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289.鳳體康復(胡太后示好木頡麗)
傍晚時分,姚宮令請了秦文過來,與胡太后共進晚膳。
胡太后之前聽了秦文的話,怕有人害他,便讓他同坐一席,同桌而食。
「樂兒,挨奶奶坐著!」胡太后一邊哄著懷中的太子高善德,一邊笑盈盈地招呼秦文。
「謝奶奶!」秦文拘謹萬分,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容,眼睛不知該看什麼地方才好。
姚宮令彎下腰來,跪坐於案側,拿起一雙碗筷,笑容可掬地將所有飯菜,皆拈少些,放入碗中。
「讓奴婢先驗一口!」
秦文忙道:「謝宮令!」
「奴婢應該的,大皇子不用客氣!」姚宮令說著,快速將碗中食物吞了進去。
胡太后拍了拍高善德,讓他看著秦文,一邊說道:「太子,這是你的高樂哥哥,以後,讓哥哥帶著你玩,好不好?」
高善德以近兩歲,會些簡單的話語,便叫著「哥哥哥哥…」
秦文一時有些慌了,忙拜道:「拜見太子!」
胡太后笑道:「太子還小,不必如此拘謹,樂兒,只當他是弟弟就好!」
秦文傻笑著點了點頭。
姚宮令嘗驗過所有飯食,未現異常,便放了心。
「太后,太子也該吃奶了,讓奴婢送去太子殿中,讓乳娘來服侍吧!」
胡太後點點頭,便將高善德遞給了姚宮令。
姚宮令一邊哄著,一邊將太子抱了出去。
秦文想找些話題,打破尷尬,便信口說道:「奶奶,太子以後該是當皇帝的吧?」
胡太后欣然一笑,說道:「是啊,以後可是要當皇帝的!不過,奶奶也不會虧待你們啊,只要你們聽奶奶的話,奶奶便讓你父皇,將你和恆兒都封為王,這一輩子,依然尊貴顯赫!」
秦文不太明白王是何指?但心想定是個不錯的職位,不然胡太后怎會說得這般眉飛色舞呢?
「謝奶奶!」秦文躬身拜道。
胡太后指了指桌上飯菜,說道:「好了,趕緊用膳吧,一會都涼了!」
宮人們上前,替太后和秦文盛飯舀湯,忙了起來。
胡太后見秦文甚是拘謹,便親自給他夾菜,言語中異常慈祥,盡顯隨和之態,漸漸的,秦文便也熟絡起來,沉浸在這份祖孫之情中了。
……………..
「秦文!」
用罷晚膳,秦文又去太醫院給母親配藥,行至中途,便聽到有人叫他。
秦文怔了一怔,這聲音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和藹,這些年來,曾是他最喜歡聽到的聲音,曾讓他倍感溫暖,可如今,卻變得異常刺耳,直扎他的心窩。
秦文略有遲疑,便加快了步子,大步向前,只假裝沒有聽見。
「秦文,你就這麼恨奶奶么?」
陸萱升高了嗓門,在他背後哽咽著喊道。
「拜見太姬!」秦文轉過身來,冷冰冰地拜道。
陸萱滿眼淚水,囁嚅著雙唇,勉強一笑,說道:「是我…是奶奶啊…」
秦文不敢抬頭看她,怕看到她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會失去了主張。
「回太姬!我的奶奶在壽安宮!而你是太姬,高高在上的太姬!」秦文看著地下,幽幽地說道。
陸萱傷心之極,拄著拐杖上前兩步,伸手將秦文的臉龐抬了起來。
「秦文,看著奶奶,你不是答應過奶奶,若是奶奶做錯了事,一定會原諒奶奶的么?」
陸萱淚流滿面,深情款款。
秦文只看了陸萱一眼,心中的城牆便轟然崩塌,剎時淚水決堤。
當初自己流落街頭,是眼前的這個婦人收留了自己,給自己衣食,給自己溫暖!這還不算,自己受人欺負,是眼前的婦人,不由分說,一味的呵護自己,斥責別人,哪怕那人是她的親孫子!
我怎能這麼絕情,將她的恩情拋之腦後?
不,不行,也正是眼前的婦人,歹毒之極,讓自己和高蘭蒙受奇恥大辱,還把自己的母親廢除了皇后之位,貶為了庶人,這樣的深仇大恨,自己怎能不時刻銘記於心呢?
