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294.回顏髮髻(朽木雕花粉飾繁華)
這一日,高宏興沖沖地抱著個匣子,來到了康壽宮。
「太姬,臣得了樣好東西!」
高宏將匣子遞於陸萱面前,神秘又得意地說道。
陸萱扶了扶頭上的紗巾,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高宏,又看了看匣子,有些漫不經心。
自從禿了頭髮,陸萱就沒有開心過,管它什麼好東西,亦或是什麼寶貝,她都不感興趣。
「裡面…是何物?」
「自然是太姬喜歡的…待臣取出來為太姬戴上!」高宏笑容滿面,輕輕打開了匣子,又道,「太姬,請看!」
陸萱探過頭去,才發現裡面是一頂假髮髻,心中不由得一喜,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但見這髮髻,絲絲烏黑,油光發亮,只有青春少女才能長出這樣的頭髮來,底下又有金質發箍,彎成拱橋之狀,而外面又全是頭髮罩在外面,形成了個套子,根本看不見裡面的金箍,正好戴在他人頭上,掩飾缺陷,契合一體,可謂精美無比。
「這髮髻,有如真的一般,可是好看…」陸萱對著高宏連連點頭,讚不絕口。
高宏笑道:「就是真的,是臣尋了一位年輕女子…給了些銀兩,將她整頭黑髮全剃了下來,才做得這般精緻!」
陸萱好不感動,贊道:「你可是有心了,快幫我戴上瞧瞧…」
「是,臣這就為太姬戴上!」高宏接過髮髻,輕輕解開陸萱頭上的紗巾,露出光光的頭頂,便將這髮髻套了上去。
剎時,陸萱便從一個禿頂的老婦,變成了美貌的半老徐娘,似是立刻年輕了幾十歲。
「如何?」
陸萱摸了摸頭頂,滿懷期待地望著高宏,一邊又急急問道。
「太姬,可是仙女下凡啊!」
高宏連聲讚歎,雖有誇張之意,卻也一半的真話。
陸萱掩嘴笑道:「可是胡說,只要不難看,能出去見人,便知足了,哪有我這等年紀的仙女?」
「太姬,臣可不敢妄言,太姬不信,便請瞧瞧這鏡子,可知臣說的是真是假?」高宏邊說,邊搬來銅鏡,立於陸萱面前。
陸萱喜滋滋地望去,就見鏡子中有一婦人,風姿綽約,眉開眼笑,一頭黑髮如同長在自己頭上一般,天衣無縫,果然如少婦一般,竟退去了以往的老態,倍顯神采。
「唯你知我心!」
陸萱喜極而泣,竟流出了眼淚,要知道,她這一生,可是極其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高宏見陸萱抹著淚,一時不知所措,忙道:「太姬怎麼又落淚了,若這髮髻不好,臣便再去尋幾副來!」
陸萱拍拍高宏的手,笑道:「哪裡有說不好?好極了!不過終究不是自己的,日子久了,依舊會變得難看,若是不難尋,倒是可以再備上幾副,你若得閑,便再費些心思吧!」
高宏連連點頭,說道:「不難尋,只要太姬喜歡,臣樂意效勞!」
陸萱滿意地點點頭,望著鏡中的自己,喜不自禁,如此一來,這些時日丟失的自信與傲氣,便重新又回來了。
…………
韓石放走了玉文邕,故意帶著手下,走錯方向,南轅北轍,自然沒有探到半點玉文邕的蹤跡,便帶領十名精兵,返回鄴城。
「陛下,韓將軍求見…」
這一日,高緯在齊德宮,正與木小齊膩在一起,便見計奴匆匆入內,說韓石回來了。
高緯喜道:「可有捉住玉文邕?」
計奴黯然搖頭,說道:「韓將軍一來,便跪在門口,看情形,只怕…是向陛下請罪來了…」
高緯大怒,一拍桌案,騰地站起身來,便往外走。
木小齊聽得計奴的話,好不失望,忙也隨了高緯,奔了出去。
阿枝和梳兒木然相視,沉著臉也跟了出去。
韓石雙膝跪地,伏於門口,十名兵士也跪在他後面,不敢抬頭。
