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良娣,良娣——」有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明瑤想要睜開眼,卻感覺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艱難。
等到明瑤徹底醒來時,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鶯如?」明瑤揉了揉眼,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主子自己從沒意識到,小郡主剛醒來的習慣性動作,跟主子是一模一樣的。
鶯如彎了彎唇角,旋即看到明瑤眼角乾涸的淚痕時,笑容頓了頓。「良娣,是奴婢。」
「你怎麼來了?」明瑤徹底清醒過來,忙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沈遠不放她和安安離開,讓她們待在晴雪園是變相囚禁了她們。
「是一個自稱秦護衛的人送奴婢來的。」見明瑤臉上全是擔憂之色,鶯如忙道:「他待奴婢很客氣,並沒有刁難奴婢。」
有能力帶鶯如過來的只有秦緒寧,若是他應當不會為難鶯如。
「良娣,您的眼睛腫了,奴婢去投個涼水帕子給您敷一敷罷?」鶯如小聲問她。
明瑤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那個噩夢,而每次夢到,都是哭腫眼醒來。
她輕輕點頭,待鶯如離開后,轉身去看女兒。
小郡主在她身邊睡得香甜,經過一夜的休息,燒也退了,小臉兒又恢復了一貫的白嫩中透著粉色。
明瑤這才鬆了口氣。
她正準備起身下床時,低頭的瞬間,她發現自己的手被包紮過。
昨日她用力敲門時受了傷,後來血止住了便沒有在意。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明瑤隨口問道:「鶯如,是你幫我包紮的?」
正端著涼水進來的鶯如,遲疑了下,見明瑤沒留意她的神色,便含糊應了聲。
鶯如投好了帕子,扶著明瑤躺好,給她敷在眼上。
「外頭情況如何了?」明瑤壓低了聲音問。
「東宮仍是被嚴格控制,宮人們也都被羽林衛看管著。」鶯如一面換備用帕子,一面道:「太子也始終沒有送回任何消息,荷香原本從密道出去想聯絡皇後娘娘,卻也被人抓了回來。」
這不是沈遠的一時衝動,想來是籌謀了四年,或者更久的計劃。
沈遠並非只控制住了太子,連皇上怕是都在他的掌控中。
明瑤回到侯府後,也曾從長輩們的隻言片語里,聽出比起當今皇上,大家都更敬服德安太子。若德安太子沒有英年早逝,他將會是個受天下人敬仰的仁君。
作為他的遺腹子,沈遠在被皇上打壓的同時,定會也有因感念德安太子之恩而襄助他的人。
先前明瑤還覺得自己了解沈遠,如今卻是不敢說了。
「良娣,奴婢來時看這晴雪園外有層層羽林衛把守。」鶯如給明瑤換了帕子,低聲道:「怕是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再多的消息鶯如便不知道了,她們被關在此處,算是暫時與世隔絕。
明瑤扶著帕子,苦笑了一聲。
等到鶯如幫她換了十來次帕子,明瑤終於感覺眼睛舒服了些。
她讓鶯如照看小郡主,自己去梳洗。
本來想著此處沒有換洗的衣裳,明瑤準備先將就著再穿回昨日的衣裙,卻發現牆角的落地衣櫃不知何時被打開,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十數套衣裙。
看來沈遠安排了人在此處服侍,或者說是監視——
明瑤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唇畔噙著一抹冷笑。
入目皆是明艷的大紅色。
明瑤正準備合上衣櫃,發現有人影走過,她放在一旁的衣裳被收走了。
她面無表情的翻找,想到這是沈遠的授意,她只覺得噁心。終於在她要放棄的時候,在角落裡發現有兩套鵝黃色的宮裝。
換好了衣裳,明瑤整理好儀容回到房中。
小郡主已經醒了,正由鶯如陪著玩。
到底還是年級小些,她見了鶯如只覺得一切恢復了正常,高興的朝明瑤招手。
「安安,還難受么?」明瑤斂去心底的煩躁,露出溫柔的笑容,走到床邊坐下。
小郡主撲到她懷中,搖頭道:「安安都好啦。」
明瑤親手給女兒換上衣裳,同樣是有人事先準備好的。鶯如兌了溫水幫著給小郡主洗臉刷牙,等收拾妥當后,明瑤給她紮好兩個小揪揪。
在晴雪園服侍的人應該是得了沈遠的吩咐,並不上她們跟前來,等到明瑤牽著小郡主從卧房中出來時,偏廳的圓桌上已經擺好了豐盛的早飯。
「良娣……」鶯如怕明瑤不肯吃,才想勸時,只見明瑤已經帶著女兒坐下。
她忙去一旁幫著布菜。
明瑤擺了擺手道:「鶯如,你也坐下一道用些罷。」
鶯如沒有推脫,在小郡主身邊坐下。
果然如她所料,明瑤只顧著喂女兒,自己卻只匆匆喝了兩口粥便算吃過了。
