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秦緒寧鼓起勇氣,頭一次提出質疑。
「皇上可曾想過,若娘娘知道真相會如何?」他直面沈遠的目光,大膽的反問。
沈遠方才還算平靜的目光,霍然銳利起來。
「若是告訴娘娘真相,或許能解開娘娘的心結。當初您確實有難言之隱——」
「不必再說了。」沈遠的眼神中透著告誡之意,語氣也有些冷。「朕沒打算讓貴妃知道。」
秦緒寧震驚的望著他。
「真相?」沈遠冷冷的道:「真相是什麼不重要。安安是朕的大公主,這一點不會改變。」
「若是你做不到,往後瑤華宮的一切,你不必再接觸。」
若他在還能給貴妃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否則貴妃在宮中會更孤立無援。
他眼中閃過掙扎之色,末了還是咬緊牙關,拱手行禮道:「臣遵旨。」
「阿寧,瑤瑤已經受了太多苦。」沈遠緩和了語氣,拍了拍秦緒寧的肩膀。「當初若不是沈澤從中作梗,朕和瑤瑤早就是夫妻了。朕保證,朕只要她一個人,用這一輩子彌補她和安安。」
能讓天子用心多解釋一句,一來是對他的看重,二來就是對他起疑心了罷?
「布置好眼線,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來告訴朕。」沈遠淡聲吩咐道。
秦緒寧這次立刻應了下來。
***
瑤華宮。
明瑤哄睡了小郡主,讓奶娘照看著,自己扶著鶯如的手從偏殿走了出來。
回到了殿中,時春等人退了下去,只留下鶯如近身陪著明瑤。
「娘娘,往後您不可再如此了。」鶯如拿過一個青玉製成的小盒子,用玉棒挑出一塊藥膏在掌心化開,幫明瑤塗在腰側的淤青上。「奴婢看您這兩日精神都不大好,定是那葯的緣故。」
明瑤揉了揉額角,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好歹咱們能清靜一段時日了。」
鶯如將明瑤身上的青紫的暗色淤痕都塗了一遍藥膏,才服侍著明瑤穿好衣裳。
「娘娘,今後您有什麼打算?」見明瑤沒什麼睡意,鶯如放了安神舒緩的香料回來,又替明瑤輕輕搖著扇子。
明瑤拉著她在身邊坐下。
「雖是眼下皇上對安安格外疼愛,我還是不放心。」明瑤嘆了口氣,道:「斬草除根,皇上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哪怕安安只是個女孩,到底是廢太子血脈,亦能被廢太子的人利用。
沈澤做了數年親王、兩年的太子,如論沈遠如何滲透,他的經營不可能轉瞬間被連根拔起。
「等到日後皇上總會有自己的皇子公主,安安的地位只會愈發尷尬。」明瑤眉眼間透著憂慮,她低聲道:「我只怕她越是親近皇上,將來受的傷害越大。」
沈遠或是覺得安安一時有用,閑來逗弄一二;安安付出的,卻是類似於對父親的慕孺。
「我還是想將安安送走。」對著鶯如,明瑤沒什麼隱瞞。「只是眼下沒想到什麼法子,讓皇上點頭怕是不容易。若是不行,只能等後宮傳來喜訊,皇上的注意力被轉移。」
鶯如心中只覺得酸澀得厲害,娘娘從沒脫離過皇上的掌控,這件事只怕難上加難。
「別灰心,咱們在東宮也熬過了兩年。」明瑤見鶯如眼圈泛紅,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安慰她道:「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的。」
鶯如用力的點點頭,擠出一絲笑容來。
「娘娘,奴婢覺得您該防備些惠妃。」鶯如換了個話題道:「奴婢看著,後宮彷彿都很聽她的,且這幾年皇上都沒有子嗣出生……」
明瑤微微頷首,道:「惠妃行事妥帖,只是過於周全了。我本就無意於後宮這些事,由她管著倒也省心。」
娘娘對皇上失望至極,才對他身邊的女人絲毫不感興趣。
可是,那些人會這麼想娘娘嗎?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明瑤笑了笑,「放心,就算是為了安安,我也不會放鬆警惕的。不是還有你陪著我么?若不是有你,當年在東宮,我怕是就要任沈澤擺布。」
明瑤越是這般對她信任不設防,鶯如就越是愧疚。
「是娘娘先救了奴婢的命,又對奴婢好。」她心中煎熬得厲害,也只能用力擠出一絲笑容。「奴婢,無以為報。」
兩人正說這話,外面響起了通傳聲。「娘娘,周太醫給您送葯了。」
今日本不該是周況來的時候,明瑤覺得有些奇怪,卻還是讓鶯如過去。
「臣見過貴妃娘娘。」周況提著藥箱進來,給明瑤行禮。
明瑤頷首,客客氣氣的道:「周太醫不必多禮,可是上次本宮要你特製的治頭疼的丸藥?」
聽到明瑤主動幫他解釋,周況愣了一下,忙應了聲。
鶯如留在身邊服侍,時春極有眼色的去倒茶。
「娘娘,這藥丸在能頭疼的時候用熱水送服三丸,約莫一刻鐘便能見效。」周況不敢掉以輕心,在時春離開前,只說手中藥的功效。
然而一面說,他一面將扇墜交給鶯如,遞到明瑤面前。
明瑤看清扇墜上的明珠時,驚愕的睜大了眼。
這竟然跟娘親留給她的那顆一模一樣!