高緯衝上前去,一腳便將韓石踹在地上,罵道:「人人都說你武功蓋世,為何卻擒不回那周賊?他可曾是你的對手?」
韓石爬了起來,重又跪在原地,一邊答道:「臣與眾將士不慎中了他們的毒藥,醒來之時,已無跡可尋,臣有辱使命,請陛下賜罪!」
「烏合之眾!」高緯的寄託成了泡影,怒上心頭,指著眾人罵道,「天賜良機,就被你們白白枉費了!朕不殺你們,難消心頭之情,來人,將他們拖出宮門,就地處斬!」
韓石拱手拜道:「臣是領軍,所有罪責,只當追究臣之過錯,陛下要殺要剮,臣都無怨無悔!但請陛下放了將士們,他們何其無辜,不當為臣殉葬!」
高緯一拂袖,哼道:「瀆職之罪,無可赦免,羽林軍何在,聽不到朕的旨意嗎?」
羽林軍一擁而上,便要將眾人拖了出去。
梳兒大驚失色,忙跪倒在地,拜道:「陛下開恩,韓將軍奔波這些日,已是疲憊不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周賊太過陰險,防不勝防,可怪不得韓將軍啊,陛下…」
阿枝也趕緊說道:「陛下開恩,周賊既敢入我大齊,定是有備無患,不論是誰,都只會落得韓將軍同樣的結局,那周賊,竟然連毒藥都用上了,可見任何人都無招架之力,還請陛下開恩,赦免韓將軍的死罪!」
高緯正在氣頭上,任何勸解的話,都難以平息他的怒火。
「當初,韓石便是犯了死罪,關進掖庭獄的,如今又獲一罪,如何能饒?將士們可赦,唯韓石不可赦!」
梳兒跪著爬了幾步,對木小齊拜道:「娘娘,求你說句話,救救韓將軍吧!」
木小齊沒好氣地嘟嚕道:「壞本宮好事,本宮還沒問罪於他呢…」
阿枝見狀,忙走過來輕聲說道:「梳兒常為姐姐出謀劃策,替姐姐分憂,可是一片忠心呢,韓將軍實乃她心上人,若姐姐見死不救,梳兒豈不傷心,往後又怎會再盡心儘力,服侍姐姐?」
木小齊想想也是,救韓石一命,只當是還梳兒一個人情,好讓她一如既往地為自己效力。
「陛下,只怪妾身多事,若不是妾身假冒皇后,又怎知那人是玉文邕?更不至於生出後面的事來,惹陛下生氣,便責罰妾身就是了!」木小齊滿臉黯然,向高緯討起罪責來。
高緯吁道:「此事怎會怪你?你一心一意為了朕,才想出此等良策,揭穿周賊的真面目,本是有功,又何來罪責?」
木小齊趁機說道:「這個主意,還是梳兒想出來的呢,陛下既說有功,那是不是該給梳兒一個情面,饒了韓將軍,就當是功過相抵了,陛下也知道,梳兒是愛慕韓將軍的…」
高緯沒好氣地說道:「既是如此,朕便格外開恩,將韓石流放邊疆,令梳兒與他結為夫妻,一生相隨,永世不可離分,如何啊?」
梳兒聽得此話,既失望,又意外,還嚇得不輕。
若是這個結局,她怎會願意與韓石結為夫妻,一生顛沛流離,吃盡苦頭呢?
「陛下開恩哪…」梳兒哽咽著拜道。
木小齊也急了,說道:「陛下,不可啊,梳兒是妾身宮裡的人,妾身一時半會,還真離不了她…」
高緯哼道:「殺不能殺,放也不能放?還能如何?」
阿枝在一旁說道:「陛下,韓將軍武功了得,若流放邊疆,著實可惜,依妾身看來,他這身武藝,就當留在宮裡,保護陛下左右,方能將功抵過,贖清己身!」
高緯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地上的韓石,哼道:「如此,豈不是沒有任何責罰,如何能服眾?韓石,你若想留在宮中,將功抵過,就只能降為侍衛,從頭開始,你可願意?」
這樣的處罰,既能赦免死罪,又能繼續在皇宮裡司職,無疑已是最大的恩賜了。
「謝陛下隆恩,只要能繼續為陛下效力,罪臣不在乎任何頭銜!」韓石感激不已,叩頭跪拜。
高緯哼了一聲,轉身入內。
木小齊一臉的不快活,怏怏地隨著高緯一起走了進去,心裡的盤算,隨著韓石的無功而返,再次落空,這讓木小齊好不失落。
…………..
