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晉北的冬天很冷。
凍得人手指又紅又腫。
臉頰也生疼。
林虹哈了口熱氣到手上,又搓了搓,跺著腳,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走了哈!」
陳美頭也不抬地嗤笑:「喲,東西都還沒收拾乾淨,就想溜了?」
林虹把大門打開,夜晚的冷風順著空就霸道地佔領店內空間,直凍得人打哆嗦。
掃把被人撂下,陳美昂著頭嚷嚷:「鬧什麼呢,大冬天的!把門合上!」
林虹皮笑肉不笑:「我事兒都做完了,憑什麼不能走?你做得慢,我還得陪你不成?」
「你啊,就慢慢弄吧,我可要回家睡個好覺了。」
說罷,也不管身後陳美尖利刺耳的罵聲,門也不關,就這麼大剌剌出門,踏上回家路。
陳美沒想到這個平時最重和氣的女人今晚倒不裝了,說走就走,氣得心肝疼。
她把剛撿起來的掃把又扔了,氣悶地自言自語:「那娘們兒都走了,憑什麼要我留?」
說罷,她甩了掃把,拿著鑰匙鎖上門,快步追上林虹,狀若親密地湊過去:「喲,生氣了?」
林虹看都懶得看她。
她心裡煩著呢,沒時間和陳美鬥法,只想離這個愛嚼舌根的越遠越好。
陳美卻深諳,越討厭一個人,就越要往人跟前湊,雖然雙方都難受,但能氣到對方,她就心滿意足了。
林虹這個人,能忍。
氣著她可不容易。
陳美惡劣地笑著,語氣卻親親密密的:「林虹,你這麼急著回家,是惦記你家那人吧?還是說其他的……?」
林虹半合著眼,雙手揣在兜里,沒有理會她惡毒的言語,只自顧自地走著。
陳美做了許久的單人表演,見林虹對自己不理不睬,眼珠一轉,想到個絕的。
「林虹,你別不說話嘛!有件事我想了好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她臉上眉飛色舞的,頗有些自得地拍了下手,「保准你不知道。」
林虹沒什麼反應,冬天的風已經把她腦子吹混沌了……每天的事也壓得她沒有那麼多精力應付陳美。
她加快了些腳步,想擺脫陳美的糾纏。
可惜陳美卻沒想放過她。
陳美也跟著提速,一邊走一邊高聲說道:「林虹,你男人找小三,你知不知道!」
林虹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她:「小心爛舌頭。」
陳美笑嘻嘻的:「你還別不信,我可是親眼見過的。他倆開房呢。那小三,年輕漂亮的,哪像咱們這樣,夏天天天泡在煙熏火燎里,臉難看不說,冬天還串菜洗碗,這手也凍得不成樣子了!」
林虹沒有理會她,風吹在臉上,就像刀似的,剮得她生疼。
陳美又嘰嘰咕咕說了好些話,甚至還說林虹丈夫連私生子都搞出來了。
她嘴裡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反正有些事,說著說著就成真了嘛。
真相,有時候不重要。
陳美有一下沒一下地琢磨著,嘴裡卻不饒人。
眼看著快到家了,她一眼就瞧見那家還營業著的超市,終於放過林虹。她眼睛一亮,臉色卻變得不太好,很生氣的樣子。
推門進去,見著老闆就義正言辭地控訴:「你上個月賣給我那鍋,嘖,那哪叫不粘鍋,該叫炒啥粘啥!」
……
終於消停了。
林虹步子略略放緩,腦里卻是一團亂麻。
拐過街道,一眼便瞧見一熟人。
大冬天的,他也不嫌冷嗎?
林虹皺著眉想,如果她也像這人這麼閑,恨不得窩在家裡不出來。
正想著,她忽然感覺腳上踩了什麼東西。
借著燈光定睛一看,一隻老鼠的屍體!
「啊!」
林虹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大力地、狠狠地踢開,或許是因為心情不好,她又踹了幾下,那尚且完好的老鼠屍體早就不知道被她踹到哪兒去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踹了只死老鼠,她不由氣悶道:「一隻老鼠,死也不知道死遠點!」
抬頭,那個奇怪的男人看著自己。
林虹皺著眉,快速略過他,朝著自己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走去。
快了,快到家了……
……
謝奇致合上筆錄,眉頭緊鎖。
劉立去幫宋朝陽了,辦公室里就只有他一個人。
筆錄上寫,鄧天因為看見林虹踹了只老鼠,所以心裡怨恨,就動手行兇了。
不知怎的,謝奇致忽然聯想到鄧天書桌上那些詩歌草稿。
他又將技術員拍的照片找出來,辨認其中鄧天寫的句子,什麼「螞蟻踩碎他驕傲的頭顱/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流了一地/她走過……」
這難道是鄧天根據行兇過程寫的詩?
「螞蟻」和「她」是林虹?「他」是鄧天?
謝奇致盯著詩歌照片看了一會兒,又翻出死者傷口照片。
死者頭部的致死上是由鈍器多次擊打造成的,和鄧天供述的相符。
所以,沒有隱情,鄧天激情殺人?