吃過早飯後,小郡主想去外面玩,明瑤借口她還在咳嗽沒好,在房中陪她玩翻花繩。
「良娣,秦護衛求見。」正當鶯如叫人將飯菜收走時,忽然又折回來通傳。
明瑤神色微變,還是點了頭。
「臣見過良娣。」秦緒寧親自提著食盒走進來,恭敬的給明瑤行禮。
明瑤起身,神色如常的道:「秦護衛不必多禮。」
「良娣,這裡是小郡主早上用的葯,還有些果脯甜點。」秦緒寧將食盒放在一旁,恭聲道:「若是您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這裡服侍的人。」
「多謝秦護衛。」明瑤客客氣氣的道謝,甚至還笑了笑。「秦夫人如今身子都還好罷?」
明瑤越是待他如常,秦緒寧越是覺得愧疚不已。
「家母一切都好,多虧了您的葯。」秦緒寧羞愧的道:「可臣卻是愧對您——」
當初自己母親生了重病,那時他只是景王府的普通護衛,明姑娘知道后,拿出了一張方子,說是能治他母親的病。只是一味藥材難尋,明姑娘在上巳節踏青之際,悄悄溜出去幫他找到了。
那天下了雨,明姑娘險些從山坡上摔下來,可明姑娘把藥材給他時,什麼都沒說。
後來他還是在景王心急火燎的替明姑娘找葯時才知道當時的驚險,明姑娘划傷了胳膊和腿,幸而性命無礙。
「我好端端的呀,而且秦護衛母親的病能治好,這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嘛!」十六歲的少女揚起那張明媚的小臉兒,哪怕自己疼得眼中轉淚花,也還是笑眯眯的。
見景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明姑娘忙乖巧的道:「阿遠哥哥,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會再做危險的事。再說了,我敢去是知道你會保護我呀!」
明姑娘受了傷,王爺為了救她,手臂也被劃出了深可見骨的傷痕。
王爺雖是責備了明姑娘,卻也怕她擔心,悄悄藏起了自己的傷,不讓她看見。
看到王爺輕而易舉的被明姑娘哄好,藏在一旁看到的秦緒寧,覺得他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他發誓一輩子都要為兩人效忠,報答他們的恩情。
可如今,他著實沒臉見明姑娘。
「秦護衛不必如此。」明瑤心平氣和的道:「你是景王府的人,自然要聽命於沈遠,我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秦緒寧一愣,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安安,來。」明瑤讓女兒過來,溫聲對她道:「這是秦護衛,昨日便是他抱了你過來的,來說聲謝謝。」
秦緒寧聞言,慌忙擺手道:「良娣,這是臣的分內之事罷了——」
小郡主站在自己娘親身邊,仰起頭奶聲奶氣道:「謝謝秦護衛,娘親總說安安像小豬一樣沉,秦護衛辛苦了。」
純真的童言童語讓在場的人在沉悶的氣氛中也不由莞爾,秦緒寧蹲下了身子,向來冷清的他用此生最溫柔的神色對小郡主笑了笑,道:「郡主您一點兒都不重,臣不辛苦。」
小郡主有些不相信的歪頭看了看自己娘親,才對秦緒寧露出大大的笑臉來。
房中的陰霾總算消散了些。
***
福寧殿,東暖閣。
沈遠進來時,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有瓷器的碎片、食物的污漬、嶄新的地毯被墨汁染色,顯然是剛剛承受過天子之怒。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淡聲吩咐道:「收拾乾淨。」
旋即便找了處乾淨的地方,搬了把椅子過來,正對怒火中燒坐在書案前的天子。
「沈遠,你說是太子挑唆老四和老八,又殺了老四嫁禍老八。」已經坐了二十餘年皇位的人,即便此時落了難,仍是保持他的威嚴。沈晹神色疲憊,目光卻銳利如昔:「朕看未必如此,你從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沈遠坐下,大大方方的道:「您沒猜錯,既是六皇子想要太子之位,侄兒便幫了他一把。」
「是你!」沈晹眼神晦暗的望著沈遠,冷冷的道:「你暗中襄助老六去殘害兄弟,讓朕只有他一個兒子立為太子。如今只要扳倒他,朕便再無可以立為太子的血脈——」
沈遠面色平靜,淡然道:「皇叔可覺得侄兒過分了?」
「老四和老八何曾傷害過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沈晹重重的將手邊的白玉鎮紙扔了出去,胸口起伏不定的大吼道。
沈遠微微側了側頭,鎮紙擦著他的臉頰飛過。一道血痕自他臉頰蜿蜒而下,沈遠恍若未覺。
血色映著他昳麗的眉眼,他眉梢挑起,愈發顯出幾分狂妄。
「皇叔在皇位坐久了,竟能說出這般心慈手軟的話?」他輕描淡寫的道:「我自然為了這皇位,誰阻攔我,我自然要清掃誰。」