「娘娘,改日臣再來送外用的藥膏,清涼安神,也能緩解疼痛。」周況從藥箱的夾層中,又取出一封信交給明瑤。「眼下還差一味葯,臣就能配成了。」
「如此,便多謝周太醫。」明瑤鎮定的道。
***
沈遠看著被堆在桌上滿滿當當的泥塑、風車、兔子燈等等小玩意兒,還有糖人、糖葫蘆等吃食,露出滿意之色。
「皇上,這些是臣從朱雀大街上買來的,都已檢查過,沒有問題。」秦緒寧道:「糖人和糖葫蘆容易化,您看是否要立刻送到瑤華宮去?」
沈遠應了聲,在秦緒寧才想走時,聽他道:「朕親自送過去。」
因這次帶來的東西多,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瑤華宮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從惠妃宮中回來的董順儀和薛貴儀等人,見到沈遠,她們都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
要知道自從搬進後宮,她們都還沒見過皇上的面!
「妾身見過皇上。」
她們有些後悔沒精心打扮,只能儘力做出婀娜姿態,試圖引起皇上的注意。
「平身。」沈遠心情不錯,也恩澤一二到了她們身上。
「皇上,妾身知道您政務繁忙,不敢打擾,特做了些解暑的酸梅湯,可否能送到清輝堂去?」薛貴儀急中生智,想了個法子。
沈遠看她面熟,卻一時記不起她是哪宮的位份,便道:「你有心了。」
「服侍皇上是妾身本分。」薛貴儀壓抑著心中的激動,面上仍是含羞帶怯的道。
董順儀等人不由心中暗暗妒忌,讓薛貴儀搶了風頭。
「張清江,吩咐內務司將新供上來的料子送到各宮。」沈遠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蹤必會受到重視,他要後宮平衡安寧,自然要給些好處。「如今暑氣漸重,貴妃向朕提議各宮中的用度添些,便從今日開始罷。」
雖是皇上獨寵貴妃,可好歹也將注意力往後宮放了些。
明貴妃總有來小日子或是將來有孕不能侍寢,她們的機會便來了。
這樣想著,眾人都喜氣洋洋的道謝。
打發走了這群鶯鶯燕燕,沈遠徑直去了瑤華宮。
正巧大公主剛被明瑤叫醒,還有些起床氣,她揉著眼賴在明瑤身邊撒嬌。
「娘,安安不想起嘛。」她奶聲奶氣的道:「娘陪著安安一起!」
沈遠來時沒讓人通傳,看到安安撒嬌,不自覺浮起笑容。
「小懶豬還不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想起,明瑤臉上的微笑一滯,安安卻沒什麼察覺,聲音軟軟的道:「父皇!」
她很聰明,知道這個稱呼能帶來好處,便也習慣叫出口。
沈遠心中一軟,不顧明瑤冷下來的臉色,將安安抱到了自己懷中。「安安真乖,看父皇給你帶了什麼過來?」
張清江很有眼力見兒,早就安排好人將托盤捧到大公主面前。
安安看的眼花繚亂,她向來錦衣玉食,民間的東西見的少,感覺自己眼睛都不夠用了。她指著兔子燈,又驚又喜的道:「小兔子!」
宮人將兔子燈擺到她面前,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
「安安,來吃糖葫蘆。」沈遠拿起一支,放到安安嘴邊。「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能留到此刻沒化,已經秦緒寧提了冰鑒過去,想方設法保存的。
安安人小嘴也小,她咬了一小口,只吃到一塊兒糖渣。「是甜的!」
「再嘗嘗?」沈遠很有耐心,教她咬覆蓋著一層薄薄糖衣的山楂上。
「有點甜,又有點酸,安安喜歡!」安安品嘗之後歪過頭,看著自己的娘親道:「娘也吃!」
沈遠順勢遞了過去,卻見明瑤擺了擺手對女兒笑了笑:「娘有些牙疼,不能吃甜的,安安也不要多吃。」
這次的新奇的東西不少,安安點點頭,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
沈遠不自覺捏緊了竹籤,只聽時春等人低低驚呼一聲,他指尖滲出了殷紅的一點血跡。
明瑤和安安沒留意到這邊,沈遠將糖葫蘆給了時春,自己隨手拭去血珠。
「安安,想不想去賣這些東西的地方看看?」見安安仍是粘著明瑤,沈遠信步走了過去。
大公主先望向了明瑤,沒有回答。
明瑤撫摸著腕上的明珠,淺淺笑了下:「想去就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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