陸萱因禿頂之事,備受打擊,消沉了好幾日,難決大事,又交由高緯這個皇帝親自處理,剎時,高緯案上,奏章又已堆積如山,這讓高緯重又陷入狂躁狀態,望著這些奏章,一籌莫展。
木小齊在一旁嬌聲說道:「陛下,整日愁眉苦臉,妾身都心疼起皇帝來了,不如…讓妾身看看,是何事讓陛下如此煩惱?」
木小齊說著,便伸手拿起一本奏章來。
「不可,憐兒!」高緯一把奪了回來,又歸於案上。
木小齊怔了怔,不悅地說道:「雖說女子不可干政,可太姬不也是女人么,這奏章,她看來,偏是妾身看不得?」
高緯擠出笑容,安慰道:「朕是怕讓你受累,愁壞了玉體,豈不讓朕心疼?」
見木小齊還是歪在一邊,氣呼呼地扭著臉,不看自己,高緯稍有思索,便又討好地將奏章打開,遞到木小齊面前。
「來,憐兒,你念給朕聽聽,朕眼睛都看花了,實在是再看不得這上面的字,只覺得如一堆蒼蠅般噁心!」高緯把下巴擱在木小齊肩膀之上,懶懶的地說道。
木小齊嬌哼了一聲,便伸手扶著奏章,邊看邊念了起來。
「西汾州連降暴雨,黃河決堤…成澇,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生計,蒙皇恩…浩蕩,開倉救濟,本可使百姓共…度難關,然…州刺史,夥同下郡縣府同惡相濟,傾吞振濟之物,魚肉百姓,貪贓枉法,實為…人神共憤…請上…明察秋毫,肅律明令,嚴懲…作姦犯科之徒,悲憫受災民眾,濟蒼生…於聖恩,昌…大齊之萬年…」木小齊嗑嗑巴巴,總算將整篇奏章得以念完。
高緯面無表情,信口問道:「憐兒,若由你來定奪,該如何決斷?」
木小齊思索片刻,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何難?當初皇后回梁安省親,遇到貪官污吏,皆悉數問斬,如今這摺子上說的,與當年情形,如出一轍,魚肉百姓的人,就該殺個乾淨,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就讓妾身替陛下批了,蓋上這玉印,如何?」
木小齊說著,便拿起高緯的玉印,得意地在高緯眼前晃了一晃。
高緯忙伸手奪回印章,放於硃砂印泥之上。
「你可是讓朕嚇出了一身冷汗!」
木小齊莫名其妙地望著高緯,問道:「這又是何故?陛下又怕什麼?」
高緯將她摟在懷裡,笑道:「如今我大齊的官員,可都是太姬和丞相親自任免的,他們替朕打理朝政,可是勞苦功高,要殺他們的人,可不得這般隨意,好歹先知會他們一聲,才算是留了情面!」
木小齊嗤笑道:「陛下說的,也太過怯懦了,自古以來,只有臣子聽皇帝的,哪有皇帝聽臣子的?」
高緯笑道:「朕自然不會聽他們的,只是給個面子,好讓他們尋個台階罷了!」
木小齊看了看桌案的奏章,噘嘴說道:「如此,這些奏章等到猴年馬月,只怕都批不完呢?」
高緯呵呵連聲,信口問道:「那依憐兒之見,如何才批得完?」
木小齊笑道:「不如讓上天決定,來斷可否?」
「如何讓上天來斷?」高緯好奇地問道。
「如我這般…」木小齊說著,一手抓起一本奏章,左手的擱到右邊,右手的,擱到左邊,時而又掉轉方向,反其道而行,不多時,經手的奏章,便分了兩堆,木小齊又神秘一笑,說道,「左邊的可行,右邊的不可行,這便是讓上天來斷,豈不省事?」
高緯哈哈大笑,拍手稱讚。
「既是難斷之事,可行有可行的道理,不可行有不可行的道理,一切交由天意,果真是個好法子!」
木小齊掩嘴笑道:「那…妾身也算是替陛下分憂了!」
「憐兒實乃朕之賢內助!」高緯誇完,便學了木小齊模樣,左右開弓,將奏章分隔開來。
兩人嘻嘻哈哈,笑聲不斷,不多時,便將所有的奏章分成了兩堆。
「大功告成!省了這些時日,朕便陪憐兒出宮賞玩去!」高緯樂呵呵地說道。
木小齊也愜意地連連點頭。
「太姬駕到!」正在兩人樂不可支之際,陸萱來了。