「回太姬,樂兒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既是那個叫秦文的人說的,太姬該去找他問個明白!」
秦文一抹眼淚,就此抹去過往情義。
「你就是秦文啊,是奶奶疼愛的那個秦文,你不也一直疼愛奶奶的么?」
陸萱伸出手來,撫摸起秦文的臉龐。
秦文將陸萱的手掃開,冷冷說道:「我不叫秦文,太姬也早就知道我不叫秦文!若太姬早些將我的身世告訴我的母親,讓我們母子早日團圓,那麼樂兒此生,定會將太姬奉為世上最親的人!可你偏偏守口如瓶,讓我們母子二人蒙受這麼多年的相思之苦!你的用心,足以證明,你對我的好,只是因為我有可用之處,高樂不是你的棋子!還請太姬好好保重鳳體,樂兒先行告辭了!」
秦文說著,狠狠一拜,沒有絲毫溫情,寒意逼人。
陸萱連連搖頭,啜泣道:「秦文…樂兒…再留片刻…奶奶的苦衷,你不想聽一聽么?」
秦文毅然說道:「母親的湯藥可耽誤不得,請恕樂兒不能奉陪了!」
秦文說著,不再停留,大步向前走去。
陸萱心痛不已,宮中曾經與自己親密無間的人,一個個都離自己而去,過往的親情,全都不復存在,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是自己狠心絕情,還是他們忘恩負義,陸萱一時難以分辨。
好在自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永遠不會缺少可用之人,永遠不會缺少布局的棋子!
若是親情再無法感化他人,那便用手上的權力,依舊可以讓所有人屈服於自己的淫威之下!
…………
又過了一日,木頡麗氣色越來越好了,渾身上下也有了知覺,偶爾還會輕哼幾聲,日趨康復。
晌午時分,小蝶和三個孩子又守在木頡麗床邊,靜候著木頡麗本來的那一刻。
「小蝶…」
終於,眾人聽到木頡麗嘴裡傳出一聲呼喚,眼睛也動了一動。
「姐姐…姐姐…你在叫我么?」
小蝶激動不已,伸手輕撫木頡麗的額頭。
木頡麗卻又沒了聲音,只是一片寂靜。
高恆,高蘭,秦文緊緊盯著木頡麗的臉,心中皆興奮不已。
「我口渴…小蝶….水…水…」
過了片刻,木頡麗重又發出了聲音。
小蝶忙拿起碗來,給她餵了大半碗水。
就聽木頡麗吁了口氣,喘起氣來,眼睛也微微睜開了一半。
「母親醒了!」三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眶裡閃動著喜悅的淚水。
秦文說道:「母親依舊虛弱,莫太過大聲喧嘩,讓母親受到驚嚇!」
高恆和高蘭點點頭,便只是往前湊了湊,淚眼朦朧地望著木頡麗,不聲不響。
木頡麗漸漸恢復了意識,完全睜開了眼睛,緩緩地打量著眾人。
「恆兒…」木頡麗嘴角上揚,似有笑意。
高恆囁嚅著雙唇,輕聲答應著:「母親,是我,是恆兒!」
木頡麗笑得更開心了,又看了看高蘭,說道:「蘭兒…」
「母后,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高蘭抿了抿嘴,帶著哭腔說道。
木頡麗似是憶起了什麼,眼中閃現一道驚慌之情,喃喃說道:「樂兒…我的樂兒…」
小蝶忙把秦文拉了過來,緊緊湊在床邊,好讓木頡麗看得真真切切。
「樂兒,快叫母親!」小蝶抹著淚,哽咽著說道。
秦文見木頡麗如此在意自己,才知母子之情,並未被時間沖淡,剎時便淚如泉湧。
「母親,樂兒好想你…」秦文說著,便撲倒在木頡麗身上,嗚嗚直哭。
木頡麗又悲又喜,這些年的擔憂終於可一掃而光,烏雲散盡,重見天日,怎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木頡麗哭得渾身顫抖,抱著秦文撫個不停,不肯鬆手。
高蘭邊哭邊說道:「哥哥剛才還要我們小聲些,怕驚擾了母后,如今卻讓母后哭成淚人,心緒不平!母后大病初癒,怎能經得起這番折騰,我們可都不許再哭了!」
小蝶將秦文扶了起來,一邊說道:「大公主說得對,姐姐身子虛弱,可別太過傷神了,樂兒,快起來,別惹你母親難過!」
