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雞湯變毒藥
沈言蹊每隔兩天就會去宴弘毅的小破院子里教他認字。宴弘毅學得極快，幾天就學了百來字了，而且各個都寫得極為規範，如同書本上刻上去的一樣標準嚴整。
對於他而言，認字不過是能夠接觸更多新事物的媒介，至於毛筆字是否有風骨什麼的，他是可有可無的，所以沈言蹊在毛筆字這方面，並沒有對他苛刻。
為了鼓勵宴弘毅學習，沈言蹊特地將自己節省了的月錢拿出來一部分，去當地最好的筆墨齋，買來一套上等的狼毫與硯台送給這個認真刻苦學習的小少年。
小少年眼中的驚喜，瞬間沖淡了沈言蹊對失去銀子的心疼之感。
相處的久了，小少年對於沈言蹊的依賴感就越來越強。他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沈言蹊的到來；當然，每天最痛苦的，莫過於天色晚了，沈言蹊不得不回去。
就像是缺愛太久的孩子，有一天突然被人疼了，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抓住，時常患得患失。於是，便將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卑微到了塵埃里。這種愛，無關風月，只是對於人間溫暖的一種留戀。
即使一點點，也足以支撐他頑強的活下去。
這一日，沈言蹊照常來到楓林苑。哦，對了，楓林苑就是宴弘毅居住的院子。因為院子里長了一顆奇大無比的楓樹，而小少年就是在這棵樹下遇見的沈言蹊，於是兩人便將這個院子取了這麼個名兒。
自打沈言蹊教宴弘毅寫字以來，她每次出現，都能看到小少年在認真看書認字的模樣。然而這一次，宴弘毅卻一反常態，等候在門口，直到沈言蹊的到來。
「怎麼在這兒站著？」沈言蹊笑著問他，將小少年拉倒屋裡。
小少年沒有說什麼，只是低著頭，乖巧地跟著沈言蹊。
「有心事？」對於小少年的變化，沈言蹊自然是察覺出來的。加上小少年對她不加防備了，是喜是悲，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聽府里的人說，你——喜歡那個人？」宴弘毅沒有說出「勾引」二字。那兩個字委實不好聽，他不想傷了沈言蹊的心，便悄然變成了「喜歡」。
沈言蹊沒想到就連宴弘毅也聽說了那個謠言。她揉著小少年沮喪的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事聽它作什麼？還不如多認兩個字來得實在！」想來，小少年也是關心她，害怕謠言損害了她的聲譽才問的吧。
沈言蹊不指望宴弘毅能幫她什麼。她只是希望小少年能夠健康成長，不走歪路不黑化，屆時送她回家罷了。
「是不是真的？」小少年依舊固執的問著。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你不要喜歡他！」小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情緒有些激動，攥著沈言蹊的衣袖，渾身顫抖，「他不是好人，他會殺了你的。你不要喜歡他。」
沈言蹊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見到這樣的宴弘毅了。看他的反應，必然與宴靈修有過很深的仇怨。可是聽說他自打被接進府里就一直待在楓林苑，沒有出去過。難道是宴靈修也和張麟一樣，沒事兒就來欺負他？
「別怕別怕，我不喜歡他就是了。那些都是謠言，信不得的。」沈言蹊柔聲安慰著，將小少年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直到對方情緒逐漸平穩下來。
「不說那些了，眼下快要中秋節了，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么？」沈言蹊決定聊一些輕鬆點的話題。
宴弘毅靠在沈言蹊的肩膀上。
晚霞通紅，像是披在新娘身上的嫁衣，迤邐千里。可是，他卻看到了大片熊熊燃燒的火焰，火蛇無情地吞噬著那間小木屋，滾滾濃煙吸入鼻中，熏得人眼淚直流，乾咳不止。他討厭晚霞，討厭楓葉，討厭所有帶有紅色的東西。
將他困在這間滿是楓葉的院子里的數年，無疑是對他靈魂的不間斷折磨。
他反覆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要報復回去。
那些傷害他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弘毅，弘毅，你在想什麼呢？」見小少年一直沒反應，沈言蹊抖抖肩，吸引了宴弘毅的注意。
「你剛剛說什麼？」
「在想什麼呢？我剛剛問你，你想要什麼中秋禮物呀？」
宴弘毅將眸中的恨意掩飾了去，溫順乖巧地笑著：「只要是蹊兒姐姐送的，我都喜歡。」
「就你會說話！」瞧瞧，多中聽！
「中秋晚上，我若是不當班，就過來陪你賞月。」小少年太缺少陪伴與關懷了，若是想讓他身心健康，她就得多花時間與心思在他身上。
「真的么？」小少年眼神一亮，「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在院子里等著蹊兒姐姐來！蹊兒姐姐說話算話！」
「那是必然！」
兩人說笑了一陣，等到小少年的心情好轉了，沈言蹊便繼續帶著他認起字來。
「蹊兒姐姐，今日我想學寫你的名字。」小少年說道，帶著求知若渴的眼神，使得沈言蹊都捨不得拒絕。
「好吧。」沈言蹊在紙上工整地寫下三個字，「沈，言，蹊。『沈』是三點水的沈，『言蹊』出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且記住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何意啊？」小少年茫然。
沈言蹊道：「意思就是，桃樹李樹不招引人，但是因為它們有花和果實，人們便時常來走動，以至於將樹下都走出一條小路。」
本就是為了教授小少年知識，於是借著名字，沈言蹊還不忘給小少年上一節德育課，灌灌雞湯，防止他長歪。
「弘毅，你切記著，我們做人也是這樣。只要為人正直誠實，品德高尚，能力出眾，即使不向他人宣傳，也會受到別人的尊重與敬仰。最重要的是，本心不能變，你懂么？」
小少年乖巧地點頭，「蹊兒姐姐，我記住了。」
本心？何為本心？仇恨便是他的本心！
沈言蹊渾然不知，自己苦口婆心灌的雞湯，被某人聽進去了之後，竟然被煉化成了淬了毒的鶴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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