「叮鈴鈴……」
謝奇致接通電話:「喂?」
張瑤沉穩的聲音傳來:「鑒定結果出來了,從鄧天住處搜到的那件衣服上的血跡確為林虹所有。」
謝奇致微乎幾微地停頓一下,說道:「多謝張姐,辛苦了。」
張瑤笑道:「哪算辛苦,我叫人把報告給你送過來?」
謝奇致:「不用,我自己過來拿。」
張瑤:「也行。」
掛了電話后,謝奇致熟門熟路地上了技術中隊的門。
張瑤不在,似乎是剛通知了他,就帶隊出現場去了。
晉北市是縣級市,人口近百萬,轄20個鄉鎮,600個行政村,總面積1300平方公里,還挨著晉河省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晉北市,來往人員複雜,大小案子頻發,技術中隊的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接待謝奇致的是宋池樂。
她眉頭微蹙,臉色蒼白,眼下泛黑,看來是沒休息好。
謝奇致不自覺地把宋池樂觀察了一遍,在她馬上就要不耐煩之時,接過了報告:「辛苦宋姐。」
宋池樂雙手環胸,嘴角下壓:「拿了東西還不走?」
謝奇致:「……」
他做了個手外擺的姿勢:「成,我這就走。」
宋池樂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謝奇致扶額,不愧是能不說話就絕不說的宋姐。
回去的路上,他把報告翻了個遍,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血跡,屬於鄧天。
那接著的工作就是帶鄧天指認作案現場等等了。
謝奇致面無表情地想。
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宋朝陽著急忙慌地跑出來。
謝奇致連忙扶了一下,免得這人直接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他輕嘖一聲,笑道:「朝陽同志,跑這麼快乾嘛呢?」
宋朝陽一見到他,就彷彿見了親人似的,激動得語無倫次:「大發現!熊健安他……就是!哎!我喘口氣先。」
謝奇致好整以暇地等著他。
收拾好過於激動的心情后,宋朝陽眉開眼笑的:「謝哥,你猜我查到什麼?」
謝奇致配合,笑問:「什麼?」
宋朝陽特意停頓一下,賣了個關子:「我發現,熊健安在晉中市用他爸的身份證開房了!」
謝奇致微微挑眉:「哦?然後?」
宋朝陽有些不滿他的平淡,但還是一鼓作氣地把其他發現說了出來:「哎,熊健安不是說自己住梅花旅館嘛,那我就把那天所有開房記錄看來一遍,發現還有個姓熊的,叫熊武!」
「我也就是那麼碰運氣地一查,就查到熊武是熊健安親爹。熊健安是重組家庭,他父母離婚,他跟著他媽進了另一家生活……這都是題外話了,說回正題。我發現這個熊武是12號晚上訂的房間,訂了五天。」
「這意味著什麼!」
宋朝陽語調上揚:「熊健安13號去晉中,林虹13號晚上下班后就出事了,14號早餐店老闆報案,15號熊健安不得不返回晉北。而熊健安的病假,從13號開始,請了五天假!也就是說,就算是他爸幫他訂房間,也該訂六天啊。」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宋朝陽輕輕嘆氣,又擠眉弄眼的,說道:「哎~這人訂房間怎麼那麼奇怪呢?」
謝奇致也跟著嘆氣:「可是從鄧天住所找到一件血衣,衣服上的血跡屬於林虹啊……而且,鄧天自己的供述,和我們掌握的內容差不多。」
彷彿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宋朝陽腦袋發懵。
謝奇致拍拍他肩膀,說道:「去查吧,朝陽同志。」
宋朝陽癟著嘴,悶悶不樂:「還查啥啊?沒檢驗出來前,我還可以說服自己,那是鄧天殺豬沾上的血……都檢驗出來了,我還查個啥?」
「朝陽同志,你這小腦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什麼呢?鄧天又不是殺豬匠。」謝奇致摸著下巴,「去把街口的監控、案發現場附近保留了一周以上的監控全部調回來。」
「啊?為啥?」
謝奇致輕笑著點點宋朝陽腦門:「來證明咱們朝陽同志的猜想是不是正確的。」
說罷,不顧一腦門霧水的宋朝陽,他大步跨進辦公室,找到劉立等人,雷厲風行地布置任務:「老劉,你還是和煒煒搭檔,你們倆去查鄧天的人際關係。小柳,你跟著我,我們去晉中走一趟。」
別說宋朝陽一頭霧水了,就算是和謝奇致合作多年的劉立,也很納悶:「查鄧天,我可以理解,但你們去晉中幹嘛?」
謝奇致笑眯眯的:「這就得問朝陽了。」
說著,他攬過腦袋懵懵的宋朝陽,耳提面命道:「監控仔細看,重點找熊健安和鄧天有沒有接觸。」
宋朝陽這下反應過來了:「你是說,熊健安有可能是同夥!」
謝奇致笑著點頭:「去吧,朝陽,咱們時間緊著呢。」
宋朝陽鬥志滿滿,比了個敬禮姿勢:「yes,si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