沈晹冷笑道:「果然如此,朕早就該看出你就是個亂臣賊子,當初就不該讓你認祖歸宗!」
「是皇叔大發善心讓我回來的么?」沈遠唇邊帶著諷刺的淺笑:「若不是宗人司拿出先帝遺詔承認我的身份,我娘又一頭撞死在御前,您會如此輕易鬆口?」
沈晹幾乎要捏碎手中的筆,才能勉強控制著沒有失態。
「皇叔,您覺得憋屈么?」沈遠不緊不慢的起身,走到沈晹面前。「您一定在想,當時就該拼著背上罵名,也該把我除掉才對。」
沈晹目光森然看著他,顯然沈遠所說,正是沈晹心中所想。
「沈遠,朕對你仁慈,你竟如此回報朕!」沈晹咬牙切齒道。
「仁慈?」沈遠冷笑道:「您是太過傲慢自大,覺得我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一切盡在您的掌握中。順便更能展現您的仁慈和寬廣胸懷,何樂而不為?」
沈晹被噎了回去,額上青筋畢露。
「侄兒勸您好好享受最後這些時日,畢竟您因太子殘害手足,已經病重了。」沈遠恢復了常色,溫聲道:「若是再來個怒急攻心,不知會突發什麼疾病而龍馭上賓。」
沈晹還來不及開口,只見沈遠漠然的望著他,眼神比冰還冷。
沈遠一步步走上前,直到在沈晹身邊站定,他俯身在沈晹耳邊道:「而您也別怨恨侄兒,侄兒不過是效仿您二十多年前的所作所為罷了。」
沈晹聞言,通身一震。
「德安太子是如何暴斃的,您比我更清楚。」沈遠的聲音喚起沈晹藏在最深處的記憶,他平靜不帶半分起伏的聲音,令沈晹毛骨悚然。
「你、你是為了——」沈晹說話也磕絆起來。
在沈遠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忽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先前他以為李氏將沈遠藏起來,只是為了保護沈遠的安全,怕他在京中不能長到成年,怕他不被皇室承認。
看來李氏早就知道那份旨意,又或許那份旨意根本就是她自己求來的!這些年沈遠表現出被養廢的平庸,連喜歡的人都不敢跟太子爭,全都是假象!
沈遠根本就是蓄勢待發,準備最後致命一擊。
在他平庸懦弱的外表之下,竟藏著一顆狠絕毒辣的心!
太子在沈遠不動聲色的擺布下,殘害兄弟,將把柄盡數奉上,反而是沈遠能幹乾淨凈的得到皇位!
李氏的死並不是怯懦,而是為沈遠的復仇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起初他只覺得李氏不過是個傾慕德安太子的可憐女子,懷著德安太子的孩子偷偷離開京城,任何人都不知道。就連德安太子本人,死前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在世上。
明明手握先帝旨意,還一頭撞死在人前。
這樣蠢的婦人,能有什麼威脅?
但也就是她,栽培出了沈遠,如今化作一柄利劍,刺入他的心臟。
「侄兒正是為了自己的父王德安太子復仇,奪回皇位。」沈遠直起了身子,坦然的道。
此時此刻,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和野心。
說著,在沈晹震驚的目光中,沈遠拿出一個陳舊的錦盒,擺到了沈晹面前。
「這葯您該不陌生罷?」他淺淺笑道:「您也嘗嘗?」
沈晹死死的盯著盒中的丸藥,拂袖摔到了地上。
「無妨,您儘管摔。」沈遠笑容漸漸加深,他眸光轉過,眼角的血色生生襯出幾分邪氣。「左右侄兒已經在您的飲食中下了葯,您真以為我會當面逼您吃?」
沈晹霍然起身,他還從未如此失態過,胸口起伏不定,指著沈遠破口大罵。
「若您不喜歡這個死法,侄兒還有別的。」沈遠笑了笑,他在沈晹耳邊道:「比如寵幸哪個貌美宮人,因馬上風而死,或是太子惱羞成怒,犯上弒君?」
他的聲音愈發輕緩,仿若貼心的關懷:「您隨意挑選,侄兒都能滿足您。」
沈晹頹然的跌坐在龍椅上,渾身因憤怒而顫抖不止。
「您慢慢想,侄兒先行告退。」
沈遠面上重新換回溫雅的淺笑,大步流星的走出東暖閣。
此時正是一日里春光最好的時候,他卻覺得有些冷。
他很想見明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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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小仙女問太子,太子不是男二,如果給他找個番位,起碼到男四之外了。
PS:瑤瑤有很多人喜歡,放心放心。
感謝在2021-07-3022:43:14~2021-08-0211:39: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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