀綱才略微喘息了一下：「失禮了，初次見面，在下上泉秀綱，多謝淺井殿下的救命之恩。」

淺井長政聞言不由得目光一凝，他注意到對方身上的劍意迅速的消退了，同時對方的守護靈也如同死物一般，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能量與光輝。

甚至連帶著整個身軀都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看起來剛剛對方的那一次爆發，似乎已經耗盡了全部的潛能與力量。

而更加重要的是，淺井長政似乎看到對方的生命之火也在迅速的消退著。

他之所以還能夠站在這裡，大概完全是身為一代劍聖最後的驕傲與堅持了。

「秀綱大人，您的身體...」

雖然雙方只是初次見面，但是對於對方的身份他們卻從未懷疑過，而哪怕上泉秀綱僅僅是區區長野家的侍大將，但是以他在劍道之上的成就，也足以讓淺井長政心懷尊敬了。

上泉秀綱聞言不由得苦笑一聲，勉強靠在了身後一根斷裂的柱子上，雖然有些失禮，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擔心自己恐怕要直接倒在地上了，那就更加失禮了。

「我本以為此地會是一片仙鄉，可沒想到處處皆是妖魔，我的生命之力已經被妖魔所攝取，或許我的劍道也只能止步於今日了。」

在說話的同時，他的眼中也滿是遺憾。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近劍道巔峰，人生已經沒有多少可以追尋的目標了，可是沒想到數月之間風雲動蕩，尼朋各地誕生了越來越多的奇異傳聞，甚至連他也在偶然之間得到了意外的力量，這讓不由得誕生出了新的夢想與目標。

尤其是當傳說中的葦名城和源之宮現世之後，他心底更是生出了一股奇異的悸動，似乎冥冥中他就有一種預感，他此行一定能獲益良多。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的夢想才剛剛開始，就要在此地結束了。

淺井長政也不由得輕嘆一聲，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時間永遠是人類的大敵。

原本上泉秀綱就已經是個五十來歲的人了，又被紅衣貴族們汲取了那麼多的生命力，他剩下的時間就更加短暫了，就算沒有剛剛那最後一次爆發之後，他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吧。

看著淺井長政的樣子，上泉秀綱卻反而笑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遠處迅速奔來的上杉輝虎和阿秀幾女，以及似乎也已經恢復了平靜的武田家眾多武士：「淺井殿下不必嘆息，雖然我將死於此地，但是尼朋的劍道不會就此斷絕，天下英傑何其多也！」

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幾下之後，他才接著說道：「只是恨不能早日和淺井殿下與上杉殿下相會，那樣或許我也不會那麼孤單了。」

「不過現在也不晚，我有一劍，就送給淺井殿下，助殿下討伐此間妖魔！」

隨著一聲輕喝，上泉秀綱赫然直接以手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抓住了他胸中那柄青色的小劍，遞給了淺井長政。

不是分靈，而是直接贈予，而且還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贈予！

淺井長政嘆息一聲，伸手借了過來，青色小劍頓時如同游魚一般融入他的身體，並且第一時間開始拼了命的汲取靈氣，看起來待在上泉秀綱的體內，著實讓它受了不少苦。

他雖然是天下知名的劍聖，但在法術和靈力一途，卻也未必勝過尋常的陰陽師。

感受著腦海中飛速流淌的諸多畫面與信息，他其實對眼前的劍聖是抱有許多感謝、甚至是感激的，因為那柄看似普通的長劍，卻擁有一個非常不普通的名字。

其名為孟章，與東華青龍同名，是極為罕見的，同時具有水、木、風三種屬性的神劍守護靈，這下子他在酆都之中的大陣，將徹底完善了。

同時包含著對方諸多劍道技巧的記憶，也一同歸為他有。

這可不是當初凰所攜帶的那支離破碎的記憶，而是一位尼朋劍聖五十一年的劍道心得！

雖然單純的記憶和在實戰中能發揮出來的力量仍然有許多不同，雖然他這純粹的劍道在威力上也略微遜色於源賴光那夾雜著諸多法術的劍術，但對於淺井長政的幫助仍然大得驚人。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以他的天賦潛力，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去研習其中的劍道，他就將是尼朋的下一位劍聖，他怎麼能不對對方心懷感激？

淺井長政再次嘆息一聲：「放心吧，秀綱大人，您的願望我已經收到了，並且我也會替您救出長野家的少主和您的侄子。」

可是上泉秀綱卻已經無法回應他了，因為他已經保持著那個動作，微笑著逝去了。

他的劍道，已經有一部分交給了包括他侄子在內的諸多弟子，現在剩下的一部分又交給了大名鼎鼎的「近江之龍」，無論如何，他都不必擔心他的劍道會被埋沒了。

看著上泉秀綱滿臉無憾的樣子，淺井長政卻突然間微笑起來。

他得承認，他剛剛之所以會那麼配合對方，只是不忍心打破這種特殊的場面而已，可是上泉秀綱不會知道，對於擁有酆都和閻羅之戒的自己來說，肉身的死亡，永遠都不代表著真正的終結啊。

而且如對方這般人物，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一些無名之輩所弒，那將是整個尼朋的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