秦文趕緊拭凈眼淚,扭過頭來,不敢讓木頡麗見自己臉上的悲傷之情。
木頡麗倒是有了些力氣,便想撐著坐起來,小蝶見狀,連忙幫她支起身子,又將枕頭墊在後面。
「你們的父皇…可有曾來看母親?」木頡麗緩了緩心神,朝門口望了一望。
高恆搖搖頭,說道:「父皇依舊和淑妃待在一起,寸步不離,不曾來看過母親!」
木頡麗黯然一笑,悲上心頭。
小蝶知道木頡麗又傷心了,忙道:「恆兒可是胡說,在佛堂之時,你父皇可是看過你母親好幾回,還專門請了江湖醫生,給你母親看病,可見他心裡有多擔憂你母親,大公主,樂兒,你們說,是不是?」
高蘭知道小蝶心意,便連連點頭,秦文似有所悟,便也跟著點頭。
「奶奶也很是關心母后,她還說,等你醒了,要當面恢復母后的皇后之位呢?」高蘭想說些開心的話題,讓木頡麗高興起來。
木頡麗怔了一怔,不敢相信。
「太后?她…說的?」
高蘭忙道:「是啊,奶奶親口說的,母后不信,只管問小蝶阿姨!」
木頡麗便轉向小蝶,也不說話,眼神里就已經寫滿了萬千疑問。
小蝶欣然笑道:「這是真的,姐姐生病這段日子,太后可是沒少操心呢!」
木頡麗點點頭,有些感動,忽又問道:「那太姬她…」
小蝶知她心意,雖然木頡麗有心驅逐陸萱出宮,可她的心裡還是在意這分母女之情的。
「太姬她…未曾露面…」
小蝶黯然搖了搖頭。
高蘭接話道:「母后,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視陸太姬為仇人,從此老死不復往來,也不必再提起她了!」
木頡麗嘆了口長氣,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因而心中有些隱痛。
「樂兒,太姬說這些年來對你頗多關照,可是真的?」
秦文一咬牙,搖頭說道:「不管以前如何,她的心思,我是徹底弄明白了,蘭兒妹妹說得對,陸太姬,從此只是我們的仇人!」
木頡麗又點了點頭,看了看高蘭,又再看了看秦文,憶起那場婚事。
「那你們…」
高蘭淡然一笑,說道:「母后不用問了,從此我便多了一個好哥哥…」
木頡麗好生欣慰,又有淚湧出,小蝶忙伸出帕子,替她拭淚。
「樂兒,你可要好好愛護你的妹妹!」
秦文看了看高蘭,又有些臉紅了。
「是的,母親,我一定會愛護蘭兒…妹妹的…」
高蘭白了秦文一眼,笑道:「母后也請放心,蘭兒一定會照顧好哥哥的,絕不讓任何人欺負他!」
小蝶掩嘴一笑,惹得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高蘭的話自然不假,秦文心地善良,性子有些怯弱,哪輪得到他來保護別人,自己在宮裡能夠安危度日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
木頡麗醒來了,這個消息馬上傳遍了整個後宮。
有人歡喜,有人憂,也有人心情複雜,倍感糾結。
康壽宮內,陸萱有些倦怠,面色黯然,無精打采。
按理說,她欲擒故縱,主動搬出皇宮,將國家大事歸還給高緯,卻讓高緯一籌莫展,焦頭爛額,權衡利弊,高緯只好讓胡太后出面,重又將陸萱請了回來。
這樣一來,秦文與高蘭的事,讓這個皇帝所產生的怨恨,得以成功化解,煙消雲散。
這件事,似乎盡在陸萱的掌控之中,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算是贏了。
然而,雖然她依舊穩坐太姬之位,贏得了至高無上的權位,卻失去了眾多親近之人,木頡麗,秦文,高蘭,高恆全都與她劃清界線,視她為敵,這個眾叛親離的後果,並不是她所期待的。
陸萱心力交瘁,閱了幾本奏章,就感到疲憊不堪,便扶著額頭,斜倚在榻上,少作歇息。
「太姬,若是乏了,便小睡一會,讓臣為你按摩推拿,舒解睏乏吧!」高宏柔聲細語的說道。
陸萱此時正倍感陣陣凄涼,見高宏在身邊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剎時心中生出些曖意,便滿含深情的看看高宏,又撫了撫他的手,欣然閉目養神。
