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楚人輕狂
劉濞真是喜歡馬,劉賢的字是河駒,他家老二名則乾脆就取成了子駒。
現在劉閑和他這個二弟的關係,很像是唐初太子李建成與秦王李世民的關係反過來。
這麼多年,劉閑像李世民一樣「征戰在外」,李世民積累了武功,獲得一大部分軍隊的支持,劉閑則是積累了一定武力,外獲得了大漢朝廷的支持。而劉子駒則是坐了他吳國太子的位置,有著廣陵士族的支持,還有吳王劉濞的支持,是劉閑歸吳之後最大的政敵。
這「相見歡」來的有點突然,昏暗的太子青宮門口火盆間,看著暗淡的火光下劉子駒你自己年輕還稚嫩點,居然還比自己帥點的臉龐忽明忽暗,劉閑倒是獃滯了片刻。
不過接下來,他就變得更獃滯了。
劉子駒居然滿滿是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對著家相桓匡大聲的呵斥起來。
「此乃我大吳禁宮!東南莊嚴之地,桓匡汝身為家相,豈能何等山野村夫都放之入內,攪擾大王的清凈不說,還丟了我吳國的臉面,汝該當何罪?」
「二王子!」
聽著劉子駒氣勢衝天的喝罵聲,五十多歲的桓匡是急得都快哭了,倒不是怕劉子駒問罪,而是怕背後的劉賢,這愣頭青指桑罵槐的話就算樊彪這武夫都聽懂了,劉賢能聽不明白?
依照他記憶中劉賢那同樣張狂而又霸道衝動的性格還不得當場打起來,遠歸而來,朝廷支持的太子與吳王意矚的賢德在吳宮打個頭破血流的,不管誰出問題,吳國都會陷入政治動蕩。
尤其是沒等他顫顫巍巍的回過身來時候,剛剛就憤青的賈誼以及粗漢的樊彪已經擼起了衣袖子來,火冒三丈的就要上去毆鬥。
「哪兒來的狗才,竟敢侮辱吾主公!」
「無禮之徒!!!」
然而,格外出乎桓匡意料,愣住的劉閑非但沒有發火,反倒是伸出雙臂,將手下一文一武兩衣冠禽獸給攔了下來,他還笑得很開懷,昂首反問了過去。
「你認為我是山野村夫,不配進廣陵宮?」
「哼,汝乃何人,也配與本王子說話!」
「我只問你,你認為我不配進廣陵宮?」
此時才一月多,江北還是冷的很,這頭桓匡腦門卻更是熱汗珠子直往外流,聽著劉閑笑得陰險的很的同時,語氣異常急促,根本不給劉子駒反應功夫的連續急問,老傢伙嘴皮子都直哆嗦了,可沒等他顫巍巍舉著雙手回頭勸告,解釋劉閑身份,那頭衝動的二王嗣劉子駒已經脫口而出。
「當然,汝是什麼東西,也配!」
「二殿下,這位可是…………」
「行!賈生,樊彪,咱們出宮!」
乾淨利落,甚至都不給桓匡反應時間,劉閑轉身就走,老腹黑馮唐緊跟而上,人精賈誼反應慢了點,卻也禁不住嘴角流露出了笑容來,只剩下樊彪這粗人還氣得呼哧呼哧直喘,可眼看著劉閑都黑溜溜走了,他也不好多留,只能跟著悶哼一聲,也是轉身而走,只留下老桓匡左右為難著,追劉閑也不是,回頭應付劉子駒也不是。
到底習慣性思維,縣官不如現管,在原地轉了幾圈兒之後,老傢伙又是苦著一張長馬臉,悲劇的對著劉子駒抱拳恭請道。
「二王子,剛剛那人乃是二王子長兄,太子劉賢是也,今日方才歸國,二王子譏諷長兄,實乃不孝之舉啊!老朽斗膽,恭請二王子速速道歉追還太子!」
劉子駒能不知道是劉賢嗎?所以他這才故意蹲在這兒,指桑罵槐,打壓劉賢這個「國外闖蕩落魄了」,回來和他爭家產的大哥,一句話居然把劉賢氣出宮,簡直是他劉河驥的大勝利啊!他肯去追上道歉?