「恭迎太姬!」兩人趕緊收斂了笑容,行禮相迎。
陸萱神采飛揚,滿臉春光,笑道:「淑妃也在呢!」
「妾身怕陛下煩悶,故在此相陪…」木小齊邊說,邊望向陸萱的髮髻,極為驚奇,便問道,「不過幾日,母親便長出這頭烏髮,可是神奇!」
高緯也讚歎道:「乳娘這番模樣,似又回到了東宮之時,可是年輕了幾十歲!」
陸萱愜意地撫了撫髮髻,欣然說道:「前幾日做夢,夢見自己不慎跌入水池,往上一看,頭頂上全是一池的水蛇,游來游去,可是嚇壞了,醒來就覺頭皮發癢,竟長出這些頭髮來,可是奇了,只怕乳娘是得了上天庇佑呢!」
陸萱編個謊話,隱瞞假髮的事情,順便把自己吹的神乎其神,只讓人更生敬畏之意。
高緯看著陸萱高高的髮髻,覺察不到一絲假髮的痕迹,只當陸萱說的是真的。
「那可真是神了,原來前些日子,乳娘突然退去一頭白髮,只是因為上天要賜給乳娘一頭烏髮,怎不令人稱奇?看來,凡事都是有天示的!」
陸萱點點頭,笑道:「可不是嗎?當初你母親做了個夢,夢見天上的太陽,鑽
進了裙子,便再也尋不著了,不想,原來是懷上了你,生了個天子,果然都是有天示的!」
「我竟不知,還有這等奇事!看來,我生來就是天子之命啊,哈哈哈!」
高緯開心不已,笑得前俯後仰。
「那是,這都是天命,誰也更改不了的!」陸萱附和贊了一句,瞟了一眼桌案,又道,「這些日,可是把緯兒累壞了吧?」
高緯見陸萱打量著桌上奏章,有些不好意思,便呵呵說道:「不累,總讓乳娘替我操勞,終是過意不去呢!」
陸萱看了看桌案之上,左右兩邊,各有一堆奏章,有些好奇。
「莫非…就已閱完了?」
高緯有些心虛,胡亂點了點頭,臉上掛著笑,卻不答話。
陸萱滿臉狐疑,走上前去,順手抓起一本奏章,看了起來。
「這一些…是不可行的?」
高緯從牙縫裡擠出字來,輕聲說道:「乳娘…這些…都是可行的…」
陸萱聽罷,笑容頓失,眉頭擰上了額頭。
「未免草率了些…緯兒,這些奏章…的確都細細閱過了?」
「嗯~閱過了…」高緯說的極為小聲,實在是沒有一點底氣。
陸萱看了幾本奏章,連連搖頭,便望向二人。
「定是淑妃在旁邊陪著你,讓你心不在焉,所以才胡亂批了這一通?」
陸萱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卻也算是拐彎抹角地指責了二人。
木小齊怯怯地說道:「都怪妾身…妾身見陛下苦悶不堪,便出了個餿主意…」
陸萱點點頭,饒有興趣地問道:「是嗎?淑妃出的什麼主意?」
木小齊尷尬一笑,說道:「妾身覺得…反正都是難斷之事,所以…便交由上天來決斷,若擱到左邊的…便是可行的…右邊的…便是不可行的…」
「哈哈哈…」陸萱又好氣又好笑,但她選擇了笑,因為她怕直言不諱,惡語相向,指責木小齊,會讓她生了厭惡之意,丟掉自己這個最大的棋子,所以,她只是輕描淡寫,依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倒不失是個好法子,不過,等我哪天不在了,你們再效此法吧!」
陸萱口中無一點責怪之意,卻又說得明明白白,除非等到我死了,不然,絕對不會讓你們如此胡鬧!
高緯聽出話中之意,不想讓木小齊受到指責。
「乳娘,憐兒就是想讓我尋個樂子,不曾當真,我尋思著定下心來之時,再一一重新閱過,並不敢如此草率!」高緯說起了違心之話,只為敷衍過去。
陸萱一臉淡然,笑道:「哦,不用了,乳娘過來,就是準備將奏章取回康壽宮,你們要尋樂子,可不許糟蹋了國事,還是乳娘來批閱吧,反正,我現在也康復了,尚且還能為你分憂幾天,你就陪淑妃去尋樂子吧!」
高緯大喜,拜道:「多謝乳娘!」
陸萱神清氣爽,心情自然大好,便又重新將這些奏章搬回了康壽宮,繼續獨攬大權,繼續手握大齊的命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