「高宏,你說,我廢除木氏的皇后之位,是不是太過絕情了?」陸萱半睡半醒,鶯聲問道。
高宏一邊捏著陸萱的身子,一邊小心說道:「這世上,至親反目成仇者,並不少見,何況廢后只是太姬的養女,自然未曾與太姬真心相對!臣是知道的,這些年,太姬對廢后呵護有加,一直扶持她當上皇后,誰知她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倒戈相向,與賊人同流合污,謀害太姬,這樣的人,試問誰不恨之入骨,除之而後快呢?」
陸萱連連嘆氣,伸手撓了撓髮髻,一束頭髮突然隨著她的手指脫落下來。
陸萱一驚,剎時便睜開了眼,看看手中的髮絲,又摸了摸頭上,只覺頭上滑滑的,竟然禿了一塊。
「高宏…我的頭髮…快看看…」
高宏一看,果不其然,就見陸萱的頭上斑禿了一塊。
高宏忙伸手去梳理,誰知,手指所到處,又掉了一縷髮絲。
高宏愕然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如何…你倒是說話啊…」陸萱扭頭見高宏一臉惶然,急得眼淚直打轉。
美貌,是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在意的東西,而陸萱從一個卑賤的宮奴,青雲直上,步步高升,終於飛上枝頭,成為鳳凰,憑藉的便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美貌!
雖然她的智謀,堪稱女中諸葛,可若是沒有美貌,又哪裡會有施展計謀的餘地?
若從此自己成為禿子,形如鬼魅,如何還有面目見人?又哪裡還有勇氣與人爭鬥?只怕從此,真的只能夠尋個隱蔽之地,黯然了卻死生了。
高宏從沒見過陸萱如此驚慌,即便是面臨千軍萬馬,陸萱依舊可有坦然面對,誰知只是掉了幾縷頭髮,就成了這一副惶然無措的面孔!
「定是太姬近日思慮過多,勞神傷元,這才導致頭髮有些脫落,太姬,可得保重鳳體,切莫太過操勞了!」
高宏一邊說,一邊挽起旁邊的髮絲,遮住斑禿之處,又用發簪別好,暫且掩飾過去。
「豈不難看?」陸萱戚戚然問道。
高宏忙道:「無礙,根本看不出來,還是趕緊讓徐大夫來為太姬診脈,對症下藥,定會康復如初的!」
正在這時,宮人走上前來。
「稟太姬,大常侍求見!」
「讓他進來!」
陸萱正心急如焚,語氣甚是不耐煩。
計奴匆匆入內,邊走邊拜:「太姬,太后正命人將陳設之物,重又搬回祥德宮,奴婢實在不敢阻攔,只好趕緊來通報太姬!」
「她要做什麼?」
陸萱聽得此話,也顧不得頭上之物了,當即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計奴怯怯地說道:「太后說…要恢復木氏的皇后之位…」
陸萱眉頭一凝,當即便明白了胡太后的心思。
「她可真拉得下這張臉!」
陸萱又急又急,恨恨地笑了笑,頓了頓拐杖,走下榻來。
高宏勸道:「太姬,切莫動怒啊!還是先請徐大夫吧…」
「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本太姬的威嚴,怎能讓她踩在腳下?」
陸萱一時有些亂了分寸,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鎮定。
「是,是,太姬!」高宏受了訓斥,忙著賠笑臉。
「這些奏章,拿去給丞相,讓他全權處理即可!太后不順我心意,我又何必披肝瀝膽,為他們高家賣命?!」陸萱氣得連連用拐杖頓著地板。
高宏連連稱是,一邊整理起奏章來。
計奴也嚇得不敢說話,他也從來沒見過陸萱如此心浮氣躁,怒火中燒。
「計奴,陪本太姬去祥德宮!」陸萱緩了緩心神,正聲說道。
計奴忙道:「是,太姬!」
宮人備了鳳輦,抬著陸萱,匆匆趕往祥德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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