「落水狗一條,他也配?」
得意的一甩衣袖,他也是轉身而走。而眼看著兩名跟著劉子駒的衛士將宮門一堵,把自己攔在外頭,老桓匡更是都快哭了那樣,原地又轉了三圈兒,再次悲劇的直奔灤宮而去。
………………
廣陵宮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領著部下又順著中午進宮的方向出到了宮門大門口,眼看著劉閑要溜,守門的衛士還盡職盡責的上去攔截,這頭劉閑沒說話,賈誼又是很狗腿子的衝鋒在前,得意到甚至有點囂張的呵斥著。
「奉大王之命,太子出宮,趕快讓開!」
知道劉閑是太子,尤其是中午還看到吳國家相駕著車親自將劉閑迎回了守門的吳將周舉也不敢怠慢,可從宋代以前,城市宵禁格外嚴格,曹操當北部尉時候還曾經打死過大太監的叔父,可見其嚴重,所以周丘也不敢放劉閑出城,也只能滿腦門汗的抱拳恭請道。
「太子恕罪,末將未接到大王命令,請太子稍後,末將派人去請示大王,大王令一道,立馬恭送太子出宮!」
「放肆,你敢懷疑太子?」
狗腿子的角色是扮演了個十足,昂著腦袋,一邊無比傲慢的大聲呵斥著,賈誼一邊急促的給樊彪打了個眼色,本來剛剛就一肚子火,樊彪二話不說,上去拽住了周丘的脖領子,一個大逼斗就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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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夯貨可是手持十多斤長矛組成步兵陣能對抗幾倍於己的小月氏人一整天,這耳光的力道趕上板鍬了,猝不及防周丘當即被抽了個眼冒金星,踉蹌一個娘們步直接趴地上了,那些跟著劉閑的也都不是啥好人,粗魯利落的直接將宮門門拴取了下來,踹開了大門,在這些百戰之士的推搡中,已經承平了二十多年的軍二代守衛們根本阻攔不及,戴帶著進宮的區區二十來個護衛,劉閑順利的就出了宮。
門口,張不疑還帶著剩餘的護衛在那兒等著,尉遠亦是恭候在馬車邊,翻身上車,劉閑甚至還有點興奮的急促喝令起尉遠來。
「速去相府面見國相竇嬰,言大王命二王嗣逐我,孤要出奔!」
「是!」
本來還有點昏昏欲睡,可劉閑一句話愣是給尉遠嚇精神了,屁都不敢多放一個,抱拳一鞠躬,立馬轉身就走。
而劉閑自己也沒多耽誤片刻,他亦是親自一甩馬韁繩,真好像逃命那樣架車奔了出去,慌得老胳膊老腿兒的馮唐跟著一個大跳,也趕忙越上了他的馬車,剩下來不及上車的賈誼只能跟著喘得如狗那樣一路小跑。
到了廣陵城門那兒再次如法炮製,樊彪出手,兩個大逼兜抽暈城門官,張不疑大槍挑開了門軸,打著大王的名義,劉閑又是一路勝利大逃亡出了城去,結束了自己的揚州一日游。
眼看著離城二里,用馬車以及雲中特產四蹦子圍攏成的臨時營地燈火通明,劉閑是鬆了口氣,轉頭又和賴在他馬車上的馮唐打趣道。
「楚人輕狂啊!看來孤當年挨陛下一棋盤,還真不冤!」
儘管顛得老骨頭都要散架了,馮老貨一邊喘著,一邊還齜出了老牙來,笑得差不點沒背過氣兒去。
而目送著倆人搖搖晃晃奔營地走去,後面的樊彪是實在忍不住了,憋屈的拉住跑得都年輕了,累成孫子的賈誼問道。
「賈賓客,咱家主公腦袋沒壞吧!讓那個狗才罵了,灰溜溜逃出城來,主公怎麼還這麼高興呢?」
「知道晉文公重耳不?」
「知道啊,晉文公嗎!」
「那你還問個屁!」
累得一瘸一瘸的,賈誼也是迫不及待向營地趕去,只留下大鬍子樊彪都快把大牙給咬碎了。
「跟晉文公有個毛線的關係啊!」
…………………
有啥關係?
關係大了!
如今的漢朝以什麼治天下?仁孝!在儒家思想正式成為立國綱領之前,這兩條維持了劉漢統治的封建秩序根基,而長幼有序是極其重要的一條。
當年晉文公重耳就是這條封建秩序的體現之一,重耳他老子晉獻公寵愛驪姬,欲立她子奚齊,驪姬誣陷太子申生,申生自殺,為了保住自己小命,重耳就跑路了。
然後晉國就開始了十多年的內亂,公卿廝殺把人腦子都砍成了狗腦子,此事也成了廢長立幼最大的前車之鑒。
本來劉閑在長安當舔狗,他在吳國極度缺乏根基不說,還不得吳王寵,沒有什麼資本爭權,只能先委曲求全在後殿住下,然後吳國大世家的後門,絞盡奶汁想辦法上位,可現在好了。
吳王劉濞命令二王子劉子駒居在本來應該屬於太子的青宮中,而又是劉子駒羞辱驅逐他劉賢,言他不配居在廣陵宮中,這兒劉閑順勢借題發揮,過度解讀,理解成大王劉濞逐他,轉身跑路。
可現在和春秋不同了,周平王東遷,已經維護不了周禮,現在大漢卻是如日中天,維護著統治根基漢禮,他劉閑還是景帝親自「派」回來的吳國太子,廢長立幼不說,剛到家被劉濞驅趕出奔了,咋滴,你吳王看不起朝廷?
以維護封建禮法為名處罰吳國,沒準兒就得罰他一個小目標,削他一個郡。
而劉濞不想被處罰,就得在劉閑跑路之前付出某種代價,和他達成政治和解,這就突然讓劉閑有了在吳國出頭的政治抓手。
劉子駒是痛快了嘴了,開開心心的羞辱了他這個破落戶大哥,這下不把太子春*宮這處豪宅房產賠回來,劉閑都不待搭理他的。
看起來挺兒戲的,但封建人治時代,有時候政治就這麼兒戲!甚至比這兒戲的還有,就比如食指大動以及染指這倆詞出處。
當年晉靈公煮大王八給群臣還有親戚吃,來之前,子公食指直顫,就和一起來的子歸說今天有好吃的!結果晉靈公不知道聽誰說的,故意惡作劇不給子公吃大王八。
見別人都能分到大鼎里的老鱉湯,就自己沒有,期待一道的子公火了,手指頭插鼎立沾了一指頭湯,裹了口就氣急敗壞走了。
結果晉靈公看子公居然敢偷喝自己大王八湯,氣急敗壞的要殺了子公一家,又不知道怎麼傳到子公耳朵里,嚇得一哆嗦,他就晃悠著食指把晉靈公先給捅了,這就是一個大王八引起的血案。
在馬車中摟著自己的病嬌妻和綠茶心機妾,一邊暖洋洋的,劉閑一邊喜滋滋的感謝起了子駒老鐵刷的大王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